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涅槃?」
寧奕聽到這句話,冷笑一聲,道:「就憑你,韓約?你不怕涅槃時候被雷劈死?」
說這句話的時候,寧奕已經將全部的心神,都寄放在了自己握緊細雪的右手之上,他隨時準備出劍,眼前的「鬼童子」看起來羸弱不堪,但身軀裏面,恐怕藏着巨大的能量,韓約素來以收集胚胎為喜,能夠得到他一聲讚揚的,想必是一個真正的修行天才,絕不能夠小覷。
誰料。
懸在空中的孩童,語氣平淡,輕聲開口。
「我韓約要涅槃,哪道天雷敢劈我?」
這是何等猖狂的語氣?
鬼修最怕浩然之物,天雷尤其,一道天雷,幾乎能要了鬼修的老命,韓約竟然堂而皇之的蔑視雷法?
寧奕聞言之後,再不猶豫,他已經恢復氣機,調整至巔峰狀態,不可讓韓約再這麼蓄勢下去。
你說不怕雷法?
寧奕高喝道:「那就試試看!」
左手抬起,貼在袖袍內側的符籙,滑出一張,被寧奕中指食指鉗住,幽幽燃起,這是一張湛藍色符籙,上書刻有一個規格極其工整的「五」字。
東三南二北一西四,此大數之祖而中央五焉。
這張符籙的品秩,比寧奕之前數十上百甩出去的,要高出好幾個等次,這是一張道宗內部千金難覓的「五雷咒」,專門驅辟大邪,以正天地之法。
寧奕兩根手指夾住五雷咒,在細雪劍鋒上狠狠抹過,雷霆被壓得噼啪爆響。
穹頂大變。
雷法果然落下!
身處雷法最中央的「鬼童子」,瞳孔驟然收縮,他躲之不及,穹頂之上,陰雲密佈,似乎積壓已久,寧奕指尖的五雷咒符籙陡然射出,剎那便來到了他的面門之處。
與此同時,一道驚雷閃逝而下。
陰煞之氣匯聚為衣的「鬼童子」,猛地抬起一隻手臂,那張原本高高在上的面容,剎那扭曲起來,諸天雷法,圍繞他轟然而下,這道驚雷的來勢並不算如何洶湧,紅山草原上的天氣並不適合引雷,哪怕寧奕有這張符籙,也無法對自己造成過大的傷勢!
之前那句,「我韓約要涅槃,哪道天雷敢劈我」,其實並不算誇大其詞,以韓約本尊的多年經營與造化,單單憑藉出現在羅剎城的那一次出場,就可以判斷出,這位東境第一人,的確有着可以抵禦抹殺鬼修的克制之法。
但是如今的這具軀殼,剛剛「重生」,處在一個青黃交接的尷尬情況,韓約一直不滿意自己的「女子」軀殼,處在第九境的巔峰,他要破境抵達第十境,藉助鬼童子的珠胎正好可以做到,如今正處破境關頭。
雷法砸下。
孩童被一道雷光劈得下墜在地,一個踉蹌,擋在面門的手臂肌膚一片焦黑,發出淡淡的糊味,他面色陰沉抬起頭來,掃視一圈,發現寧奕已經不見了蹤影。
「人呢?」
下一剎那,第二張「五雷咒」,無聲無息的疾射而出,瞬間來到環顧四周的孩童後心之處。
這張符籙貼在韓約的後心,實實在在的引爆開來,炸得這位「九境星君」又是一個踉蹌,渾身凝聚的氣血崩潰開來。
寧奕的劍鋒拖在地面,奔騰的雷光在細雪劍身游掠,在地上擦出無數光火,他奔跑在韓約的方圓十丈之外,這是一個相對安全的襲擊距離,能夠防止直接被這位東境第一人出其不意的出手重創,也能夠保證「五雷咒」的突擊能夠奏效。
寧奕看出來了......這是阻止韓約破境的最好時機!
他抬起頭來,面色蒼白看着穹頂,天時地利人和,自己似乎一樣也不佔,如果這是一個大雨天,就像是之前在天都地界的破敗客棧,他的「五雷咒」一旦甩出,足以引動規模恐怖的駭人雷劫,直接讓這位甘露先生在此地飲恨,身敗名裂!
但是紅山前的草原地帶,極為古怪,靈氣豐盈,沒有一絲雨氣。
韓約憤怒攥攏手掌,對準一處虛空深深吸掌。
寧奕瞳孔收縮,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竟然突破了如此遙遠的距離,對準自己的衣襟狠狠拉扯,就要讓自己被吸扯過去——
「鬼童子」一把拽來,如拽動千斤之重,漫天的煙霧之中,飛來的並不是自己想要拽來的少年郎,而是七八張貼在一起的「符籙」。
一張名為「泰山」,重千斤。
其餘的六七張.......
名為「五雷咒」,引雷法。
向後掠開的寧奕,束起一根手指,高高掠起,他注視着煙霧的最中心,陡然散開了那張「泰山」符籙的效力。
在巨大的吸力之下,所有的「五雷咒」,將被驟然吸入韓約的掌心。
果不其然。
頭頂傳來一聲沉悶而洶湧的雷鳴聲音。
幾乎是一瞬之間,比先前聲勢要浩大數倍的雷光,垂落砸下,肉眼可見的,一道即將掠出煙霧範圍的瘦小身影,被雷光劈中,極其悽慘的墜跌在地,翻滾之中,第二第三道雷光再度壓下,整片草原風起雲湧,不再平靜。
寧奕眉眼之間閃過一絲喜色,不過是頃刻之間,頭頂的陰雲便匯聚起來,雷光噼啪作響,輪番對那位「鬼童子」進行盛大的懲戒,這是皮肉之苦,也是精神上的折磨,諸多鬼修,無法承擔雷法的浩蕩之威,最多三四個呼吸,就會化為灰燼。
「五雷咒」的落下,不僅僅帶來了密集雷霆,萬千雨絲垂落,很快變成了一場磅礴大雨。
這正是寧奕想要的。
落在草原上的寧奕,面色有些蒼白,他眯起雙眼,注視着雷光不斷綻開的最中央,一番狂轟亂炸之後,那裏恢復了一片死寂......
催動符籙,並非一件輕鬆之事。
越是高階的符籙,越是需要修行者渾厚的星輝作為引子,而一口氣引動七八張「五雷咒」,已經是寧奕能夠做到的極限,丫頭給了他諸多符籙,先前甩出了一大部分,剩下的,大多都是與「五雷咒」一個品秩的符籙,「五雷咒」已經用盡,寧奕此刻已經沒有更多的星輝,去催動其他的符籙。
而事實上,剩下的符籙,因為功效的原因,在這場對決韓約的戰鬥當中,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場,即便寧奕有着足夠催動的星輝,也不過是一些雞肋之物,徒勞無功,浪費星輝積蓄和戰鬥時機。
寧奕在耐心等待。
他知道這場盛大雷劫,能夠對韓約造成相當棘手的影響,他也知道......想要憑藉這場雷劫,就殺死韓約,純粹是痴人說夢。
這位東境第一人,如果是如此簡單就可以被抹殺,也不至於鬧得南疆十萬里大山,數十年來惶惶度日。
寧奕在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
他的細雪上,跳動着無數的雷光,雨水滴落在劍鋒之上,被劇烈的雷靈氣炸得崩碎開來,噼啪的聲音不斷在劍鋒上響起,空氣焦灼,雨水焚燒......細雪的遞斬,幾乎沒有事物可以阻攔,而夾雜着五雷咒剩餘雷力的一劍,如果可以送入韓約體內,那麼或許真的可以創造奇蹟。
從脫胎女子脊背當中鑽出,如今漫天飛舞的那些蝗蟲,蠱蟲,黑蜂,在雷光大面積的轟砸之下,化為焦炭,被劈得四散開來,但有些竟然可以抵禦雷光,被砸中之後,只是極其痛苦地向下一墜,再度歪歪斜斜飛起......這些蠱蟲的確是南疆鬼修的修行寶物,但是不屬於陰邪之物,萬物有靈,於是那些能夠在雷光當中活下來的「蠱蟲」,跌跌撞撞向着中心飛去。
形成了一面「蟲屍」屏障。
一道又一道雷光劈砸而下,被蹂躪得不成人樣的鬼童子,木然睜着雙眼,他的四肢已經一片焦黑,陰煞之氣只能裹住一小部分肌膚......很多年來,他都沒有這種體會了,在南疆修行之時,他韓約就已經殺死過無數「正道中人」,尤其是以雷法對抗自己的,被他抓住,抽筋扒皮,下場極其悽慘。
他心底默念着「寧奕」的名字,看着一道又一道的雷光,在自己面前不斷落下,炸開在三尺之外,無數蟲子飛來,替自己扛過這一劫難.......他的本尊,有的是手段對抗雷法,如今的這具身子,反倒是手段匱乏,被寧奕取巧,打了個措手不及。
「鬼童子」的肌膚,原本被雷法打碎的骨骼,緩慢生長,他的肌膚不再是一片焦黑,結痂之後,傷疤脫落,化成一隻又一隻飛蟲,湧上頭頂,抵禦雷光。
躺在草原上的韓約,重新恢復了一具完美的琉璃之身,他破開了第九境的桎梏,堪堪抵達了第十境。
雷光呼嘯連綿,逐漸後勁不足。
只可惜這些天地浩然之雷,最多也只是打穿肌膚,沒有深入肺腑,韓約深深吐出一口氣來,最後一道雷光砸落,那些蜂蟲幾乎死盡殆絕,他緩慢懸浮而起,抬起頭來,面無表情,伸出一隻手掌,準備硬生生抗下這一道天雷。
雷光落下。
韓約的耳旁,傳來了一道急速的破空聲音。
他陡然回過頭來,探出一隻手掌,掌心被一柄鋒銳至極的物事戳穿。
直抵心扉。
磅礴的雷光,在肺腑之內洶湧炸開。
俯在韓約面前的,是寧奕不帶任何表情的面孔。
寧奕攥攏細雪,低聲道:「韓約......我助你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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