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能夠在錯綜複雜的局勢下脫穎而出,一步一步的爬上今日的高位,自然是與他先天能夠預知未來分不開關係,但同樣,也正是因為趙昚的優柔寡斷、朝堂之上的官員內訌,再加上一些些的運氣,才使得葉青能夠在險象環生中,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時今日這般高位上。
聽着兵部尚書錢象祖說出不曾往被派兵馳援葉青後,趙昚則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葉青主動與金人談和,這是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即便是他趙昚都沒有料到,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在北地連戰連捷,收復大半失地,甚至從來沒有打過一次敗仗的葉青,竟然出人預料的主動跟金人談和。
原本還期望着延州戰事一直拖着葉青,而後在葉青支撐不住的時候,為了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主動交出北地跟朝廷這邊求援,從而使得北地的吏治,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盡歸朝廷之手。
但葉青並沒有這麼做,反而是跟金人談和,以此來保證整個北地依然被他牢牢的掌在手裏,所以此時的趙昚,不想起再次除掉葉青的殺心都是不行了。
「如今葉青與金人談和一事兒,人盡皆知啊。」趙昚望着不遠處的西湖,有些無奈的嘆口氣:「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所謂能屈能伸。三位以為當下該如何?」
「吏部尚書史大人、左相韓大人如今都在京兆府,如此一來,想必在元日之後,或許會有一些消息到朝廷,也許韓大人、史大人能夠說服葉青……。」錢象祖斟酌着話語說道。
隨着錢象祖的話語,趙昚的嘴角浮現一抹毫不掩飾的不屑笑意,又是不說話的微微嘆口氣,如此一來,倒是讓三人明白,太上皇顯然並不是很信任史彌遠跟韓侂胄,如此一來,也就能夠解釋的通,為何在史彌遠、韓侂胄相繼至蘭州、濟南府後,太上皇也要派遣一名皇室宗親前往京兆府了。
留正低着頭,其實他早就知曉太上皇趙昚的心思,是想要把北地徹底歸攏到朝廷手裏,而非是被某個權臣把持着。
至於錢象祖跟畢再遇,卻是此時才從趙昚嘴角那不屑的笑容上明白,如今太上皇對於北地的重視跟「野心」。
「畢再遇以為當下該如何?」趙昚轉向一直就沒有說過話的畢再遇問道。
這個問話,甚至沒有確切的問題,一切都要靠畢再遇來自己悟,太上皇趙昚所言的當下該如何,到底是指什麼事兒。
「臣……以為如今乃是鞭長莫及,即便是朝廷想要節制北地吏治,也要先召葉青至臨安才行。北地終究山高路遠,葉青若是一直以戰事為由拒回臨安,朝廷無可奈何。而如今既然葉青已經不顧顏面,主動示弱於金談和,最起碼說明,葉青如今在北地的日子並不好過,並非是像表面上那般威風八面,顯然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畢再遇看了一眼繼續傾聽的太上皇,而後便繼續說道:「如今只要我們能夠知曉葉青的苦衷到底是什麼,他跟金人談和的目的是為什麼,那麼便可對症下藥,以此來召葉青放下戒心回臨安……而後再慢慢圖謀北地吏治。」
「對症下藥?」趙昚頗有興趣的念着這四個字,對於畢再遇的提議也同時是充滿了興趣,如同撥雲見日一樣讓他眼前一亮。
這些時日裏來,他一直想的是,如何借着葉青繞過朝廷,私自跟金人主動談和一事兒,而後召葉青回臨安問罪,還從來沒有去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考慮,如何先把葉青召
至臨安,而後再對症下藥。
「不知畢卿可有何諫言?不妨說來聽聽?」原本最不被他看好的畢再遇,竟然能夠反過來想問題,這倒是給了趙昚很大的驚喜,從而也讓他覺得,畢再遇顯然不只是一個,只能夠指認葉青鴆殺趙汝愚一事兒的大理寺卿,顯然也有着更為縝密的心思。
「回太上皇,兵部不曾派兵馳援北地,可以視作是葉青因兵力不足,而不得不跟金人談和的原因。但……顯然這並非是唯一的原因。畢竟,若葉青手裏兵力一直以來都不充足,那麼奪取大半夏境一事兒,便不可能進行的如此之順利,甚至是順利的讓人有些難以置信。所以臣推測,葉青跟金人主動議和,必然是還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比如……。」
看着吞吞吐吐的畢再遇,趙昚難得有些急切的追問着:「比如什麼事情?」
「回太上皇,臣只是猜測罷了,並不敢確認是否屬實,所以還請……。」
「但說無妨。」趙昚再次催促道。
「臣以為,或許跟史彌遠史大人、左相韓侂胄韓大人有關。臣猜想,葉青在延州並未敗過一次,甚至在這大半年跟金人的攻守戰中,還一直隱隱佔着上風,雖然每次拒敵都是十分艱難,但不管如何,延州一線一直都不曾失守過。所以金人之所以會同意與葉青主動議和,顯然也是因為他們在延州寸步難進的窘境,所以正好借着葉青的議和意向而議和。而葉青議和的目的,顯然就是因為史大人跟韓大人相繼在濟南府、蘭州府的事情,以及又一次前後到達長安,使得葉青不得不與金人議和,而後好回過頭來跟史、韓兩位大人周旋。」畢再遇說的顯然也是有理有據,不光是趙昚聽的連連點頭,就是連留正、錢象祖也是不由自主的跟着默認點頭。
「依畢大人所猜想,如此顯然是……。」留正不慌不忙的看了一眼趙昚,而後又看了一眼畢再遇,見趙昚沒有阻止,才繼續說道:「顯然葉青是怕後方不穩,會被史大人、韓大人二人趁機謀取利益,拉攏北地官員,所以才會如此。」
「這或許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這一次說話的則是錢象祖,看了一眼默默不語的趙昚,錢象祖說道:「回太上皇,自臣任兵部尚書以來,兵部雖然無法節制北地兵馬,但自從葉青向兵部求援來看,葉青在北地,不單面臨着兵力不足的問題,同樣還有各路官吏不足的問題,甚至是包括糧草難以為繼的問題。」
看着畢再遇、留正,包括趙昚,都把目光指向了他,錢象祖不慌不忙的繼續說道:「吏部尚書史大人在前往濟南府時,就已經……命戶部尚書鄭清之大人,斷了供給北地災民的糧草,因為史大人發現,諸多通過淮南路進入北地的糧食,並非是進入到了百姓的手裏,而是都被葉青充作了軍糧。山東等路,因黃水泛濫,雖然使得百姓游離失所、無家可歸,但這幾年的治水在辛棄疾等眾官員的努力下,還是得到了有效的改善。山東等路,如今不敢說百姓家裏有餘糧,但勉強度日已經不是問題。再者便是,北地乃金人吏治多年,而葉青收復北地諸路後,各路官吏的問題同樣是一個不可小覷的問題,當初匆匆收復失地後,葉青還可以任免那些當年便在金國為官的官吏,但如今北地已經歸我宋廷多年,葉青顯然便不可能再由着曾在金國任差遣的官吏,來治我大宋朝廷的州府,所以官吏人員不足,也同樣是北地的致命軟肋。」
留正思索整理着錢象祖的一言一語,畢再遇同樣是皺着
眉頭,深思着北地如今所面臨的困境還有哪些,唯獨只有太上皇趙昚雙目無神的望着西湖在發呆。
當年在高宗皇帝去世前,趙昚就已經隱隱厭煩了那些繁雜的朝堂政事,而隨着高宗皇帝的去世,與其說是趙昚傷心欲絕之下,無力理政,倒不如說是,正是因為高宗皇帝的去世,終於是讓趙昚有了足夠的藉口,把朝堂政事置於一邊不去理會。
就如同現在一般,當聽到畢再遇的長篇分析時,他還有些精力去琢磨,但當錢象祖說完後,趙昚就又突然覺得頭疼的厲害。
特別是北地的種種困境,水患、災民、缺衣少糧,而且還缺官吏,兵力不足等等問題,一股腦兒的就像是一個個畫面湧入趙昚的腦海時,瞬間就讓趙昚對北地的事務又變得興味索然。
顯然,趙昚只看到了眼下北地的安穩,並沒有想到北地最初回歸時的種種困難,都是如何被葉青一一解決的,而如今,也不用他去考慮這些,他也不願意去聽這些讓他頭疼的事情。
如今,趙昚的腦海里,就只有一個目的,如何能夠讓葉青心甘情願的回到臨安,而後再問罪入大理寺。
目光掃過三人,錢象祖、畢再遇不約而同的吐出四個字:懷柔之策。
留正有些詫異的看着兩人,因為一時之間,他還沒有平衡好懷柔之策對於朝廷的利弊,以及對葉青的利弊。
「急召史大人、韓大人回臨安自然不是難事兒,難的是,如何召葉青回到臨安,而又如何能夠讓他心甘情願的回到臨安?臣以為,只要朝廷願意幫着葉青解決北地如今所面臨的困境,那麼在得到朝廷善意後的葉青,即便是心裏還提防着朝廷,但在手段上顯然便不會過於激烈。如此一來,只要能夠讓他回到臨安,那麼接下來顯然就要辦多了,不論如何,都要比他躲在北地,又有眾多兵馬保護要好的多。」錢象祖一邊深思着一邊說道。
「難道葉青回臨安,就不會帶人回來了嗎?別忘了,上一次回臨安,足足帶了三千精兵,東華門兩次聚滿了兵士,可是都跟葉青脫不開關聯。而且最近一次回臨安時,葉青根本沒有知會任何人他會帶如此多的兵馬到臨安,不過是一夜之間,在臨安城外的皇城營內,就聚滿了他的兵馬。」留正皺眉,語氣顯得有些強硬道。
「但留大人別忘了,葉青上一次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什麼?關山一役死裏逃生,留大人,此事兒若是換做你,你會不帶兵馬就回臨安……。」錢象祖冷冷的反駁道。
「過去之事兒不提也罷,相信葉青也不是小肚雞腸之人。」趙昚揮揮手,有些心虛的打斷了留正跟錢象祖的言語交鋒。
不管是留正還是錢象祖,其實說的都沒有錯,歸根結底,還是當初朝廷小覷了葉青,不然的話,那次要是葉青死在了關山,也就不會有如今這些讓人頭疼的事情了。
說白了,這是朝廷,還有留正,包括他趙昚的咎由自取,若不是關山一事兒徹底惹怒了葉青,想必葉青也不會在最近一次回臨安後,即便是有他趙昚求情,葉青最終還是乾脆利落的鴆殺了趙汝愚。
所以歸根結底,葉青走到了今日這般地步,趙昚、以及朝廷都要擔上很大的責任,畢竟,趙汝愚的死,是在發生在他趙昚刺殺葉青不成後的當夜。
而葉青如今在北地的勢力,也正是因為朝廷的放縱跟打壓,使得葉青不得不在北地一直壯大着實力來保全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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