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師最初的理想是為民做官,君子坦蕩蕩,只要自己問心無愧,一心為民、為朝廷社稷着想就會是一個好官,然後他失敗了。
在葉青最初找到他的時候,他那時候的腦袋還是依然處於似懂非懂、有些朦朧的狀態,雖然理解了一些東西,但自始自終,他還是無法走出自己桎梏自己的那個圈子,無法擺脫對於理想的束縛。
而隨着葉青斥他的話語,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終於是讓他眼前一亮,徹底明白了當官想要為民,並非是一心為面就算是一個好官,而是你有沒有那個資格,你有沒有那個能力為民而官。
朝堂官員、地方官吏,只要是官員,真正會做官的,懂做官的,能做官的,在如今的劉克師看來,恐怕都不及葉青會做官,都不如葉青知道做官是為了什麼。
劉克師的目光越來越長遠,行事也越發的不擇手段,因為他漸漸發現,若想為民而做官,最關鍵的是,首先你得有命為官,你要能夠在吃人不吐骨頭,比沙場還要兇險的朝堂之上,在同僚的攻訐、上下官員的爾虞我詐、明爭暗鬥中存活下來,你才有可能有機會施展你的理想抱負。
若是一入仕便如同當年的自己一般,不管不顧的愣頭青一樣,只認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民、為社稷、問心無愧、君子坦蕩,那麼因此而得罪上下同僚,即便是被人設計陷害死了,其實都一點兒不冤枉,也無法證明你就是一個好官。
總之,想要為民做官,你就要在真正能夠為民做官前,率先練成金剛不壞之體才行,你要能夠首先在朝堂之上存活下來,你要能夠在爾虞我詐、明爭暗鬥中勝出,你要擁有自己的黨羽勢力後,才能夠為民而官。
若是連你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為民主持公道?
這是葉青的原話:岳家軍夠強悍吧,但最終的下場呢?岳飛也夠強悍吧,足以以一當十、渾身是膽,但最後的下場呢?岳元帥若是不喊迎回二聖,只喊收復失地、護我大宋,那麼又會是怎麼樣兒一副光景呢?哪怕也不喊收復失地、護我大宋,而是遵從朝廷旨意,只堅守淮南東路等與宋接壤的疆域,那麼有多少淮南東路的百姓會因此而免於、接下來的戰火呢?
只要岳家軍在大宋朝一天,只要岳元帥還在鎮守大宋邊疆,金人因畏忌而不敢來犯,難道就不是為大宋江山社稷、為百姓安危了?
可惜啊,岳元帥只顧着自己跟金人狂飆,不審時度勢。如果他要是不跟金人玩命死磕,能夠忍一時之氣,站在更高的朝廷格局高度來判事,先穩住偏安一隅的朝廷,等朝廷一切都穩定了之後再圖收復,那麼大宋朝又豈會如他死後這般窩囊?天天被金人當孫子似的指手畫腳?
歷史沒有如果,當然,所有的如果都是馬後炮,磚家而言:若是岳飛能夠跟當時的趙構同一條心,不是在北地跟金人策馬狂飆,而是隨同趙構穩住被金人打的嚇尿了的朝廷,暫時偏安一隅,而後再圖謀北伐的話,最起碼淮南東路等一帶,就不會在他死後,在趙構治下,成為金人的馬場,想怎麼飆就怎麼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使得百姓流離失所,逃往於戰火之中了。
葉青甚至曾告訴劉克師,若是岳元帥等人,能夠在淮南東路一帶固守,而不是非得跟金人狂飆較勁,選擇暫時避其鋒芒,那麼五年後、十年後再圖北伐的話,又會是怎麼樣一場光景?
即便是無法光復中原,但最起碼可以不至於讓淮南一帶陷入到連年戰火中,或許也就不會使得朝廷連年議和,叔侄相稱、歲歲納貢了,也或許隨着後來完顏亮兵敗,完顏雍的篡位,正好便能夠北伐收復所有失地也不是不可能不是?
識時務者為俊傑、審時度勢等等,在葉青看來,應該是被馬背上的岳飛忘得一乾二淨了。
但他也知道,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他也不清楚,若是換做自己的話,自己是否也會像岳飛那般,不甘於眼下的恥辱,咽不下那口氣,就非要立刻奪回大宋朝失去的疆域,雪恥大宋朝的恥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句話鍾晴同樣知曉,所以在李鳳娘訓斥了劉克師一派胡言後,便開始把目光轉向了旁邊的鐘晴身上。
「葉夫人的意思呢?」李鳳娘平靜的問道,旁邊的劉克師則是一頭霧水,不清楚皇后這句話,跟剛才自己所言有何關聯。
「請皇后為妾身做主。」鍾晴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對李鳳娘說道。
李鳳娘起伏着胸口重重的嘆了口氣:「我早就該想到了,但我一個人辦不到。」
「妾身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一兩年的時日,只要皇后是真心答應妾身就足以。」鍾晴笑了下說道。
「好,一言為定。」李鳳娘痛快的說道:「我能夠做主的,我都會答應。但……至於這位支使帶來的那些求請,本宮盡力便是,至於其他還需要看他葉青是否還在朝堂之上有那人脈。」
「慶王、崇國公在京兆府一切安好,皇后放心便是。妾身也會時刻叮囑夫君,切莫意氣用事。」鍾晴看着李鳳娘,神情極為認真的說道。
劉克師終於是聽出來了一些門道,感情自己所求請的那些事兒,根本就不是事兒,而是事兒的是,其實就在她們這三言兩語中,不知不覺的給定奪了。
自己所求請的事兒,就如同是幌子一樣,是用來掩蓋那皇后跟葉夫人嘴裏所達成的盟約,而這樣的盟約,顯然就是要再次置趙汝愚於死地了,只是不知道,趙汝愚這一次是不是還能夠像上次一樣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京兆府的長安,白純還在蹙眉,葉青繼續坐在桌前翻閱着文書,白純手拄秀氣的下巴,像是自言自語道:「你這次不惜花大代價,也要置趙汝愚於死地,但只僅憑皇后一人行嗎?那史彌遠、韓誠豈會坐視不管?」
「這是她李鳳娘所要付出的代價,既然她擺了我一道,默許了金、夏困我關山,我難道還不能對她敲山震虎一下,還不能從她身上收點兒利息了?」葉青頭也不抬的說道。
「什麼意思?」白純蹙眉,看着紅樓走進來,給葉青的茶杯重新換上新的茶葉。
「沒什麼意思,李鳳娘知道輕重利害關係的,想要保住那比她命還要重要的皇后之位,甚至是未來的太后之位,她就必須去替我遊說史彌遠跟韓誠才行。總之,我只要趙汝愚死,至於怎麼死,死在誰手裏,那不是目的。」葉青終於抬起頭,對着紅樓笑了下道。
白純無視兩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打情罵俏,繼續蹙眉道:「你想要讓史彌遠、韓誠等人,一同來對付趙汝愚,讓趙汝愚……。」
「吃一塹長一智,上一次大意了,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差點兒讓我連命都搭上,這一次我豈敢再過於輕視?」放開紅樓那溫柔白嫩的手,看着那妖嬈的身段走出去,看着白純繼續道:「我若是回臨安跟趙汝愚斗,韓誠也好,史彌遠也好,必然是要從中作梗,而若是想要他們不聞不問,甚至是順手推舟,那麼必然是要捨棄一些利益的,所以……。」
「為了鍾晴你都要這麼算計?」白純有些替鍾晴不滿的說道:「虧人家現在心裏只有你。」
葉青面對白大美人的鄙夷,苦笑了下道:「非是我算計,而是若我親自跟史彌遠、韓誠談條件,我只會越來越被動,何況這樣豈不是輕易放過了李鳳娘?也該讓這個娘們長點兒記性了,總不能讓她天天在心裏謀劃着怎麼置我於死地吧?」
「那若是李鳳娘選擇跟你兩敗俱傷呢?」白純冷冷的說道,葉青拉着她的手,要把她抱進懷裏,她便死命不從,然後胸口就被人家的手放進去暖手了,她的臉也開始變的越發的紅潤,漂亮的眸子也開始變的嫵媚靈動起來。
「慶王當立!」葉青淡淡的說道,他能夠感覺到,白大美人胸口有個點在他的手指撥弄下立起來了。
「討厭!」白純喘着粗氣,費力的把某人的手抽出一隻來。
「韓誠、史彌遠會很樂意在這個時候除去趙汝愚這個宗室的。韓誠早晚要給自己的兒子韓侂胄鋪路、讓路,史彌遠如今也依然是要給自己爭奪更大的一席之地,有趙汝愚這個宗室的存在,於他們而言,只要不死就永遠都是個阻礙。所以趙汝愚這一次是難逃一死了,就算是孤山上的那位,也幫不了他的。」葉青有些遺憾自己的雙手,怎麼就被人掏出來了。
少了葉青的擾亂,白純再次恢復成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即便還是被葉青抱在懷裏,但若是外人看見,怎麼看都會覺得,葉青是不是把拜年的觀音菩薩給抱在懷裏了。
「韓侂胄最近在西南勢如破竹,據說幾乎已經拿下了整個自杞、羅甸,而且好像還是沒有班師的意思,繼續向西南了。」白純抬頭問道。
「不錯,所以這也是為何我沒有選擇大散關,而是選擇關山回宋的原因。相比起外人來,自己人殺自己人會更狠啊。」葉青雙手失去了兩個球,嘴卻是不老實咬着白純的耳垂。
「那你接下來怎麼辦?完顏璟難道是你特意請來的?就是為了讓李鳳娘看到,你隨時都會立慶王或者是……或者是……。」白純吞吐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判宋那兩個字,即便是剛剛葉青還給他看了鍾晴的那封,大逆不道的信。
「我現在吃不準的就是完顏璟,這小子突然大搖大擺的出現在長安,連燕京的安危都不顧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是真想跟我在濟南府打一仗,還是說想要奇襲京兆府,我也拿不準主意。這幾日你也看見了,這小子哪還有一絲皇帝的樣子?天天帶着那個淑妃遊山玩水、走街串巷,難道是趁着元日來遊玩的?」葉青有些莫名其妙的說道。
最後來遊玩的猜測,讓白大美人在他懷裏不由自主的笑出了聲,一個堂堂的大金國皇帝趁着元日,帶着嬪妃來他國遊玩,說給誰聽誰都不會信的。
「那個李師兒對你不滿的很,你是不是以前跟人家做過什麼?」白大美人突然附體了燕傾城、柳輕煙兩人的猜忌,揚起臉頰問道。
「做你個頭,我這是第一次見。但我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而其父、其兄其弟卻都是十足的草包,我一開始在濟南扣押李喜兒、李鐵哥,就是不想給完顏璟這個初登寶座的金國皇帝,重賞他們的機會,現在看來,多少有點兒效果。這一次又扣押了李湘,反而是放了完顏永濟回燕京,想必完顏璟應該心裏有數,知道我是何意。所以啊,他最寵的妃子,看不慣我也正常,免得跟她家人一起禍國殃民。」
白純在葉青的懷裏嘆口氣,一手撫摸着葉青的鬍渣,微微扎手的感覺讓她樂此不疲:「大金難道真的會亡於完顏璟之手不成?」
「那就要看鐵木真跟扎木合之間的交戰,是何時分出真正的勝負,還要看他完顏璟,到底願意出幾分力幫扎木合了,不管如何說,若是再有五年的時間,等我們這邊一切都走上正軌了,那麼天崩地裂我也能夠從容應對了。」葉青的視線從白純的胸前,再次回到了桌面的文書上。
完顏永濟派人送來了請柬,晚上在他的府里參加晚宴,人不多,虞允文、完顏璟、還有便是那淑妃李師兒以及完顏璟。
看着請柬白純吃吃的笑出了聲,在葉青的疑惑目光下,好笑道:「如今長安城的情形,還真是千古奇聞,明明現如今是我大宋朝的疆域,但偏偏金國的皇帝跟王爺卻是把此當成了他們的行在,甚至還反客為主的遞請柬,請真正的主人去赴宴,還真是奇聞了。」
「看不出來嗎?裏面可是沒有慶王跟崇國公?」葉青笑了笑,而後高聲對書房外面的紅樓道:「麻煩樓夫人告訴墨小寶,請慶王、崇國公與我一同參加晚上金國衛紹王完顏永濟的晚宴。」?「餵……人家只請了你……。」白純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道。
「看不出來這是完顏永濟的離間之計?他們明明知道我把慶王、崇國公邀請到長安的用意,但現在卻是不請慶王、崇國公,還不知道這說明了什麼嗎?」葉青捏了下白純的鼻子道。
「離間你們之間的信任,而後若是一旦朝堂那邊有變,那麼慶王、崇國公或許會猜忌你投了金國,所以如此一來,不管以後朝堂如何走向,哪怕是現在這樣的情形,都能夠讓慶王跟崇國公私下認為,你葉青跟金國之間的關係,絕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特別是金國皇帝就在長安。」白純臉上帶着驚異道。
葉青沒提醒的時候她還沒有深思,但一經葉青提醒,她也便立刻發現了其中的貓膩。
「是啊,所以你這兩天可看見過慶王、崇國公出府?元日後,天天就待在府里,好像是被我軟禁了似的。崇國公還好些,畢竟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了,對我還是有些信任的。但慶王終究還是有些擔憂的,畢竟此人對於朝廷的忠心,還是比我與崇國公要來的更為忠誠一些。」葉青嘆口氣,完顏璟這小子,如今細節上的東西玩的越來越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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