大雨如注,將本來還算平整的山路沖刷的泥濘如同沼澤。
清兵艱難地挪動着步子,一點點地往上爬來。
如今山門被堵,想要衝出重圍只能是自投羅網,鄉兵們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紛紛摸起武器,來到門前。
侯玄演回來之後,被驚叫聲吵醒的蓑衣大漢,共計三十人,也摸到了山門前。他們是靖國公的親兵,明末大將的親兵,無不是萬里挑一的勇士。這是培養出來保命用的,哪一個都是當之無愧的精兵死士。
古寺依山而建,山頂的水流淌了下來,被山門一攔,水量漸漸地漫過腳跟。侯玄演費力地從泥里拔出一隻腳,往前大大的踏了一步。
「這群畜生,這麼大的雨,也不讓人安生。」
親兵的頭目范雄,如今已經脫去了蓑衣,摘掉了斗笠。赤着胳臂,盡顯剽悍之氣。他哈哈一笑,說道:「山上山下,雨是他娘的一樣下。咱們難受,下面那些清狗比咱們更難受。」
侯玄演見他聲音粗狂,渾不在意,只當他有什麼退敵妙計,心中的焦慮去了大半。冷靜下來後,發現自己確實沒必要太緊張,古寺山門只有一條道,其他地方全是荊棘灌木,除非放火燒光那些長滿刺的荊棘叢,否則清兵只能從這條山路爬上來。自己幾千個人居高臨下,還收不住區區一條山路麼。
又一道閃電划過,侯玄演正好瞥到一個胖乎乎的身影,撅着屁股在山門的牆邊拿着一根棍子亂投。
「元寶,你在做什麼?」
徐元寶抬起頭,晃了晃腦袋,將頭上的水珠甩掉,大聲喊道:「這裏是排水口,都快堵住了,我用棍子搗開,咱們就不用泡在水裏了。」
排水口?侯玄演靈光一閃,說道:「堵上,快堵上。」
小胖子雖說是侯玄演的死忠,還是不解地問道:「堵上咱們不成了瓮中之鱉?」
「去你的,不學無術的東西,你才是鱉。堵住蓄水,咱們給山下狗日的來個大的,讓他們當鱉。」
范雄一聽,眼中一亮,當即喊道:「沒錯,侯公子說的對,咱們來個水淹七軍。」說完對着侯玄演,挑着大拇哥贊道:「到底是讀書人,肚子裏壞水就是多。」
侯玄演無心吐槽他的另類稱讚,帶着幾個壯漢,去找東西堵住排水口。
排水道被幾個大漢,用廟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堵上之後,山上流下的雨水無處排泄,都攢在院中。山門的門縫雖然也能漏水,但是和山上的流水一比,就微不足道了。
不一會,雨水在院漫過了膝蓋,眼看就要到大腿根了。腿短的幾個,都已經感覺到蛋蛋浮在水面了。
「都離門口遠點,小心被衝進清兵老窩。」侯玄演驅趕着鄉兵,回到殿門口,看着院子裏水越來越深。
破舊的山門,再難阻攔這股自然之力,轟然倒塌被沖了下去。
山門前陡峭的山路,本就泥濘難走,突然水流小了一點,感覺到的水流變化的清兵大喜,都想抓緊爬上去,結束場煎熬。誰知道,剛輕鬆沒多久,一股洪流沖刷下來,任是再強的兵馬,也絕難抗衡自然之威。
水流泄完之後,范雄帶着他的親兵弟兄,來到門口。黃櫻帶着穿戴整齊的妙兒、雙兒,也來到了山門前。侯玄演正不知該如何面對,只見兩個小丫頭目光躲躲閃閃,侯玄演頓時大膽起來。
他故作大方,捋了捋額頭沾着的頭髮,上前說道:「姑娘們別怕,清兵已經被我打退了。」
黃櫻巧笑嫣嫣,絲毫沒有把追兵放在心上,一路上他們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追上了。這個姑娘,在人前真的是天下第一樂觀之人,甚至有點傻呼呼了。
她輕輕地拍着手掌,歡快地嬌笑道:「沒想到侯家哥哥看上去文質彬彬,還有一身武藝呢,這麼兇惡的清兵,都被你打退啦。」
徐元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侯玄演轉頭瞪了他一眼,小胖子掕起狼牙棒,嗷嗷叫着跑到山門處。此時已經沒有了清兵,小胖子和范雄等人盡棄前嫌,摟着肩膀拍着胸脯,不知說些什麼,咋咋呼呼聊得正歡。
妙兒嘴角輕輕一撇,揶揄地輕笑道:「哎呀,候公子的手下,好像對您不以為然呢。」
幸虧侯玄演臉皮夠厚,打着哈哈隨口說道:「這小胖子神經兮兮,我們不用理他,咱們也要想辦法快點離去了,否則等清兵結成陣勢,在山下把我們困在寺里,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黃櫻將雙手背在身後,翹着腳尖一轉身,瀟灑地說道:「那就走唄。」
看她那架勢,只要沒人攔着就要走下山去了。
侯玄演一拍額頭,妙兒吐了吐舌尖,不好意思地說道:「她就這樣,性子比較..額..隨意。」說完追了上去。這次來不及打傘,黃櫻兒全身已經淋濕,幾十個親兵慌忙圍了上去,護着她就要殺下山去。
侯玄演趕緊到殿中,招呼鄉兵和百姓,收拾一下出寺逃命。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逃了,輕車熟路排着隊,很快就都走了出去。只剩下洪一濁還拿着一根長槍,站在侯玄演身邊。這個小道士自從知道眼前的侯大少爺,見過東王公,到過方諸山,就再也不肯離開半步。總覺着跟在大少爺身邊,能沾染一點仙氣。
大雄寶殿內,楊恕依然守在車前,不為所動。大少爺把一車金銀珠寶交到他的手上,忠心耿耿的楊恕頓感責任比山還大,要在平時他早就衝出去了。
「楊叔,別愣着了,快下山啊!」侯玄演看到他還待着這裏,心中一陣恚怒。
「大少爺,雨水這麼大,馬車出去就要陷在泥里,這車東西怎麼辦?」
「都什麼時候了,你把這些東西,藏在寺里。清兵是衝着人來的,這裏沒人了,他們定然不會索查,等到沒人了,再回來取就是了!」
楊恕一拍手,贊道:「大少爺說的是,老奴糊塗了。」
說完三個人,將車上的金銀搬了下來,藏在佛像身後的暗格里。再用破舊的磚石堆了起來,蓋上槽爛的布片,看上去毫不起眼。
「剩下這一箱,你背着,咱們路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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