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裏朱熹還自認為自己有跟葉青在曲阜相抗衡的實力,昨日裏葉青的舉動,一度還讓朱熹認為葉青此舉靠着自己的的言論,乃是黔驢技窮之舉,不出兩日便會主動來找自己商談。
而昨日自己派人前去接洽,雖然有希望跟葉青商談的意思,但更多的則是試探葉青,想看看葉青還能夠有什麼招數。
自然,他絕不會料到,昨日裏葉青只是為了牢牢的把他們困於此地,而後在今日再狠狠的羞辱。
書院裏飄着的飯菜香味兒,讓朱熹都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相比於在江南的錦衣玉食,曲阜顯然就要窮的多了,這些時日裏來向來都是粗茶淡飯,顯然完全沒有辦法跟如今外面的那種,葉青誠心刻意做出來的香味兒極濃的大鍋飯相媲美。
行軍打仗久了,自然是比誰都更了解,簡簡單單的材料,若是想要做出能夠讓全軍將士都食指大動的飯菜,吃出山珍海味的架勢來,那麼必然是要在香味兒上下功夫,所以不管是如今還是在後世,大鍋飯的味道往往在香味與熱鬧的氛圍上下功夫,至於食材跟其他則是其次,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計了。
隨着湧入曲阜縣的災民一個個被疏通到了聖人書院附近,而後一個個排隊登記名稱,以便幾日後能夠領的口糧,葉青站在簡易的高台上,同樣是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
不比於那些草寇流匪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葉青登高一呼的話語,就如同後世一般以安撫民心為主,把官府置在了遠遠低於百姓地位的基礎上,從而當朱熹看到葉青時,首先便是那如同山呼海嘯一般的叫好聲。
隨着朱熹走出書院的,自然還有那些內心好奇的書生,此時一個個也是站在遠處,看着那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災民,捧着陶盆或者是木碗等等,在兵士的維持下有秩序的排成了一條長龍。
跳下高台滿意的看着自己一手製造出來的賑濟災民的景象,示意賈涉、鍾蠶等人守好秩序,別出現什麼亂子,而後便緩緩走到神情陰雲密佈的朱熹旁邊。
「去年的河堤剛剛修繕完畢,今年一開春,大部分不舍家鄉的百姓又都從各地跑了回來,前些日子,濟南府給了耕種的種子,又分發了不少的口糧,但誰能想到,如今還有這麼多災民。就在剛剛,我還跟曲阜知縣聊了幾句,聽他說,這還是一小部分,過的幾日,總之在秋收之前,恐怕還會有更多的災民涌到曲阜、濟南等地。唉……本官如今即缺錢又缺糧,不像朱先生你,錢財如今多的還能夠修繕孔廟,要不……問問這些士子,能否借我一些?」葉青呵呵笑着說道。
林擇之跟張恃,若不是今日聽了朱熹的一番分析,還真要被葉青的一番叫窮聲給感動了,說不準就真的掏出銀子賑濟災民了。
「葉大人,您這嘴上說着沒錢,但依我看,這一口口的大鍋里大部分可都是肉,就連菜都很少,葉大人,人家賑濟災民是施捨一些粥食,而您倒好,這一塊塊的肉……您是否應該再準備一些酒水呢?如此豈不是更能夠拉攏人心?」張恃看着葉青那笑容滿滿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原本還以為是個好官,誰能想到竟然是如此狡詐。
「喝酒容易誤事。」葉青就像是聽不出來人家嘴裏的諷刺一般,一本正經的說道:「不管是軍中還是賑濟災民,我大宋朝還從來沒有過給予災民酒水之舉,難不成這位張先生,想要給這些災民送些酒水,聊表心意?」
「你……。」張恃想不到,葉青根本不理會他的嘲諷,竟然舔着臉如此無賴。
只是不等他說話,跟在葉青旁邊的賈涉,立刻高聲大喊了起來:「各位鄉親聽好了,一會兒還有這位大人會贈送於你們酒水,還不趕快謝過這位大人。」
隨着賈涉的話音剛落,一個個翹首排隊等候的災民,原本就看着已經得到食物的災民的吃食在流口水,此時聽到不光有肉,還有酒,瞬間一個個開始此起彼伏的叫起好來,隨後隨着幾聲中氣十足的聲音參雜在其中喊道:「小民謝過葉大人,小民多謝葉大人。」
朱熹的臉色依舊是極為陰沉,張恃的臉龐則是瞬間變得漲紅無比、有些無所適從,如今一不小心就被人家抓住了話把兒,這讓他一時之間有些騎虎難下。
不出這份錢,那麼連帶着朱熹在內的文人士子們,就成了面對災民無動於衷的鐵石心腸,而若是出了這份錢,卻是連個賑濟災民的名聲都混不上。
畢竟,剛才葉青旁邊那個屬下,剛剛可是一口一個大人的喊着張恃,如此一來,蒙在鼓裏只知會有酒水的災民,誰會去在意這些到底是誰施捨的?
何況剛剛葉大人已經站在高台之上慷慨激昂一番了,所以這份心繫他們災民的情誼,必然是葉大人所為,總之以後只要念葉大人的好,記住葉大人的情就足夠了。
「葉青,你如何才肯罷休?」朱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眉頭緊鎖,只見此時幾個雖然面黃肌瘦、衣衫懶嘍,但目光之中帶着奸猾的災民跑了過來,伸出髒兮兮的手到張恃跟前:「多謝大人接濟我們這些窮苦百姓。」
葉青笑意盈盈的看着張恃,根本不理會朱熹的言語,大有若是張恃不掏錢,今日別想從此回書院的架勢。
「什麼叫我才肯罷休啊,怎麼,朱先生,難道救濟災民也讓朱先生看着不滿?」葉青看着張恃陰沉着臉開始掏銀票,這才跟朱熹向一旁較為僻靜的地方走去。
看着熱鬧非凡的賑災場面,一個個災民滿足興奮的樣子,葉青笑着淡淡道:「朱先生,葉某不是沒有給你機會,但你卻是認為先來者必先得,但你是否忘了,在這北地,任何事情沒有我葉青同意,任何人在此都將寸步難行。」
「你到底想怎麼樣兒?」朱熹沉聲問道,看着眼前災民那端着飯食滿意的樣子,他自然是很願意看到這樣的場景,但若是這些原本為民的事情,卻是牽涉到了爾虞我詐,便是他不願意看到,也不願意當作手段來對付他人。
書生終究是有良心底線、原則的,而身為純粹的政客,顯然心裏就沒有這樣的底線,所以朱熹雖然比葉青先到曲阜,但比起毫無底線,任何事情都能夠利用的葉青來,自然而然的就落入到了被動的境地當中。
「很簡單,你們自己出錢修繕,但……還是那句話,倡議發起之人乃是我葉青。」葉青笑着扭頭看着朱熹問道。
「所以葉大人一分錢不出也要拿下這份聲望了?」朱熹冷聲問道。
「不然吧?這不,今日這賑濟災民的場面難道不需要錢嗎?何況……若是朱先生答應的話,葉某倒是可以相贈一份禮物於你,保證讓你在生人面前理直氣壯。」葉青給了朱熹一絲希望說道。
「葉大人不妨先說說看。」朱熹沉吟了一番後,慎重的說道。
「朱先生當該是視名望如浮雲,為聖人建廟立堂才應該是真正的目的,葉某人便看在朱先生對聖人的一番赤誠上,為孔廟增地兩百畝,如何?」葉青目光望向遠處,只見此時,從書院裏出來的書生越來越多,甚至一些人已經不動聲色的夾雜到了領吃食的隊伍中。
「葉大人此言當真?」朱熹心頭一震,若是葉青不食言,那麼……這絕對是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巨大誘惑。
歷朝歷代向來有增地擴建孔廟的傳統,而到了金人手裏,不過是象徵性的修繕了一番而已,根本不曾進行過大面積的修繕等等,更別提擴建了。
所以若是葉青願意增地於孔廟,那麼於朱熹等人而言,絕對是一個讓人欣喜若狂的好事兒!
而增地一事兒對於葉青來說,根本是無所謂,大量的百姓因為這幾年的黃河泛濫,要麼從山東路北上逃荒,要麼南下乞討,如今即便是有百姓葉落歸根,但終究是一部分而已,還是有些人,更願意把立身之地紮根於其他地方,所以如今大量空置出來的田地,便能夠讓他來做人情了。
當然,這些對於葉青來說,不過是順水人情了,畢竟,後來的幾朝也都曾經給孔廟增地過,如今葉青不過算是其中之一罷了,也根本算不上是佔用百姓耕地。
「容老夫回書院跟其他人商議一番,晚些給葉大人答覆可好?」朱熹深吸一口氣說道。
「那是自然,我……其實並沒有朱先生想像的那麼着急。」葉青看着朱熹神情鬆動,也跟着嘆口氣道:「其實……朱先生大可以不必對葉某抱着如此之深的敵意。這兩日來,葉某也是思來想去,朱先生為何沒有出現在臨安,反而是出現在了曲阜。雖然說,朱先生修繕孔廟的舉動光明磊落,但朱先生……當年你也曾經在地方為官過,也曾遭受過同僚、御史無中生有的彈劾跟攻訐。所以朱先生也應該了解朝堂之上的爭鬥有多麼的兇險,更應該明白,若是一個不小心踏錯一步,輕者便是被人利用,重則便是身敗名裂,朱先生,想必你對此應該深有同感吧?即便是如今的臨安,在一些文人士子的嘴中,依然是流傳着一些不利於朱先生的言論。所以葉某在此真心誠意的奉勸朱先生一句,有很多人小心謹慎、光明磊落了一輩子,但到最後卻是落了個晚節不保。朱先生學富五車,想必不用葉某提醒,都知道這歷史上有多少聖賢到了晚年之後,卻成了天下人嘴裏的笑柄吧?」
朱熹靜靜地看着葉青的眼神,他仿佛是第一次認識葉青一般,那雙深邃的眸子裏,沒有絲毫的狡詐,只有滿滿的坦誠。
「容老夫想想,老夫先行告辭。」朱熹深吸一口氣,微微點頭後,便帶着不遠處那兩個出了不少銀子賑災的倒霉蛋,向着書院裏行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s 3.915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