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無情帝王家,不理朝政兩年的趙昚,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是便把葉青,死死的釘在了天下文人士子的對立面。
由此也能看出來,為了禪位於太子以及大宋未來江山社稷的穩固,趙昚的手段也是果斷決絕!
魯國公的封號,也等同於是堵死了葉青在朝堂之上的仕途升遷之路,再加上葉青的主動請纓要繼續掌皇城司,所以這一切也如同是兩者之間的交易一樣,給了葉青一個聖賢的封號,但卻並沒有給他能夠參與朝堂政事的權利。
當然,或許在外人眼中,葉青得勝歸來的嘉賞,之所以會如此平淡,恐怕是與那十四道聖旨有關,雖然朝廷沒有明着追究葉青抗旨不尊的罪名,但賜封葉青為魯國公,卻不給予朝堂實權的做法,就像是聖上對他的懲治一樣。
賞罰看似分明,但在朝堂官員的眼中,葉青這一次只是得到了一個魯國公的封號,雖說是足以光宗耀祖,但並無實權的升遷,以及重掌皇城司這樣不登大雅之堂的差遣,還是讓眾人覺得,聖上或者是朝廷,對於葉青的不世之功,看的並不是太重,若不然的話,就不會如同羞辱似的,還讓葉青再任皇城司統領了。
同樣,知道葉青跟朱熹之間有瓜葛的人很多,所以其封號為魯國公,更是被其他人看作,這是朝廷要借朱熹等文人士子的筆,來討伐、施加壓力於葉青。
史彌遠的心情從葉青回到臨安的第一天時還顯得有些沉重,但隨着朝廷對於葉青的嘉賞頒佈後,史彌遠的心情則是就變得輕鬆跟愉悅了。
原本以為,經過這長達兩年的北伐之戰,葉青又取得了北地四路的疆域歸宋,不管朝廷是否追究葉青抗旨不尊的事情,葉青在朝堂之上,都應該有了跟他平起平坐的實力跟機會。
但朝廷的一系列舉動下來,葉青除了爵位晉升以外,竟然只是重掌一個廢棄近一年的皇城司,而後朝廷對於葉青的賞賜便再無下文。
在趙構死了近兩年的時間裏,史浩依然是堅挺的活着,只是經過上一次臨安的動亂後,史浩出門的機會則是少之又少,一個月甚至不會出門一趟,平日裏便是一直呆在府里,致使除了史府里的人,以及其他一些被史家拉攏的朝廷官員外,很多人甚至都忘記了史浩的存在。
白髮蒼蒼、老眼昏花、行動遲緩的史浩,每次看到他的時候,總覺得他不會撐過這一個月,但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史浩依然還是堅挺的活着。
聽着史彌遠說着朝廷對於葉青的賞賜一事兒,史浩那渾濁的目光閃過一絲冷笑與幸災樂禍,但很快就又變得嚴肅威嚴了起來。
「拿……北地四路的地圖來。」史浩沙啞蒼老的聲音無力而虛弱。
史彌遠雖不懂史浩要幹什麼,但還是依言親自拿來地圖,緩緩在史浩跟前的案几上鋪開。
「祖父想要看哪裏,孫兒指給您。」史彌遠輕聲問道。
如同前些時日在濟南府看地圖的葉青一樣,史浩那如同樹枝似的手指,沿着地圖上長長的黃河掠過,而後又是搖頭又是嘆息,時不時的還會張開枯爪似的手,量着開封府到臨安的距離。
「除了皇城司的差遣,就再也沒有其他差遣了嗎?」史浩看着地圖問道,腦海里卻是閃現着當初信王府時,葉青跟他的親軍,殺出重圍時的畫面。
那時候他史浩便篤信,葉青絕對是一個有着狼子野心的人,是一個趙構親手養成的狼。
但這麼一頭狼,在立下如此大功一件後,竟然任勞任怨的接受了朝廷只是對他封號晉升,以及重掌皇城司的嘉賞,這完全不合乎葉青的狼子野心才是啊。
「若是有的話,那便是淮南東路安撫使一職了,不過隨着臨安知府蕭振前往揚州任差遣,怕是葉青這淮南東路安撫使一職,也是形同虛設,加上如今人又在臨安,恐怕淮南東路安撫使的權利,早就被蕭振架空了。」史彌遠淡淡的笑着說道,語氣中掩飾不住的依然是幸災樂禍跟得意。
「為何如此說?」雪白的鬍鬚在下巴處動換着,史浩張口平靜的問道。
「蕭振是自聖上登基三年後,差遣的臨安府知府,一直到了今年上元節,都不曾換過此差遣給他人,如此就足以說明,這向來中立,在朝堂之上不得主戰、主和待見的蕭振,才是聖上的心腹臣子才對。若不然的話,聖上又豈會任由他擔任臨安府知府如此之久?這若是換做旁人,不說別的,就衝上一次臨安衝突時信王這一件事情,蕭振這個臨安知府,就該被罷官流放了,但蕭振呢?臨安城這些年發生了多少大事兒,蕭振都能夠穩如泰山,就足以說明……。」史彌遠長篇大論的解釋道。
「蕭振深受聖上信任是真,但……蕭振跟葉青關係較好想必你也知情吧?」史浩老邁的眼神透着睿智問道。
「孫兒知情,但這或許也可能便是聖上的意思吧?孫兒甚至懷疑,聖上差遣蕭振前往淮南東路時,就已經想好了今日如何來嘉賞葉青了。如今依孫兒來看,恐怕淮南東路如今已經盡落蕭振之手,若不然的話,向來優柔寡斷的聖上,這一次又豈會果斷決絕的只賜封不升遷葉青的差遣?」史彌遠的神情帶着看穿一切的冷笑說道。
史浩深深的吸口氣,目光繼續盯着那地圖:「你如今是吏部尚書,朝堂之上的官員任免差遣你都應該做到心中有數才對,特別是聖上對於官員的差遣。而你……北地四路如今誰說了算?」
史浩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凌厲了很多,看着史彌遠臉上原本輕鬆得意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不等史彌遠說話,史浩自顧自說道:「聖上早年立志北伐,即便是前幾次都以失敗告終,但聖上北伐之心一直都不曾熄滅過。如今北地四路盡歸大宋,聖上心中豈能不喜?如此青史留名、令後世子孫仰慕的功績,聖上難道就不想它載入史冊?歸正人三字由祖父而起,如今成為氣勢北地四路百姓之代名詞,非祖父所想。但既成事實,聖上便絕不會捨得再把北地四路讓給金人。隔江百姓相互歧視,於朝廷無益,官員任免都唯恐避之不及,所以……這四路會不會……。」
「盡歸葉青所掌?」史彌遠都能聽到自己語氣間的顫抖。
或許是因為被葉青沒有被朝廷大肆封賞的事情,讓他高興的有些沖昏了頭腦,使他忘記了北地四路的官場,在被葉青拿下後如同鐵板一塊、水潑不進。
而且隨着宋廷百姓對於北地百姓的歧視蔓延至朝堂,如今自己就算是想要安插其他官員前往北地,官員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或以各種理由推脫着。
正是因為朝廷官員的如此態度,從而也使得被自己點名、推舉到北地任免差遣的官員,為了不去北地四路任差遣,一個個在私下裏,開始大肆的向自己進獻各種各樣的禮物,這也讓一向貪財的史彌遠,認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收受賄賂的絕佳方法。
所以如今史彌遠若是看哪一個官員不順眼,那麼就立刻擬奏章呈給王淮,而後這位官員便會接到朝廷的差遣文書,命其前往北地任差遣。
雖然史彌遠也很想真正的任免一些官員在北地四路,但終究是鞭長莫及,加上葉青對於北地四路的控制,讓他也很難真正的在北地四路任免吏部選拔的官員,但這卻是一點兒也不耽誤他收受官員的賄賂。
因此,到了如今,史彌遠也根本不在乎他所掌的吏部,是否對於北地四路的官場有影響力,他只在乎,被自己跟王淮假模假樣的任差遣的官員,到底會給自己私下裏送多少銀子,來請求他們二人,撤回那任差遣於北地的文書。
葉青聽着白純的敘述,不由得笑出了聲:「沒想到北地四路竟然真成了王淮、史彌遠的生財之道啊。」
還是通匯坊的小院裏,門房梁興前幾日已經與紅樓把此地徹底又打掃了一遍,院心裏長粗了一些的桑樹下,葉青依然是躺在那躺椅中,白純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下意識的掰着葉青的手指頭說道:「但到如今,傘一直找不到多少的證據來,所以也就一直不曾跟你說起過。倒是沒有想到,許慶竟然先跟你說了。」
「他說也是為我好,誰不知道,如今的臨安對於咱們來說,如同是龍潭虎穴?」葉青任由白純下意識的攥着他的手指,掌心時不時的也會翻轉着去抓白純的柔荑。
靜悄悄的院子裏,亮着幾盞昏黃的燈籠,一切又都像是回到了從前一樣。
只是如今,他們二人不用再顧及旁人的目光與閒言碎語,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一起說話、談心。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外面稍微有個風吹草動,白純就會立刻通紅着臉,緊張的避開葉青老遠、老遠的距離,待聽到不過是虛驚一場後,兩人才會如釋重負的望着彼此笑出聲,而後再像是彼此之間有着莫大的無形吸引力一樣,又開始偷偷拉近着距離,緩緩的湊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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