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少年余青水聞言之後,一時神情恍然,旋即笑道:「清焰妹子,說得好啊。」
「或許……我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見過了吧?」
余青水對徐清焰眨了眨眼,拍了拍寧奕肩頭,道:「寧兄,其實我看見你,也覺得面熟,親切。」
阿婆笑了,揶揄笑道:「阿水,你成天想着離開南疆,怕是魂都飛出山外了。」
幾人說笑起來。
少年余青水的家裏,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麼熱鬧的晚飯了。
餐後。
徐清焰隨便找了個想看看勐山夜景的理由,拽着寧奕,兩人單獨離開了小院。
少年和阿婆看着這一幕,相視一笑,沒有點破。
……
……
夜風吹拂。
勐山山道,簌簌抖落星星點點的光火,這裏不比天都城。
但雖沒有萬家燈火,卻別有一番溫暖。
只是。
此刻漫步的二人,實在沒有什麼心思賞夜。
「寧奕,我的神性,在這裏無法動用。」見四下寂靜,徐清焰便直接開口,皺眉道:「這裏真的是觀想世界麼?」
她也曾觀想過圖卷。
在精神世界裏遨遊,此身為客,踏掠夢境。
如今的勐山,既讓她覺得如夢如幻,又讓她感受到了超越夢境的真實。
「我也從未進入過,如此真實的『觀想世界』。」
寧奕搖了搖頭,道:「但這裏,又的確像是一場夢。我和你一樣,無法動用神性,無法調動星輝。」
說到這裏,寧奕頓了頓,神情凝重。
白天在船上。
他連飛劍都無法引召!
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寧奕根本無法施展所謂的殺伐之術……
「還有一個更糟糕的消息,神性封禁,並非是這座大山有什麼古怪。哪怕我們離開勐山,只要還在這『觀想世界』,這些限制,便會一直存在。」
寧奕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你哥收留咱們,還真是萬幸。以我們倆如今的情況,想徒步走出十萬大山,難。」
「不過,也有一個好消息。」
寧奕低頭,握了握拳,淡然道:「術法神通雖然無法動用,但這身金剛體魄還在。山裏有什麼精魅魍魎,一拳,足矣。」
徐清焰沉吟片刻。
「白日裏攔路的那位花婆婆,不像是人。」
她困惑道:「所謂的由精神力虛構的觀想世界,其實就是由人的『執念』凝聚,修行者執念越強,凝聚的世界便越真實。你說,支撐這觀想世界的執念,到底是什麼?」
寧奕搖了搖頭。
「沒有人知道……余青水走出南疆之前的經歷。」
五百年前,黃金盛世。
活神仙從南疆走出,踏入天都,成名天下。
在那之前,他從何處來,師承何處,均是無人知曉。
與「黑袍阿寧」一樣,余青水驚艷的來到了這個世間,然後驚艷的離去。
可以說,他是這世上最神秘的人。
「不管如何……我們如今見到了他的過去。」寧奕長嘆一聲,搖頭道:「對清客先生,我深感抱歉。能在這裏生活,見證他的成長,也算是……一種救贖吧?」
救贖?
徐清焰怔了怔。
是啊。
哥哥犧牲了性命,保全了自己,救下了寧奕。
就像是一個圓,他作為燃燒的終末,點燃了新的開始。
「留在這裏,目前來看,也沒什麼不好。」徐清焰低眉笑了笑,握着半片骨笛葉子,道:「寧奕……還是要謝謝你。」
五年未見。
當年長陵的決裂,摘星樓的縫隙,不歡而散……在勐山的風中,似乎都化為了飄散的過往,不必再提。
這裏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而五年前的往事如煙,此刻也化作了一場夢。
兩個人走在山路上。
徐清焰把五年來的佈道,傳教,救贖,一一說給寧奕聽。
狹長的山路,倒映出兩個人長長的影子。
還是一如當年。
兩個人都笑得很大聲。
……
……
兩人有說有笑地回到院落里。
余青水和阿婆正在裏屋,整理物事。
聽到門響,少年哼着小曲,推着輪椅出來。
坐在輪椅上的阿婆,抱着一床曬乾摺疊整齊的被褥。
阿婆笑眯眯道:「院子不大,一共就兩間屋子……阿水收拾好了,以後就跟我一起睡。小寧,小徐,你們倆正好睡那個屋……」
阿婆指了指小院對門。
寧奕和徐清焰對視一眼,都怔住了。
木門推開,是一個還算寬敞的起居室,可是那起居室里……只有一張床榻。
這是要讓兩個人,住在一間屋子裏,而且還擠在一張床上?
徐清焰面色浮現一抹緋紅。
余青水撓了撓頭,有些不解,不明白為啥剛剛有說有笑的兩人,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在余青水的認知里,能一起搭飛劍出行,一起墜江,就算不是殉情的伴侶,也是無比親昵的關係。
同睡一屋,應該不算什麼才是。
寧奕還沒開口。
「謝謝阿婆。」
徐清焰便先開口,甜甜笑道:「我和您一起睡吧,您身體不便,正好由我來照顧您……寧奕,你沒意見吧?」
寧奕連忙點頭,道:「余兄,你若不介意……我們可以一起睡,我打地鋪就好。」
余青水咕噥道:「我也可以照顧阿婆啊。」
心思通明的阿婆,笑着拍了拍少年腦門,呵斥道:「徐姑娘心靈手巧,你個糙小子,哪能跟人家比?更何況,男女授受不親。我看這樣就挺好……徐姑娘,以後就麻煩你了。」
徐清焰立馬乖巧地抱過被褥。
「男女授受不親……」余青水滿頭霧水,「我都照顧阿婆這麼久了,先前也沒什麼授受不親的……」
寧奕嘆了口氣,接過被褥,道:「余兄,你就認命吧。」
余青水憤憤不平,道:「我抗議,男男授受不親。」
「抗議無效。」阿婆給了少年一個腦瓜崩,淡淡道:「早點休息,明兒還要上山採藥。」
……
……
夜了。
屋內月光皎潔,透過窗欞,斑駁灑在床榻上。
余青水趴在床上,側着腦袋,看着盤膝坐在床榻一側空地上的寧奕,無奈道:「我說寧大俠……先前我說的『男男授受不親』,只是說着玩的。我對男的沒興趣,你沒必要躲這麼遠吧?」
「退一萬步,就算你要打地鋪,起碼也得躺着吧?」余青水咕噥道:「擺這麼一個姿勢,神神叨叨的,擱這兒玩修仙呢?」
寧奕緩緩睜開雙眼,神情幽怨。
他實在是想不到……余青水的「本我」,竟然在少年時期,這麼聒噪……
閉上眼,腦海里浮現那個白髮如雪,不動則已,動則傾覆整座天都皇城的無雙謀士。
睜開眼,面前躺着一個不修邊幅的山溝少年。
絕代風華,大大咧咧。
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他在這觀想世界內,嘗試修行,想要在體內凝聚出新的神性,剛剛打坐了半個時辰,發現只是徒勞。
沒有絲毫寸進。
神池乾涸。
所有的功法,心經,都無法讓寧奕修行出,哪怕一滴的「神性」。
這種感受,仿佛回到了點燃星火之前的那段歲月……
難道是這觀想世界內,不存在有所謂的「修行力量」?
寧奕輕嘆一聲,當下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老老實實,耗費時間,寄希望於「滴水穿石」的日夜摸索了。
耳旁再次響起余青水的聲音。
「寧大俠啊,你這姿勢怎麼擺的,你瞅瞅我,擺得對不對?」
寧奕抖擻了一下,宛若見鬼一般。
余青水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身旁,裝模作樣擺了個氣沉丹田的姿勢,不得不說,這少年根骨極好,悟性也是絕佳,只是隨意一瞥,隨隨便便擺的姿勢,竟然已有七八分神韻。
寧奕長嘆一聲。
「余兄,余先生,余大俠,余大哥,余姥爺……」
他是把自己腦海里能想到的稱呼,都搬出來了。
「您老晚上是不睡覺嗎?」
寧奕實在是哭笑不得。
自己坐在屋內,安安靜靜打坐,也不打擾余青水,按理來說,就這麼相安無事渡過便好了。
現在倒好。
自己一開腔。
余青水立馬來了精神,神采煥發,「寧大俠,來,咱們來嘮一嘮?」
寧奕心中長嘆了一口氣,知曉自己搭理余青水,犯下了天大的錯誤。
不等他開口。
余青水便自顧自說起了山溝里的破旮旯事。
村西邊的花婆婆天天上山採藥,遇到人堅決不讓路,一定會站在最中央,雖然看起來神神叨叨,但其實心底仁厚善良,前兩年洪災,給余青水家裏送過一框子救命草藥。
村頭九叔每次捕魚,都要避開霧江江心魚兒最歡騰的地方,只在邊角旮旯里垂釣捕撈,而且堅決不在下雨天出江,每逢颳風下雨,都要把屋門反鎖,躲得死死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聽着聽着,寧奕來了興趣,他正好奇後續之時,余青水賣了個關子。
他笑眯眯問道:「寧兄,也不能光是我說啊,對不對?咱住在這窮山僻壤的破爛地方,就是好奇山外面是什麼樣的,你給說道說道唄?」
少年盯着寧奕腰間的雪白油紙傘。
他眼神綻放光芒,道:「要不,你教我練練劍術?」
此言一出。
寧奕皺起眉頭。
他握着細雪,緩緩端起,輕聲問道:「你能看出來……這是一把劍?」
「能啊。」
余青水坐直身子,面對寧奕,沒什麼炫耀神情,淡然道:「而且我還能看得出來,這是一把很鋒利的劍。」
……
……
(這一章其實於10點左右寫完,反覆修改至此。抱歉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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