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靈山的談判……由寧奕來負責?」
自在湖波光倒映出一張笑意淺淡的側臉,太子依靠在石柱之上,手裏揉捏着一枚青光竹簡,從靈山遠道而來的神念訊息,傳到了他的手上,而這竹簡里的內容倒是簡單。
情報司的雲洵,將途徑靈山的所見所聞,都盡數告之,看似一片忠心耿耿,但竹簡的最後不經意提到了靈山的「變動」,佛子歸位,地藏王菩薩覺醒,大客卿宋雀出門,天都使團將與年輕佛子完成一場關於皇權和佛門利益之間的談判……而指導那位年輕佛子的「老師」不是他人。
正是寧奕。
「這是雲洵傳給我的……」
李白蛟一個人喃喃自語,笑着搖頭,否認了自己的前一個想法,「不,這不是他的意思……應該是寧奕的意思,他們二人已經在靈山會面了。雲洵想完成這場談判,就要拼命尋找助力,能夠依靠的就只有那麼幾個,這封神念之信無非是想告訴我,他已為談判之事竭盡全力,得到了一個好的結果,如今寧奕代表靈山參與談判,那麼天都使團的要求,必然都可以滿足。」
關於天都未來和東境的戰爭。
其實李白蛟並沒有如何放在心上。
他的確極為看重皇權之爭的結果。
但大小決策,都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其中滿是深思熟慮,但多為懷柔之策。
要拿下東境,要教長鯨授首,何須耗費一兵一卒?
這枚竹簡的神念信息,在閱覽結束之後,幻化出一個模糊的黑袍年輕形象。
太子鬆開手掌,任由竹簡懸浮在空中,饒有興趣注視着這個由神念拼湊的年輕男人。
「太子殿下。許久不見。」
這是一段模糊的影像。
通過靈山和天都之間搭構的神魂陣法,可以做到傳遞一小截一小截的神念訊息,只不過保存時間不長……而且不具備實時對話的功效。
李白蛟還是笑着開口,「寧奕,果然是你啊。」
那段模糊的影像,背後能夠聽到湍急的水流瀑布之音,他笑着揖了一禮,「我以遣人送了一座『神海陣』,七日便可抵達天都,靈山談判之日,期望能夠看到你在談判桌上的身影。」
神海陣。
極其罕見而且珍稀的「傳訊陣法」,與小子母陣的原理相差不大,兩座拓印相應陣紋的神海陣,可以彼此感應,以陣紋之道,來實現「心有靈犀」,只不過需要消耗大量的星輝,靈石,所以不具備便攜性,皇族子弟一般也只會在紅山狩獵的時候用到。
「神海陣……有點意思。」太子懶洋洋起身,袖手看着那枚懸浮在空中的竹簡,寧奕的影像逐漸模糊,蘊藏在竹簡內的力量也開始消散。
這是想讓自己也參與到「靈山」的談判中來嗎?
「一周之後麼?」
竹簡啷噹落地,太子背負雙手,離開自在湖,喃喃自語道:「正好閒來無事……」
……
……
「欸寧奕你說啊……」
小蓮花山瀑布水流敲打石塊。
寧奕坐在瀑布背面,閉眼靜修。
他的身旁,同樣是瀑布水簾背面,緩緩「凸顯」着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宋淨蓮盤膝懸坐,靜心沉氣,兩個人保持在
同一高度,只不過他先離開了靜修狀態。
於是水簾被一角斗笠撐開。
宋伊人手指敲打膝蓋,轉頭望向身旁的黑袍年輕男人,納悶道:「我老爹就這麼走了,跟天都談判的大事甩給咱們倆,不怕那兩位大宗主在背後嚼舌根?」
西王母廟來人的事情,尚未公佈,此事不可外傳。
大客卿臨走之前特意囑咐寧奕,不要讓淨蓮知道,宋伊人只當這次出行是客卿山的臨時任務,需要他老爹出門走一趟……何況,宋雀身為涅槃,整座大隋天下何處去不得?根本也不需要他的擔心。
「禪宗和律宗,因為之前相爭多年的緣故,不得安寧,此次談判……由佛子出席,全權負責,最是穩妥。」寧奕把宋雀的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雲雀年齡太小,即位佛子,需要有人指點……這就是我們倆出席的原因,名正言順,木恆和金易都沒話說。」
宋伊人斗笠下的那張俊臉噗嗤一聲笑了,南下南疆的緣故,在長白山經歷三年風霜禁閉,他的面頰上多了一道不淺不深的刀疤,若不是這刀疤,整張面孔會顯得太陰氣,帶上斗笠也只像是一個花拳繡腿的俊哥兒,如今整個人多了三分陰翳,只不過洒然露笑的時候還是能感受到清澈乾淨的氣場。
在這塵世間殺過人,但不是污濁之人。
木恆和金易都堅信,這位新生的地藏王菩薩,會成為佛門崛起的最大助力。
這兩位大宗主,巴不得把自己手頭的所有資源,都一股腦送給雲雀……至於這次談判,就算是雲雀最終決意要與天都保持距離,他們也未必認為是一個糟糕結局,尤其是律宗那位原先冥頑不顧的大宗主,態度改換之快速堅決,令人匪夷所思一,這幾天在律宗頒佈的新律,儼然一副地藏菩薩的死忠信徒模樣。
當捻火之光出現——
順應虛雲讖言的……所有苦行者,都將成為其追隨者。
至於寧奕和宋淨蓮的位置。
木恆和金易反對也沒有用,這是雲雀自己做出的選擇,佛子初來乍到在靈山修行,能夠放下心信任的,其實就只有寧奕一個人。
想到這裏,宋淨蓮忍不住露出一抹壞笑。
「天都的態度很強硬,如果是正兒八經的談判……靈山能夠得到的好處很少。」他看着寧奕,感嘆道:「你給太子發神海陣的這招的確妙啊,來到棋桌之上,當太子親身參與到與靈山的談判之中,那麼我們便可以直接與『正主』對話。」
寧奕坐在瀑布水簾下,肩頭黑袍在沖刷之中始終乾燥。
這門靜心凝神的心法,他修行的極快。
後天道胎的領悟力,世間一流,尋常人需要盤坐半個月,好幾個月,甚至數年才能掌握的「竅門」,寧奕只不過花費了數個時辰便領悟到了要領,當然這也與自身的境界有關。
就像是登山行路,路有千萬條,但是登至越高,往山下看,自己未曾走過的路,也能夠看得清楚。
這門靜心法門,是初學者用來打造根基的基礎法,宋淨蓮從小到大的修行習慣,所以回到小蓮花山就蹲在瀑布里待着,而寧奕如今已是命星,從樓頂俯瞰,自然是伸手便可摘攬樓下風光。
「太子視天下為棋盤,把自己當做唯一的棋手。」寧奕深深吐出一口氣,眼神清澈,聲音帶
着一絲寒意,「北境會議借諸方勢力之手,傷我師兄,還借將軍府折損瑤池,定天都,壓北境,接下來就是要讓李白鯨把東境拱手讓人,這局棋從長遠看來,的確天衣無縫,但他想的太美,想讓天下人都為他做嫁衣,把十聖山兩大宗都當成棋子。」
此次的靈山談判,就是太子野心的體現。
指令雲洵出使,勒令這位情報司大司首,完成談判……要讓靈山無條件答應天都的要求。
若是沒有佛子出世。
那麼如今的靈山,面對天都意志,必須低頭,北境會議上宋雀若在,即便和辜聖主一起出手,也要吃虧,接下來討伐東境又是主力,與天都的談判更是被佔盡便宜,此消彼長,太子便不須耗費精力,同時打壓將軍府和兩大宗,又讓靈山和東境相互掣肘。
「我要與太子正面談判……不是代表靈山。」
寧奕深吸一口氣,望向宋伊人。
「即便如今靈山有『地藏』出世,也不足以對抗皇權,頂多是在談判桌上多了一些籌碼……甚至都不算是籌碼,只能算是底氣。」寧奕沉聲道:「這場談判,若是我代表靈山,那麼太子便代表的是天都,這個世道,在兩大勢力之間,影響談判結果的就只有拳頭大小。」
宋淨蓮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的確。
天都壓倒性的力量,讓靈山不可能在談判上佔據優勢。
「我會以個人的身份……與太子來一場一對一的談判。」
寧奕輕聲開口,「但是『靈山』的佛面還是要借一借的。這場談判要到的物資,寶器,你我各自平分……我也不清楚太子能夠接受哪一步的讓步。」
宋淨蓮挑起眉頭:「太子?讓步?」
寧奕平靜道:「如果是個人之間的談判……影響因素,就不只是『拳頭大小』那麼簡單了,他要下這場棋,就需要每顆棋子都配合,如果有人掀桌,他這場棋局就白擺了。」
宋伊人看着瀑布內以靜氣之姿說出這句話的寧奕,字字殺氣沸騰,衣衫卻還是那副滴水不漏的乾淨模樣,直到此刻,他的心神還在入定狀態之中。
恍惚一下。
宋淨蓮皺眉道:「找太子要到的物資寶器,你我平分?」
天都的東西……他一個人,吞的下麼?
「你拿到手的東西……應該足夠靈山拿下三年內的那場『戰爭』。」寧奕沉聲開口,望向宋伊人,認真道:「在這場談判之中,你才是代表靈山的那個人。」
寧奕的話,在宋伊人腦海之中緩慢鋪展開來……棋盤……棋子……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太子把天下當做棋盤,天下人當做棋子。
棋子再努力,也只能跳出棋盤。
能做到掀桌的,只能是棋手。
寧奕想從太子虎口之中套出寶貝……而他口中如此龐大的物資,僅僅一半便足夠支撐靈山發動東境戰爭的的龐大資源……另外一半,被他一個人拿走?
宋淨蓮看着瀑布水簾倒映出的那襲黑衣,衣衫之上如墨流淌,四處撞擊突兀成百獸景象……最終在水流的鏡面之中,順遂主人心意,幻化出一頭魁梧獅子。
眼神漠然。
君臨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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