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執行 第一卷 在此山 第六章 寶靈

    謝寶靈跑回自家師尊府上,看到自家師尊之後方才將緊繃的心慢慢放鬆下來,拍拍驚魂未定的小心臟,謝寶靈這才發現自己的新繡花鞋少了一隻,仔細一想才想起肯定是跌倒的時候掉在那座院子裏,有心想回去撿,但實在是被少年嚇的不輕,說什麼也不敢回去了。而這一幕正巧被女童師尊瞧見,雖然女童往日裏也是這麼風風火火的來來去去,但還是頭一回這麼驚慌失措,就連往日裏頗為重視的繡花鞋都丟了卻不知道,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道人有些納悶。

    但隨後兩天發生的事情卻讓道人不只是納悶而是疑惑了,實在是這兩天自己這位小弟子每天就像正常弟子一樣讀經修道,只是這種正常在女童身上就顯得太不正常了,往常都是讀書還未一兩個時辰便坐不住偷偷溜出去玩了,但這兩天卻大門不邁,二門不出,老老實實研習功課,如何不讓道人疑惑。

    終於到了第三天,道人實在是想不出緣由,正想親自去問問的時候,謝寶靈卻自己來了。

    原來謝寶靈安分了兩天之後,慢慢的沒有一開始那麼害怕,隨後又想到自己丟的那隻繡花鞋,是自己娘親剛剛托人送來的,女童實在是心疼,便也顧不得害怕,想要去將鞋子取回來,但想想自己一人去還是有些膽怯,便想要將師尊拉上,於是一咬牙一跺腳,就去向自家師尊求救。

    當聽謝寶靈講述完事情經過之後,這位靈寶宗宗主座下首席大弟子哭笑不得的同時還有些詫異,哭笑不得的是這位天不怕地不怕,被整座靈寶宗供起來的小祖宗竟然能被人嚇成這樣,連鞋都跑丟了,着實是讓人吃驚,要知道這個小祖宗當年可是連自己師尊的鬍子都敢拔,自己在旁邊看的那是心驚肉跳,偏偏自己師尊還不生氣,自己還從未見過師尊對誰這麼和藹過。詫異的是小寶靈說的那處偏僻院落,原本是自己那位盲師叔的府邸,只是自己那位師叔常年在外行走天下,如今更是早已羽化登仙,按說那處院落早已廢棄,怎麼會有一少年郎在此,況且練的還是山下拳法而非山上道法,着實令人費解。

    玄冠道人看着拉着自己衣袖可憐巴巴的小寶靈一副你不跟我去,我就去找師祖告狀的架勢,只得無奈點頭,況且道人確實也想見一見那位練拳少年。

    其實以玄冠道人的境界修為,如果是在外界,兩峰之間這段距離,一眼望去,便能知風見曉,但身處靈寶宗之內,陣法籠罩,除非真人出世,否則任你千眼萬通,也休想窺視他峰。所以玄冠道人便跟着小寶靈信步來到少年所在丁仙峰,上山之時,還是小寶靈在前帶路,儼然一副「這裏我熟」的樣子,等到來到那座在道人記憶中都有些模糊的院落時,剛剛還趾高氣揚的女童瞬間就變得像尋常百姓家極少見人的孩子一樣,躲在道人身後,緊緊攥着道人的衣袍,這就使得道人對於少年更加好奇了。

    道人看着這座院落,不禁想起盲師叔昔年風姿,平靜道心泛起一陣波瀾,對着院落躬身執弟子禮。

    身份極高的道人並沒有貿然闖進,而是在院外等了片刻,因為院內有極其悠長的呼吸聲,還有聲聲沉悶的空氣摩擦聲傳來。院外風聲和煦,院內罡風凜冽。

    院內有少年,練拳拳生風。

    等了片刻,貼了山上不常見的門神的院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內有一消瘦少年,不高不矮,相貌沒啥特點,最多算是清秀。只有一雙眼睛清澈純淨令人記憶猶深。

    少年面帶笑容,仿佛等了他們很久。

    張平一看着站在門外的道人,眼神撇了一下道人的玄色道冠,心中瞭然,又看了看躲在道人身後的女童,露出歉意一笑,把兩人讓進院內。

    先把道人安坐於院內石凳上,張平一便進入屋內,將女童丟於院內的那隻繡花鞋拿了出來。

    見到自己心心念念了三天的繡花鞋,謝寶靈便顧不得害怕,從道人身後飛快跑出,拿了繡花鞋之後又迅速跑回道人身後,帶起兩股微風。


    道人尷尬一笑,只得出聲緩解一下尷尬,「不知少年與這院子主人是何關係?」

    「此院主人乃是家師。」張平一平靜答道。

    玄冠道人連忙起身站直,左手抱右手,負陰抱陽,內掐子午訣,外呈太極圖,正身行拱手禮,「貧道道號愈知,不知師弟名諱?」少年也起身行拱手禮,「回師兄,家姓弓長張!」兩人這一唱一和,使得一旁的謝寶靈瞪大了雙眼,一臉茫然的看着兩個人,要知道自家這位便宜師尊可是很少對人行禮的。

    確實,以道人的身份,除了宗門裏那幾位宗主副宗主級別的長輩,以及那些早已不出世的老怪物,也就只有平輩之間需要見禮。但即便是平輩那也是不常見。不巧,如今這處院落內就有一位,還是個少年郎,這讓玄冠道人有些鬱悶。但鬱悶歸鬱悶,道門內對於輩分要求極嚴,別說是一少年,就是一孩童那也是要行禮的。

    玄冠道人將小寶靈從身後拉出來,「這位是你小師叔,快行禮。」尚且沒弄明白怎麼回事的小寶靈迷迷糊糊行完了禮,等行完禮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多了一位小師叔,還是自己偷窺人家練拳的小師叔,還是自己偷窺人家練拳並被人家發現還把鞋弄丟了的小師叔。這麼一想,小寶靈就有點不好意思,就又跑回自家師尊背後去了,只不過這次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害羞。

    張平一卻不知道女童心態的轉變,只當是上次被自己嚇的不輕,不由歉意愈深。

    其實,對於玄冠道人的身份,早在開門的那一刻,少年便有了猜測,畢竟道人頭上的那頂道冠可不只是裝飾,即便是少年來到這裏已經有不短的時間,也還是第一次見到。

    張平一和師父遊歷天下之時就聽盲道人講述過宗門之內輩分的重要性,其中主要的分辨標誌便是道冠,根據道家法服道典《法服科戒文》規定,道家衣冠分為七種:一者初入道門,平冠、黃帔。二者正一,芙蓉玄冠、黃裙、絳褐。三者道德,黃冠、玄巾。四者洞神,玄冠無紋、青褐。五者洞玄,黃褐、玄冠,皆黃裙對之。冠象蓮花,或四面兩葉。六者洞真,褐帔用紫紗,長短如洞玄法,以青為里,袖領帶,飛青華裙,蓮花寶冠,或四面三葉。女子青紗之裙,戴飛雲鳳炁之冠。七者三洞講法師,如上清衣服,上加九色,若五色雲霞,山水袖帔,戴元始寶冠。

    所以張平一在看到道人頭上玄色無紋的道冠之後便大致有所了解道人地位,絕對的一宗頂樑柱之一。

    只是早年間聽師父說起這些之時,並沒有考慮太多,也從未想過自家師父地位會這麼高,跟着師父這麼長時間,張平一從未見過師父戴過他所描述的那些制式道冠,所以少年對於師父的身份也不甚清楚。只是來到這裏的那一天,少年那位神色冷峻的師叔曾告知少年,在此宗門內,除洞玄蓮花冠以上之人需要行晚輩禮之外,其他人皆不用行禮。當時少年特意觀察了一下冷峻師叔頭上所帶的蓮花冠,四面兩葉,由此張平一便知道自家師父身份必定極高,只是當少年問及為什麼師父不戴道冠的理由時,那位師叔卻並沒有回答少年。讓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不是道人不戴道冠,而是道人的那頂道冠尚不可戴。

    昔年有位道人,行走四方,盲眼看天下,胸有凌雲志,敢為天下先!

    張平一和道人又閒聊了會,道人這才清楚原來眼前這位少年是自己那位盲師叔的俗世弟子,怪不得自己以道號稱禮,少年卻以家姓還禮。這也解釋了少年為什麼練的並非山上道法,而是江湖拳法。玄冠道人當然知道為什麼?眼前這位和自己同輩的少年,身體本是千瘡百孔,即便縫縫補補,但卻暫時修道無望。玄冠道人不由暗嘆可惜,自己那位師叔一生未曾收徒,最後只有一位弟子卻無法修道登山,着實使人無奈。

    良久,道人告辭離去,張平一送到門口,小寶靈跟着師尊走遠,突然回頭向着少年做了個鬼臉,然後自己卻被自己逗笑了起來。再也沒有了來時的害怕,又成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

    張平一回到院內繼續練拳,往常晚上的鍛煉早已被少年改成了練書法。只是這十楷確實集楷書十家之長,少年還只是剛剛開始,要想將其真正學會,怕是需要不少的時間。畢竟天下萬般書法,唯楷書最難。

    楷書如立,行書如行,草書如走。學草、行、分不一二,天下老幼悉習楷書,而罕能至,其最難也。

    張平一每天除去學習符篆的時間外,會拿出兩個時辰練拳,不是少年懶惰,而是十楷這部拳法太過剛直勁猛,以少年如今打熬的體魄,兩個時辰已是極限,倘若再練,則有害無益。所以少年大多時間都被用來練字,所練之字皆出於拳譜十楷,借十楷之勢練楷書之字,由此可以看出這本孤本的珍貴,畢竟此書乃作者真跡,內含拳意拳勢,練字即是練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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