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思巴如同一口毫無波瀾的枯井一般,自從葉青進入這所謂的王帳內,即便是鐵木真已經足夠吸引他的注意力,但在過程中,葉青的注意力還是會不自覺的被八思巴吸引。
一口毫無波瀾的枯井,但卻又是那麼的惹人注目,仿佛塵世間的一切都能夠被融入到那枯井無波的笑容與氣勢中。
八思巴只是靜靜的坐在蒲團上,始終不曾說一句話,靜靜的看着葉青與鐵木真寒暄、交談,但不管是葉青還是鐵木真,時不時的則都會把目光望向八思巴的方向。
葉青的腦海里時不時的就會閃現出對八思巴的印象詞,虛懷若谷、睿智沉穩、內斂高深等詞彙在他的腦海里一一閃過,也讓他多少有些理解,為何鐵木真會願意尊給人如此印象的八思巴為國師。
「所以完顏璟如今已死,你如何打算?」鐵木真終究還是試探性的拋出了他親自來燕京會葉青的目的。
葉青不自覺的扭頭看向面色平靜的八思巴,那一雙深邃平靜的眼眸在葉青望過來時,仿佛是帶着一種神秘的微笑,同樣是凝望着葉青,黝黑的臉龐有種說不出的莫測高深,一言不發但仿佛又能夠輕易的洞察到一切。
「自然是要為完顏璟報仇雪恨,替完顏璟的妻兒討回公道、奪回應有的一切。」葉青鎮定自若的轉過頭,但在鐵木真看來,葉青更像是為逃避八思巴那洞若觀火的眼神而轉頭對他說道。
鐵木真的嘴角浮現一抹不屑的笑容,葉青的回答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但這種答案顯然也並非是葉青的真心話。
大宋王朝的朝堂局勢如今可謂是葉青一言獨斷,在整個北地,葉青之威望更是大於整個宋廷,而那少年皇帝據說如今對葉青也是極為信任。如國師八思巴對於中原各個王朝的分析如是:縱觀千百年來的中原王朝更迭,哪一個權臣不是在朝堂之上握得獨斷專橫的權利、深得少年皇帝的信任時,便漸漸露出了取而代之的九五野心?料想如今的宋廷,在葉青權勢遮天后,顯然也不會再對宋廷忠心耿耿,取而代之的野心……恐怕也該漸漸顯露出來了。
「燕王難道就真的沒有野心?」鐵木真不置可否的笑着道:「如今完顏璟已死,對於燕王來說,自然是少了一個征金的阻礙,所以……燕王接下來到底是想要替完顏璟妻兒討回公道,還是說想要把金國納入宋廷版圖呢?」
「若是大汗的話,不知又會做如何抉擇呢?」葉青同樣是不置可否的問道,臉上的笑容此時也更顯意味深長,甚至就連那如同枯井的八思巴,神情之間都不由隱現驚容,平靜深邃的眼眸中更是閃過一絲震驚。
「如此說來,燕王也是如同本汗一般心思?」鐵木真那狼一樣的目光緊緊的「咬住」葉青不放道。
葉青並未迴避鐵木真那如狼一樣的目光,反而是整個人在此刻變得更加的從容自若,嘴角緩緩牽扯出一抹笑意,鐵木真在完顏璟被害後,幾乎是與自己前後腳到達燕京,這就足以說明,他們二人對於金國孤兒寡母的心思是一模一樣!
如今的金國,在完顏璟死後,不論是在鐵木真還是葉青的眼中,都已經算不上是一個完整的朝廷,即便是完顏珣能夠如意順利在金國登基為帝,但只要金國前皇后李師兒與完顏璟之子還在人間,那麼完顏珣這個皇帝之位,就無論如何也坐不安寧。
更何況如今李師兒與完顏璟之子就在燕京,就在宋廷梟雄葉青的手裏,所以不論如何,大金國如今就如同是葉青與鐵木真眼中的瓮中之鱉,就看到最後誰有本事能夠把其納入囊中。
因而李師兒母子也就成了掠金攻金霸金的關鍵人物,母子二人不管是在鐵木真跟葉青誰的手裏,對於二人而言,甚至都要比擁有數萬精兵強的多。
整個王帳陷入到了短暫的沉默之中,鐵木真依舊是緊緊的望着葉青,葉青同樣是回望着鐵木真,臉上剛剛掠過一絲驚容的八思巴,此時卻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眼帘低垂仿佛睡着了一般。
葉青嘴角淺淺的微笑漸漸消失,整個神情也跟着變得嚴肅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輕輕的嘆氣,但卻是足以讓鐵木真以及低垂眼帘的八思巴緩緩的抬起頭望向他。
「既然能夠在短時間內就被大汗尊為國師,想必國師對於中原數千年來的王朝更迭自是了如指掌。所以……葉某倒是想要請教國師一事兒,如何看待中原黎民百姓的疾苦與吐蕃、蒙古百姓疾苦的不同?」葉青神色顯得肅穆道。
鐵木真原本狼一樣的眼神閃過一絲疑惑,不自覺的轉頭看向八思巴,而八思巴則是絲毫不理會鐵木真望過來的眼神,如同剛才葉青一般也輕輕的嘆了口氣。
「難道燕王以為……金國百姓之疾苦、福祉便與貴國相同不成?」八思巴的眼神顯得有些若有所思,甚至是有些閃爍不定。
「金國如何,國師何必問本王?何況國師心中已經有答案不是。當年熙宗皇帝完顏亶下令金國都城南遷,朝堂之上推漢製革新、立尚書、中書、門下三省,就足以說明完顏亶想要複製中原治理江山百姓之法則……。」葉青平靜的回答道。
鐵木真則不等葉青說完,便沉聲打斷道:「可如今的金國勢落,卻是證明漢制並非吏治江山百姓之良藥,若不然的話,金國就當該如宋室一般富有才是,而非是像如今這般可稱之為殘金。」
「中原雖地域狹小,但無論百姓還是朝廷都深知農耕才是百姓安身立命、朝廷治國立根之本,更是講究一方水土一方人,而非是如你們一般逐水草而居,以遊牧為根本。中原富裕殷實,也正是因為百姓對於土地的敬畏與感恩之心,就如同你們對於草原的尊崇與敬仰。大金國土地肥美、畜牧同樣豐盛,無論是農耕還是遊牧,於百姓而言都是有利無弊……。」葉青繼續說道。
八思巴再次嘆氣,道:「燕王此話可謂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何以見得?」葉青微微皺眉道。
八思巴則是笑了下,道:「燕王顯然已把大汗當成了自己乃至宋室潛在的敵人,燕王剛剛一番話,無非是想要告訴大汗與貧僧,中原百姓疾苦、福祉還需漢人來治,並非是我們這些外來之人?如今燕王麾下可謂是兵強馬壯、強將如雲,為何會把視您為兄弟的大汗當做敵人呢?」
葉青靜靜的凝望着八思巴良久,而後緩緩轉頭看向鐵木真,再次微微嘆口氣後道:「大汗曾前往過我大宋,也親眼看見過良田與百姓,也切身感受過大宋各個都城與百姓的相互依存,想必大汗心中應該很清楚……《淮南子·齊俗訓》:「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農工商、鄉別州異,是故農與農言力,士與士言行,工與工言巧, 商與商言數。」而這乃我中原王朝之立國治民之根本,與廣袤的草原上弱肉強食為準則的法則有着絕對的不同。大汗對草原有着無盡的敬仰與尊崇,就如同我葉青對中原傳統有着無盡的尊敬一般無二……。」
「所以燕王之意是,殘金只有歸順於宋廷後,百姓才能夠得到安康富足,而若是歸我大蒙古國,則是我鐵木真陷他們於水火?」鐵木真語氣雖平靜,但還是能夠感受到淡淡的不滿。
葉青口中的中原王朝富足不假,但千百年來,草原上的民族向來都要比在中原立足的各個王朝強大很多,無論是葉青憧憬的漢,還是敬仰的唐,在兩三百年的時間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屬於屈服於他們草原上的遊牧民族,中原王朝只有極少數的時間能夠得到草原民族對於強者的尊敬罷了。
「千百年來,草原上的鐵騎對中原的傷害始終不曾停止過,特別是一旦進入寒冬天,惡劣殘酷的天氣使得草原遭受着種種磨難,草原民族凍死的凍死、餓死的餓死,而這個時候中原邊城便成了你們任意掠奪的對象,中原百姓家破人亡,雖逃脫了嚴寒與飢餓,但卻是躲不過草原民族對於他們的掠奪與殺伐。如今依然矗立於綿延不絕的崇山峻岭中的各個關隘,時至今日……依然是為了防範草原鐵騎而建。你鐵木真有你草原的信仰,而我葉青,同樣是胸懷中原傳統的真理,豈會眼睜睜看着殘金覆滅之後,讓整個中原城池與百姓暴露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葉青迎着鐵木真的目光堅定的說道。
「如此說來,燕王對於殘金是志在必奪了?」八思巴趁着鐵木真沉默時問道。
「我不能辜負了完顏璟生前對於我的信任,自然,也不能辜負了其皇后與其子投奔我的用意,所以不管如何,我葉青都將會為完顏璟報仇。至於金國是否會歸順我大宋……那自然是要看金國的百姓會做如何抉擇了。」葉青的神情看不到一絲說謊話的樣子,但這兩句話,別說是八思巴與鐵木真,恐怕就連這王帳里的桌椅板凳,都不會相信葉青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看來你葉青是鐵了心要獨吞大金,不打算分我鐵木真一杯羹了?」鐵木真的神情漸漸變得冷峻起來。
「你鐵木真獨吞大遼時,不也沒有想過分一杯羹給我葉青不是?」像是做交易一般,葉青挑眉反駁道。
鐵木真有些回答不上來,遼國的覆滅,雖然不是他鐵木真與大蒙古國一手促成的,甚至遼國的覆滅之中還有着葉青從中作梗的影子,但不可否認,最終得到大遼國全部實實在在好處的,確實是只有他鐵木真一人。
夏國夾在中間,算是被他鐵木真與葉青瓜分,但這種瓜分,就如同草原上一個人吃肉一個人只能喝湯一般不均,葉青完全獨吞了夏國這塊肥肉,只留下了一口湯給鐵木真咂摸滋味兒,而鐵木真最為想要的關於城池與不是草場的田地等等,確是一丁點兒也沒有得到。
所以如今在夏國已經灰飛煙滅、遼國也已經不復存在的時局下,唯一的金國就成了他們二人都想要吃到嘴裏的最後一塊肥肉!
畢竟,金國一旦滅亡後,無論是鐵木真的野心還是葉青的雄心,恐怕是都會不自覺的把目光放在彼此身上了,所以如今對於殘金的蠶食,就更像是鐵木真與葉青真正交手前的最後一次試探。
而此時另外一邊的李師兒,也愈發覺得,自己當初聽從完顏璟的話投奔葉青,越發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
(ps:嘿嘿(心虛),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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