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的濃霧隨着晨起的陽光漸漸散開,錢塘江的真榮也再一次浮現在了人們的眼前,相比於後一世那低沉如同嗚咽的汽笛聲,此時的錢塘江則是充滿了大道自然的和諧美。
濃霧被陽光破開,漁舟客船就像是憑空出現在江面一般,靜靜的趴伏在水面之上,等待着再一次啟航。
幾個羅馬人在李橫,以及其他兩名朝廷官員,戶部侍郎莫澤,市舶司提舉聶子述的陪同下,隨着由李橫率領的兩百名皇城司禁卒,緩緩踏上了市舶司的官船。
即便是葉青前往金國,都不曾率領過兩百人的皇城司禁卒,而如今在南宋的疆域之內行事差遣,趙構竟然默許了李橫帶了足足兩百人前往泉州,也足以說明,這一次前往泉州,或者是趙構對於羅馬人那頗黎等貴重物品的重視程度。
當李橫等人剛剛登船不久,好久不曾來過烏衣巷皇城司的葉青,便再次出現在了皇城司的衙門內,胸前的傷口已經開始漸漸結疤,時不時有股痒痒的難受,總是讓人想要伸手去撓他。
一邊與王倫喝着茶,一邊聽王倫傳達着趙構的旨意,當聽到趙構如今的態度對他有所轉變時,葉青臉上的笑容這才稍稍帶了一些得意之色。
王倫聞着茶香連連嘆道好茶,葉青也不吝嗇,旁邊的武判立刻便走出房間,不一會兒的功夫,手裏便提了一包茶葉放在了王倫的手邊。
「你這人真是,這點兒茶葉你還到皇城司里來蹭,難道你也想上皇城司喝茶不成?」葉青看着王倫交代完正事兒後,看着那滿滿一包茶葉欣喜的樣子不由揶揄道。
「此一時彼一時,當初老夫乃是獨身一人,手裏的錢自然是用處不大,但如今不一樣了,該省就得省着點兒花。」王倫自從跟令娘過上普通百姓的日子後,在葉青跟前就開始以老夫自稱。
「令娘還缺你這點兒茶錢?」葉青撇撇嘴,不相信的問道。
「那倒不是,只是最近想要置換一套好一點兒的宅子,所以這手頭就緊了一些。老夫也是有子嗣的人啊,不論如何也要替兒子的將來考慮不是?」王倫臉上也帶着一絲得意之色,就好像令娘那叫王重的兒子,是他親生的一樣。
忍住嘴邊開王倫關於自主產權的玩笑,順着王倫的話題問道:「換一個坊置換,還是還在靜樂坊?卻多少?」
人就是如此,欲望跟野心從來不會得到滿足,而且隨着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多,便會越發的希望得到更多。
無家可歸風餐露宿之時,便會希望有一間不透風不漏雨的房屋便可,但當有了這樣的房屋,便會希望能不能多出兩三間房舍來,改變下生活質量。
而隨着多出兩三間房舍後,欲望跟野心便會開始憧憬着:是不是應該置辦一個小院來陶冶性情。
宦官能夠傳輩的東西不多,大部分人都會選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態度來度過一生,錢財對於他們並不是很重要,沒有子嗣、沒有妻子,臨了剩餘的還不知道會便宜誰。
而像王倫這樣有了「妻子」、「兒子」的人就不一樣了,隨着越來越像是正常人一樣的生活化,他們的心也會變得越來越物質,越來越想要更多的東西來彰顯自己,證明自己。
隨着王倫把銀票揣進懷裏,提着那一包茶葉滿意的離開後,一直跟武判、墨小寶送到皇城司大門口的葉青,轉頭便對墨小寶說道:「同樣數目的銀票,今日也給關禮送去一份。」
武判跟墨小寶一愣,關禮雖然也像王倫一樣有了「妻子」,但關禮好像並沒有開這口啊。
「少卿……。」墨小寶想要提醒葉青,沒必要主動送上門吧。
「別廢話,關禮不同王倫,這傢伙麵皮薄,何況……算了,一會兒你就給他送過去就是了。」葉青想起關禮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聖上趙昚旁邊的另一外一名貼身太監王德謙來。
王德謙雖然因為皇后的關係,跟燕家關係不錯,但王德謙一直對葉青是看不順眼,就像是葉青看不順眼王德謙一樣,彼此都覺得彼此好像有着那種……潛在的敵意似的。
不由自主的思索着王德謙的事情,緩緩抬頭看着武判,不等他說話,就聽武判說道:「什麼事兒儘管吩咐就是。」
「知道為啥一直不讓你回泗州嗎?」葉青默默的看了一眼武判說道。
武判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葉青此舉到底是什麼意思。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想讓你切身體會下,臨安的皇城司,跟泗州皇城司的不同,相比較於皇城司在泗州乾的都是明面上的事兒,在臨安城,皇城司可就是一個專門干暗地裏勾當的衙門。往後說不準泗州會因為金人而變的越來越複雜,所以你該在這裏歷練一番才行。」葉青正待轉身往皇城司內走,就看見平日裏很少有鐵蹄聲急的烏衣巷頭,一架馬車正飛快的向這邊駛過來。
「您還是直說吧,別繞圈子行不?」武判搖頭苦笑了下道。
「我突然覺得光給關禮送錢還不夠,怎麼着也得給他準備一份大禮才行。這樣吧,聖上跟前還有一個極為信任的太監叫王德謙……。」葉青看着巷子裏飛馳的馬車在接近皇城司時,終於是把速度緩了下來。
不等葉青看向馬車的視線轉過來繼續往下說,武判就直接道:「明白了,就是暗地裏查查這王德謙,看看是不是能夠給關禮掃清障礙。」
「你什麼時候這麼聰明了?」葉青皺眉「認真」道。
「要說以前笨末將承認,但自從跟您在夏國呆了那麼久,而且又在臨安停了這麼長時間,若是還不開竅的話,末將就得自己拔刀抹脖子了。」武判臉上也帶着一絲得意道。
「不必過於強求,事兒可以辦不成,但千萬不能讓人察覺出來,不然咱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葉青像武判說道。
武判能夠不等葉青說完話就很快反應過來,除了最近被葉青教化的開竅以外,便是昨夜裏朱熹在皇城司時,跟武判、林光巢說的話,讓武判一下子就聽明白了葉青的意思。
當年苗劉兵變,原因顯然並不是只因為趙構懦弱只想偏安一隅,懈怠抗金的緣故,而且還有趙構寵幸宦官與權臣,從而在南下之後激起苗、劉這些隨行護衛的武將憤怒之情,最終才發動了兵變。
王德謙,當年趙構身邊權臣王淵的義子,而王淵當年所謂的為趙構南下臨安斷後,實則是利用大部分的船隻,避開趙構的視線,來運送他自己所搜刮而來的金銀財寶。
事發之後,或許是秉承了見面分一半的江湖規矩,於是王淵在犯下如此過錯之後,並沒有被趙構嚴厲的懲治,名義上看似免除了王淵樞密使的官職,但實際上沒過幾日,趙構又下旨命被降級為同簽書樞密院事的王淵主政樞密院的軍政事務,由此才真正的惹急了苗傅、劉正彥二人。
所以武判一下子能夠領會葉青的意思,顯然與昨夜裏朱熹所言的當年兵變秘事有着極大的關係。
武判看着馬車上下來的人,再看看那車夫不由得大吃一驚,就連準備轉身進入皇城司的葉青,也不由得再次轉身,看着馬蹬上落下的一隻腳後,便又急忙快步走下了台階。
「臣葉青見過太子殿下。」葉青跟武判在太子下車後,急忙行禮道。
「不必多禮,今日孤冒然前來,是有要事兒跟少卿商議。」太子趙惇仰頭看着頭頂皇城司三個燙金大字,淡淡的說道。
「那太子裏面請。」葉青看了看馬車後面,並沒有其他人,左雨跟左腳兩兄弟則是充當着車夫,把趙惇給帶了過來。
皇城司統領的書房內,趙惇這個當今太子,自然是理所當然的坐在了葉青平日裏坐的位置上,看着一直還站在一旁的武判,葉青立刻會意,示意武判可以忙去了。
隨着武判離去並把門帶上,房間裏的趙惇神情則是比起剛才又輕鬆跟激動了幾分。
「孤剛從皇宮出來就來你這裏了,孤想來你大概不會在大理寺辦差,畢竟那裏還有大理寺卿在,而皇城司你可是唯一的統領,所以孤猜想……你葉青必然是在皇城司,而非是大理寺。」趙惇的神情帶着一絲的得意,就好像他猜到葉青在皇城司這件事兒,是一件多麼了不起,顯得他的頭腦極為聰明機變一樣。
「殿下果然是英明神武、心思縝密,非常人難以企及。」葉青滿臉佩服的道:「其實殿下大可以派人吩咐一聲臣便是,又何必勞煩您親自跑這一趟呢,這讓臣真是受寵若驚啊。」
「話是如此說,但正所謂君也要禮賢下士不是?何況孤如今可是把你視作孤的左膀右臂,心腹之臣都不為過了。」趙惇看着葉青示意其坐下說話,而不知不覺的,也把他自己擺到了君的位置上,仿佛如今他已經是大宋朝的聖上。
葉青一時之間,不知道眼前的太子是不諳世事呢,還是故意說些聖恩浩蕩的話在拉攏他,或者是……以此淺顯的話語,來考驗自己的智商到底有多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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