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宋廷的皇宮宏偉讓拖雷的視覺與內心得到了極大的震撼的話,那麼宋廷的禮制,則是讓拖雷驚訝於宋廷的這些看似繁冗禮節的儀式,讓他深深體會到了何為權利,何為皇權,何為皇帝,何為俯視芸芸眾生、睥睨天下的概念。
隨着葉青進入皇宮,遇到的宮女、太監也好,還是第一道宮門起偶爾碰見的一些官吏、禁軍,他們那種上下尊卑的儀禮,讓拖雷更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也正是因為目睹了這一切的儀禮,這才讓他漸漸有些明白,皇權、皇室的威嚴架構是何等的精密與充滿了儀式感,而在其中,想必也包含了皇權對於天下的掌控吧?
這些架構看似簡單,但在簡單中卻是蘊藏着巨大的智慧,而這些智慧……才構成了眼下大宋朝涇渭分明的一切吧?也才使得大宋朝能夠如此文明與充滿了吸引力,才是使得他們能夠如此強盛的根由吧?
相比起大宋朝通過各種樞紐架構與各種禮節來構建皇權的威嚴,蒙古國的皇權……在宋人的眼裏或許就顯得有些過於兒戲了吧?
不同於他們誰的拳頭大,誰的部族大,誰就能夠成為頂端的權力者,宋廷的這般架構在穩固皇權的同時,也給人分出了三六九等,就如同他們官員的品級一般,一層層一級級自下而上的維持着皇權,維持着整個江山社稷的運轉。
「蒙古國若是想要有一天向大宋朝這般,需要多久?」拖雷在走過那些氣勢恢宏、莊嚴肅穆的宮廷建築時,突然開口對旁邊的葉青問道。
「沒人知道需要多久,可能不需多長的時間,也可能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你父汗自從統一各個部族之後,雖然一直以來都致力於開拓更大的疆域,但在構建整個大蒙古國的層次上,以及文明上同樣也下了不少功夫。不過……。」葉青說道此處微微嘆了口氣。
「不過什麼?」拖雷的眼中充滿了渴望。
「因人而異,草原上同樣有適合百姓定局的地方,若是能夠起幾座城池,其實也並不影響遊牧民族的逐水而居的世代傳統,如此一來,因為幾座城池的拔地而起,既能夠給予蒙古國一定的凝聚力,同樣,也可以作為草原民族的根基,而後發揚草原民族的勇、善、美。但若是像你父汗這般,只顧着逐水而居的世代傳統,那麼這一切都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都是眨眼間的輝煌罷了。」葉青一邊緩緩向前走一邊說道。
拖雷微微皺了皺眉頭,一時之間,他還是有些難以消化葉青所說的這些話,但自從昨日來到燕京之後,燕京城的繁榮、皇宮的宏偉與莊嚴,給予他心靈深處的衝擊力,卻是讓拖雷相信,葉青此刻絕不是在騙他,而是在說真的。
「燕王您認為蒙古國也能夠建立這般宏偉的城池嗎?」拖雷仰頭問道。
「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就看你願意不願意付出代價,願不願意為之去努力了。三年、五年,若是見不到成效的話,怕是很多人都放棄了。可為何不去想想……努力十年後的結果呢?」葉青笑着說道。
兩人轉過前面恢弘巍峨、莊嚴肅穆,可以代表着整個大宋朝威嚴的建築之後,眼前後宮的一切建築與陳設風格,則又是別有一番風情。
融合了江南水鄉更多風格的建築與佈局,假山流水、花園亭榭也在更具象的江南園林風格的影響下,漸漸成為了獨樹一幟的建築風格,使得拖雷在看到眼前的一切景象時,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有些發呆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向前走了好幾步,發現後面少了腳步聲的葉青有些莫名回頭,只見拖雷站在台階之上怔怔發呆。
「好害怕走過去會破壞了這份甚至比草原還有寧靜致遠的美。」拖雷搜腸刮肚,用盡了他所知道的優美詞彙說道。
「深入其中才能知曉其中真味,若是只站在外面望,裏面的那些門道你又怎麼能夠看的清楚,領會的到?」葉青笑着問道。
拖雷再次愣了愣,此時身旁已經少了燕王之子葉孤城,終究是皇宮的後宮,葉孤城雖然有趙擴的允許,甚至還有皇太后李鳳娘的默許,也足以讓他隨意出入,但不管如何,終究如今身上兼着禁軍統領的差遣,葉孤城還是極為識趣的選擇了避嫌。
隨即拖雷像是有些釋然的笑了笑,而後這才邁步下台階,開始繼續跟着葉青繼續往前行,而葉青也刻意放緩了腳步,讓拖雷有更多的時間來打量這個大宋朝廷的權利象徵皇宮。
兩人一路上緩步而行,葉青的心思則是不由自主的再次飄向了鐵木真讓拖雷單獨來燕京的目的上,而拖雷一邊打量這個他從未見過,甚至連做夢都夢不到如此美麗的地方時,腦海里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個念頭:父汗讓自己來燕京,卻是不給任何的交代,難道說……這就是父汗的目的,讓自己親身領略大宋朝的壯麗與繁榮嗎?是讓自己日後也在蒙古國建立起一個如同燕京一般模樣的城池嗎?
陽光灑在站在御書房門口的趙擴身上,使得在拖雷的眼裏,大宋朝的年輕皇帝看起來格外的不同,英明神武等詞彙不會出現在拖雷的心裏,但不管如何,遠遠望着門口那葉青告訴他便是大宋朝皇帝的趙擴時,拖雷也覺得,或許這才是一個皇帝該有的樣子吧?
趙擴看到葉青遠遠走過來,臉上不由自主的也堆起了笑意,而當看到葉青身後竟然還有一個少年時,表情明顯是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旁邊的太監。
「蒙古國大汗鐵木真的第四子拖雷,奴婢也不清楚為何燕王要帶他來宮裏。」太監急忙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回稟着。
如今的趙擴,或許在葉青眼裏跟從前並沒有什麼分別,但在長期相處的太監、宮女乃至朝堂官員的眼中,此時的趙擴已經隱隱具備了身為一個君王的霸氣與威嚴,不再像從前那般,只是一個少年皇帝。
葉青向趙擴行臣子之禮,而拖雷則是在皺了皺眉頭、猶豫了片刻後,還是以他們蒙古國的禮儀向趙擴行禮。
趙擴則是雙手扶起了葉青,至於旁邊行禮的拖雷,趙擴則是選擇了視而不見。
拖雷並沒有在情緒上表露出來他的不滿,也或許此刻的他,在內心裏對於趙擴的視而不見也並沒有什麼不滿。
「天氣尚好,不妨在後花園裏的廊亭內坐會兒如何?」趙擴笑着對葉青問道。
葉青點點頭,隨即兩人並肩而行,拖雷跟在後面,而手裏端着托盤與水果的太監與宮女則是落在了最後。
「這裏也是皇后打理出來的?」葉青笑着對趙擴問道。
在後宮,沒有其他官員在的情況下,趙擴跟葉青的相處要顯得輕鬆了很多。
趙擴一邊坐下一邊點頭道:「少了江南的花香鳥語,那種水鄉里的雅致與風情,出身於臨安的皇后,一時還是有些不習慣,自開春後,沒事兒時就是在後花園,或者是您上次去的那個地方擺弄一些花花草草。不過燕王大可放心,這些都算不上什麼名貴花草,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花草,燕京城就能買的到,可能也是韓瑛對江南的一種寄託吧。」
「一些花草倒也無妨,喜歡的話,便讓一些官員帶些過來就是了,實在不行,交代給燕京轉運使……那恐怕也弄不出來什麼像樣的花草樹木了。」葉青愣了一下後改口說道。
趙擴瞬間毫無顧忌的對着葉青笑了起來,而後輕鬆道:「燕王難道才發現,那燕京轉運使完顏從彝,做點朝堂政務或許還可以,若是讓他一個金人去江南臨安買些花花草草的,恐怕還不如韓瑛從路邊拔些草來栽種呢。」
「如此也是難為皇后了。」葉青搖着頭苦笑道。
趙擴卻是給他解心憂道:「您也大可不必如此,如今母后跟韓瑛相處比之前要融洽了很多,時不時的母后也會假裝正好途徑這後花園,而後跟韓瑛閒聊幾句,前些日子也是找人從臨安找了不少名貴的花草,不過那些我也不懂,看起來都差不多,也不知道在她們眼裏怎麼就有些不同了。」
「這不就是跟那些綾羅綢緞、上好的布料,還有那些胭脂水粉一樣,在咱們眼裏幾乎都差不多,但人家卻是能分的個清清楚楚。」葉青也是輕鬆的說道。
君臣二人之間的對話更像是家常,而拖雷也是耐得住寂寞,坐在了葉青旁邊後便一直是一言不發,只有在葉青端起茶杯喝茶時,拖雷也才會學着葉青的樣子,端起茶杯照模照樣的品着茶。
「對了,昨日裏讓孤城給您帶話,讓您今日來宮裏,確實是有事兒要跟您相商。」趙擴在跟葉青寒暄了半天后,這才想起今日召葉青來宮裏的正事。
「不妨說來聽聽。」葉青放下茶杯淡淡道。
趙擴看着葉青的神情,微微一愣,而後有些試探道:「前幾日的消息這麼快就傳到您耳里了?」
「這不是你有意放出的風聲嗎?」葉青笑問道。
「哪有,我也只是隨口一提,哪知道這麼快就被他們告知您了。」趙擴有些心虛的笑着道。
「既然如此,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適合繼續留在朝堂之上。一旦蒙古國的事情解決了,這燕京城……怕是也難有我的容身之地了。」葉青淡淡說道。
趙擴卻是緊皺眉頭,神情之間也是變得嚴肅起來,輕輕的掃了一眼一旁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拖雷,而後認真道:「燕王,我可以當着天下人的面向您保證,燕京城不管任何時候都絕不會趕您走,至於我趙擴,也更不會小氣到……。」
「身為君王豈可因一人而意氣用事?眼下因為還有蒙古國作為你我君臣二人之間的緩衝,一旦沒有了蒙古國這個外憂,那麼我繼續留在燕京那就是最大的內患了。即便是到時候你趙擴寬宏大度,但隨着我漸漸的年邁,朝堂之上總是會有官員非議的,到時候你總不能因為他們的一些言論而殺人吧?那樣的話,你這些年想要樹立起來的英明君王的形象,恐怕也就要毀於一旦了。江山社稷、朝堂百官無論哪一個,都要比我葉青重要的多,我葉青一人之命如何跟大宋江山相比較?」葉青的言辭也是極為懇切,可以遇見,兩人當着外憂拖雷的面,顯然又將是一番開誠佈公。
「但不管如何,您也不應該離開燕京才是,整個北地可都是您這些年的心血,雖然……但您忍心看着他……我還是……。」趙擴搖着頭,認真道:「我不會同意的,燕京少了您,朝廷在北地的節制並不會像朝堂官員說的那般暢通無阻。」
「所以趁我還沒有離開燕京前,有些事情你要抓緊了。一旦到了那時候,我決定離開的話,那麼有些事情你還沒有徹底解決完,我也不會插手的。」看着還想要爭辯的趙擴,葉青指着他道:「別忘了,當初你我可是有約法三章的。」
「此事兒我不會同意的,我相信母后也不會同意的。那日在大理寺,母后也是被您給蒙蔽了,等她回過神來後,也會像我這般挽留您的。」趙擴還是堅定的搖着頭。
葉青仰天長嘆一口氣,而後拍着膝蓋道:「不急,還有的是時間,你慢慢考慮,慢慢解決北地的各種事宜,有什麼難以解決的,我能幫上忙的,一定會幫忙幫到底。」
趙擴還是有些不願意接受,但既然是時間還早,他也相信,隨着時間的推移,自己……或許還能夠說服葉青繼續留在燕京,當然,雖然說那一夜未眠之後,也讓他已經做好了讓葉青離開燕京的準備。
趙擴放出讓葉青任左相的風聲,葉青與李鳳娘在大理寺的長談,說白了,兩人幾乎都是藉此在給對方放消息,而後看看彼此的反應。
如今不得不說,君臣二人之間的聯繫已經絕非是局限於朝堂之上,所以也才使得他們二人,能夠如此坦誠的在沒有第三人的情況下,公開談論這些事情。
葉青對於趙宋宗室的威脅,趙擴早就相信不存在,而他對於燕王的威脅,也隨着他對燕王的坦誠,讓燕王在燕京無需提心弔膽。
之所以能夠君臣和睦,自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兩人都心知肚明,但又都沒辦法說出口的一個讓他們和睦的真正基礎。
兩人當着拖雷的面,把蒙古國當做如今大宋朝唯一的外憂,而拖雷在兩人提到蒙古國時,依舊是一幅面無表情的樣子,像是在說的蒙古國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似的。
而就在葉青本以為已經沒有第二件事情要跟趙擴相談,打算帶着拖雷離開時,趙擴則說道:「燕王稍候,還有一件事情,我想要跟您商議。」
「還有事兒?」葉青有些奇怪的問道。
趙擴點點頭,隨即親自為葉青倒上茶水,放下茶壺後看着一臉疑惑的葉青,笑着道:「據我所知,當年王妃帶着孤城他們兄弟幾人居住在揚州時,孤城以及無缺便跟吳王趙師淳的兩個女兒十分要好……。」
「你想做什麼?」葉青警惕的看着趙擴問道。
趙擴面對葉青的警惕,竟然是有些心虛的嘿嘿笑了起來,而後道:「我也曾試探過孤城,而後吧……前幾日乞石烈諸神奴還曾看見過孤城跟吳王郡主一同游燕京……。」
「乞石烈諸神奴會有這閒心思?是受你的指使吧?」葉青嘴角冷笑着道。
「嘿嘿,您別管是不是受我指使,但最起碼說明……這是真的啊。您想想,他們可是一同在揚州長大,而今又都在燕京,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樣的緣分旁人可是羨慕都羨慕不來的。」趙擴察言觀色道,見葉青並沒有因此而生氣,便繼續說道:「孤城跟無缺現在年紀都不小了,尤其是孤城,如今可都是我大宋朝的禁軍統領了,俗話說得好,成家立業,如今只要孤城成家了,那麼以後也會變得更加穩重一些,這對於他的仕途而言……我覺得正是一個好機會啊。」
「所以呢?」葉青冷冷的問道。
「我想給孤城跟無缺賜婚,您覺得……如何?」趙擴小心翼翼的問道。
葉青不說話的盯着趙擴,他心裏在想,這是不是因為趙擴明知不能把自己留在燕京,所以開始學着迂迴之策來解決問題了?
只要葉孤城跟葉無缺走上了仕途,不管是在軍中還是在文臣之中,那麼自己……豈不就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徹底乾淨的從朝堂脫身了?
當然,也或許是自己想多了,趙擴之所以要跟葉孤城跟葉無缺賜婚,完全是在退而求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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