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天空下,位於半山腰處的軍營喧囂吵鬧,士兵們或者於這座山中走來走去,或者相互對練,以緩解周圍那凍徹骨髓的寒冷侵襲。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這樣,有的寧願躺在營帳內裹着各種取暖衣物,也不願意多活動什麼,有的則凍得已經失去了活動能力,而有的,則更像是「混吃等死」。
此刻,一夥三人小隊伍,就正位於山腳邊一處偏僻之地展開「野炊」。
名為艾迪的守夜人裹着熊皮大衣,蹲坐在火堆旁,插着一隻禿毛烏鴉的長劍於他手中不斷翻轉,篝火熏烤,肉香漸漸瀰漫。
「如果使者大人失敗了,我好歹也要做個飽死的鬼。」
艾迪說道,邊說邊盯着眼前這隻偷偷從傳訊官那偷來的送信烏鴉,喉結下意識滾動。
「一隻鳥能填飽肚子?」身旁派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隨後忍不住抬頭望了望左側山峰。
「瓊恩,你說使者大人能成功嗎?」
「使者大人不會失敗的。」此地最後一人回答,聲音聽上去沒怎麼猶豫,只是語氣卻有些心不在焉。
「還在想你的女野人?」見他這副模樣,烤烏鴉的那位艾迪忍不住嘆氣道:「死心吧瓊恩,作為一個宣誓了的守夜人,我認為你們不會有好結果。」
派普也跟着點了點頭。「沒錯,我們不准娶妻生子,更何況是個野人?」
「我當然知道這點。」瓊恩聞言蹙眉:「但舊神……」
「舊神怎麼了?」
瓊恩搖了搖頭,沒說話。對此,艾迪與派普對視了一眼,遂轉移話題。
「我只能說,山姆威爾沒來真是太幸運了。」
「沒錯,這裏估計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能把人雞兒都凍掉。」
「我有些後悔……瓊恩,你說你為啥要跟着來呢?你不跟着來,我也不會跟着來呀,我要不跟來,也就不會被凍死了。」
「沒人叫你跟着,艾迪,腿長在你身上,還不是你自己選的。而且你現在還沒死呢。」
派普這話令艾迪憤憤地表情一噎,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卻轉移了話題,「說到山姆,我突然想起來前陣子他躲在被窩裏哭哭啼啼的,說使者大人搶了他的寶貝……」
他邊說邊嗤笑了一聲。
「真好笑,使者大人沒事搶他東西幹什麼。」
「山姆從來不撒謊。」派普聞言忍不住道:「他連撒謊的膽子都沒有,大家都知道。」
「所以……」艾迪眨了眨眼,「你真認為使者大人搶了他的寶貝?」
「如果這事是真的,」沉默半天的瓊恩突然道:「那那位大人肯定有他的原因。」
聽到他這麼說,兩位同伴不由看了他一眼,「好吧瓊恩,就算那位大人救了你父親,可山姆威爾還是我們的朋友呢。」
「我只是理智分析而已。」瓊恩回答。
「真奇怪,什麼時候咱們的雪諾大人學會理智思考了?」
「也許在那位女野人扇了他一巴掌之後?」
「可惜她扇的有點晚,要是出發之前這麼做就好了。」
說着,兩人對視了一眼,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發出笑聲。
夥伴們的調笑令瓊恩有些鬱悶,他坐在篝火前,心不在焉地用樹枝撥弄着眼前火堆,半晌後,他道:
「所有人都說我來這是為了耶哥蕊特,但實際上那位大人救了我父親一命,我只想報答他罷了,儘管他不需要,我其實也幫不了什麼忙,但……」
這話令笑話他的兩位朋友表情略微收斂,隨即一個個端正心態開始認真聽,只是他們認真了,瓊恩卻突然停下了話語。
對此,坐在他對面的派普納悶不已:「怎麼?咱們的美人害羞說不下去了?」
沒理會他的調笑,瓊恩表情怔怔,望着兩位同伴背後神色漸漸凝重。
見他這樣,艾迪與派普馬上反映了過來,忙轉頭看去,結果同樣面色大變。
放眼望去,蒼茫廣袤的雪白平原上,原本灰白暗淡的天空盡頭突然浮現出一抹黑色!
那黑色起先只如髮絲一般,細微而又不起眼,但幾個呼吸間就飛速壯大,最終露出真面目——
那是一片黑雲!
一片將視線內所有灰暗天空都掩埋了住的黑雲!
雲層黑如墨碳,又仿佛純粹毫無其他顏色摻雜的黑色染料,急速涌動間,猶如一片滔滔洪水,於天空盡頭瘋狂蔓延而至!
「那是……什麼?」
派普忍不住問,一雙不算很大的眼睛瞪的有如銅鈴。
沒人回答他,身旁兩位同伴此時已經張嘴結舌,被這天災一般的場面當震撼的說不出話了。
黑雲涌動而來,驅逐光亮,帶來黑暗,肉眼可見的,深淵封鎖線之外那一片雪白平原,漸漸被陰影所籠罩,隨即陰影瘋狂擴散,沒多久就已然抵達了封鎖線附近!
黑色雲層籠罩天空,狂風也跟着蔓延而至,地面積雪被吹動的仿佛沙碩般四散,周圍那因軍隊砍伐而稀疏不少的樹木也開始劇烈搖曳晃動,山澗之間氣流迴旋,發出嗚嗚聲響。
這種情況下,三人身前火堆不知不覺被吹滅,艾迪長劍上插着的烤烏鴉也被吹起的積雪所掩埋。
只是此刻,原本饑渴難耐的艾迪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再搭理自己的食物了。
他目瞪口呆的注視着這一切,怔怔半晌,突然感覺額頭一涼,於是艾迪抬頭望天,隨即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該死,下雪了……」
……
山峰之上風雲變色,而山峰之下的封印地內,此刻正連綿不絕響起陣陣陰沉而又高亢的咒語聲。
一串串脫口而出的詭異咒語昂揚頓挫,語調中充滿了極端與嘶啞,單聽聲音,就仿佛某個邪教獻祭現場。
夏爾站在由鮮血刻畫而成的魔法陣前,表情莊嚴,口中不斷開闔,聲音瀰漫周圍空間。
他口中吟唱咒語,雙手則高舉着仍舊活躍的血肉心臟,黑袍寬袖因此而脫落。
充滿生命氣息的綠光籠罩下,手中跳動心臟的血管中莫名湧出陣陣鮮紅血液,順着夏爾那潔白的胳膊流淌蔓延,漸漸浸濕腋下衣襟,與黑色面料融為一體,形成一片粘稠的暗紅。
鮮血淋身的潮濕氣息頗為難受,只是此刻他已經完全沒有理會這種小事的心思。
他只是不斷念着咒語,視線緊盯着前方魔法陣,以及被魔法陣所包圍的詭異隕石。
與白色空間融為一體的深藍隕石是個空殼,對於他此時做的一切沒有任何反應,而隨着咒語響起,它周圍的魔法陣則慢慢開始出現變化。
灰暗的光芒悄然浮現於血液構造的各個地表符號上面,擺在其周遭邊緣的頭骨以及趾骨在夏爾咒語念到某個音節時倏然開始抖動。
周圍白色空間緩緩瀰漫起陣陣灰色霧氣,霧氣陰冷,圍繞魔法陣聚攏而來,將包括夏爾在內的一切全部籠罩。
某條從上方延伸而來的藤蔓因此而被迫縮回,只是沒一會,藤蔓就復又急速降臨,並強行闖入包圍周遭的灰霧當中!
最終它於夏爾脖頸後停滯,並輕輕觸碰其肌膚。
「你要快點了,異神察覺到了你的行徑。」
蒼老的聲音浮現於夏爾心底,聲音頗顯凝重,卻又掩飾不住一股喜悅之情。
三眼烏鴉似乎對於夏爾眼前這種行為能夠對那顆隕石造成威脅而開心不已。
只是對此,夏爾沒有任何回應,眼睛仍舊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一切,神色專注,心無旁騖。
伴隨着灰霧越聚越多,他口中咒語也愈發急促,魔法陣周圍那顆顆骨製品也因此而極劇顫抖着——它們起先不過微弱的抖動,眼下卻仿佛跳躍一般上下開闔。
在這種詭異的進展下,沒多久,儀式當中出現劇烈反應的某顆頭骨就倏然一個飛竄,猛地漂浮而起!
隨後第二顆、第三顆……
十顆頭骨陸續跳躍而上,於地面魔法陣內帶起道道灰色如髮絲般的幾縷絲線,這些詭異絲線緊緊纏繞於每一顆頭骨周身,盡頭則與地面那一枚枚趾骨相連接,有頭有尾,拉伸飄蕩間,仿佛組成了一個個特殊「生靈」。
生靈大體輪廓浮現後,灰色煙霧因此而聚集,包裹,最後眼前這些詭異東西,竟然真的變成了一位位被霧氣籠罩的人形身影!
人形身影們全身由霧氣組成,翻湧瀰漫間,眼部兩點猩紅之光閃爍不定。它們甫一誕生,就靜靜站在魔法陣圓弧周圍,用那怪異眼睛緊緊盯着夏爾。
這情況一看就非常詭異,只是「經歷」過兩次類似場面的夏爾對此視若無睹,口中嘶啞咒語從未停歇,內心則不斷掐着時間,默默準備着。
然而事情進展並沒有那麼順利,在這十道霧氣身影出現後不久,周圍就猛地傳來了一股劇烈震動。這震動突如其來,腳下那仿佛地震一般的顫抖令夏爾口中咒語差點沒因此而停止!
所幸他還算心思堅定,最終堅持的念了下去。
周遭震動出現後就開始愈演愈烈,地面因此而轟隆作響,頭頂白色虛空不斷傳來道道清脆石頭斷裂聲,伴隨着陣陣藤蔓掙扎的沙沙聲響,局面似乎有些不妙。
地震聲勢漸漸壯大,不久之後,無數碎石開始於封印地頂部不斷落下,噼里啪啦,摔在地面發出陣陣響亮撞擊,一顆稜角尖銳的碎石甚至落在了夏爾額頭,將他砸的頭破血流。
不過腦部被砸的夏爾並未露出痛苦神色,反而如釋負重的鬆了口氣,隨後在周遭地動山搖下,他手中高舉着的鮮紅心臟猛地被他扔向儀式中央的隕石處!
轟隆聲下,輕微啪嘰聲隱約可聞,心臟破碎,因極端冰冷的緣故,碎肉伴隨着粘稠血液霎時凝固於隕石表面。
而就在心臟碎開的那一剎那,緊盯夏爾的十個「特殊生靈」也隨之轉移了視線。
腳下吸力緊隨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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