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姐姐放我出去!」黑暗狹小的柴房裏,一個女子在無助的嘶喊着。
她赤着腳站在冰涼涼的骯髒地上,裸露的足上忽然傳來一種使人驚恐又作嘔噁心的濕潤觸感,同時伴隨着『吱吱吱』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啊!姐姐,姐姐,裏面有老鼠,姐姐,求求你了,求你放我出去吧!」女子聲嘶力竭的喊着,卻無人回應。
似乎是覺察到了這個女子的膽小與驚恐,老鼠叫得更歡了,『吱吱』的叫聲和女子的尖叫聲相應和,像是地獄的序章曲。
宋稚驟然睜開了眼,她撤掉眸上蓋着的絲帕,屋外陽光正盛,如金沙一樣鋪了滿地。
「小姐醒了?今天睡得倒是久一些。」逐月坐在一個小矮凳上,膝上放着一個針線筐,正在做些零零碎碎的針線活。
「嗯。」宋稚瞧了一眼逐月正在做的事情,「這些活讓下面的人做也行。」
「小姐一直在長個子,下面的人哪有我清楚?」逐月整了整剛縫好的一雙襪子,放在一旁。
秦媽媽讓小竹送來了一盞冰鎮過的銀耳蓮子羹,囑咐宋稚要慢慢飲。
「嗯,爹爹到家了嗎?」宋稚淺淺的喝了一勺,只覺的喉部滑過一道涼意,無比舒爽。
宋令昨日已到北陽衛,想來今天就會到家了。宋刃則遲他一步,還要過幾個月才到。
「聽送福說,將軍先進宮復命了,不過會回來用晚膳。方才小姐午睡時,夫人已經着人來過了,說讓小姐來樂香齋一起用晚膳。」逐月道。
「嗯,那姐姐呢?可回來了?」張欣蘭邀宋嫣去太尉府做客,不知道現在回來了沒有。
「還沒呢。」逐月說。
據宋稚所了解到的,張欣蘭和小陳氏是一路性子的人,都沒有什麼主見。此次邀請宋嫣大概也是出於她母親的授意,許氏是不會留宋嫣用晚膳的,這樣的話太過刻意,估計不一會兒就得回來了。
「先沐浴吧。」現在天氣還熱,宋稚午睡過後身上總覺得黏膩,要沐浴才舒服。
宋令回來了,宋刃也就快了。
前世宋刃雖不曾直接對宋稚不利,但是他與八皇子沈昂沆瀣一氣構陷宋令,另其死時還背負罵名,更是對宋翎痛下殺手,從而將整個鎮西將軍府收入囊中,他比宋嫣更加可惡。
不過宋稚並不擔心,因為她知道宋刃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秘密,雖然不至於讓他萬劫不復,但對現在羽翼未豐的他來說,也是一記重創。
說來諷刺,這秘密還是芮希同宋稚講的。
「小姐,時候差不多了,莫讓夫人等。」秦媽媽出言提醒道。
「好。」宋稚理好思緒,往樂香齋去了。
宋稚這些時日與林氏愈發親近,雖然也有宋稚着意經營的緣故,但母女親情本就是難以割捨的,就像一堆將熄的火,你只需稍微用樹枝撥弄幾下,火苗便竄上來了。
林氏問宋稚這幾日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見她點頭還不算數,又摸了摸她圓潤的小臉。
宋嫣一不在,宋瑤就好像沒了舌頭一樣,閉口不語。宋稚瞧着她身上半舊不新的青色褂子也覺有幾分可憐。
「二姐姐,今日父親回來,你怎麼穿件舊衣裳就來了?前些天娘親不是給咱們一人做了三身新衣服嗎?」宋稚皺着眉很是不解的問。
林氏一顆心全系在快要到家的丈夫身上,那還管一個庶女穿的什麼衣裳,被宋稚一點破,才覺出幾分不妥來。
「我,現在就去換。」宋瑤畏畏縮縮的說。
「罷了罷了,你那院子來回又要一炷香的時間,就先這樣吧。」林氏向來心寬,睇了宋瑤一眼便不再理她。
宋嫣就在這時進來了,她的心情不錯,眉梢眼角都飄着幾分得意。「嫣兒來遲了,娘親恕罪。」
「哪有來遲呢?你父親還沒有回來,開席還要好一會兒。嫣兒要不吃些糕點墊墊肚子?」
「不了,在張姐姐處用了點心才回來的。」宋嫣笑道:「若不是我說爹爹要回來了,怕是還要留我吃晚膳。」
這話,便露出幾分刻意。林氏不察,只順着她的話說:「張家小姐不日就要過門,你又尚未出閣,姑嫂兩人自會相處一段時日。不過你們二人性子柔婉,定是能結成好友的。」
『怎麼可能?』宋稚一臉天真的吃着糕點,而在腦海里的形象卻是雙手交叉抱於胸前嗤笑的樣子。『
『宋嫣此人物慾極重,又十分的斤斤計較,宋刃凡是送給張欣蘭的東西,必定要給她備上一份。』
『嫁人的時候,還說自己特別喜歡張欣蘭名下的一個莊子,硬生生的從張欣蘭那裏討要了過來,當成自己的嫁妝。』
『張欣蘭管家的時候,發覺就算是在宋嫣嫁人之後,這府里還是有一大筆開銷是供給她的,便掐斷了。宋嫣勃然大怒,與張欣蘭大吵一架,最後宋刃還是向着宋嫣。』
「妹妹這支簪花倒是好看。」宋嫣的目光停在宋稚今日帶着的一隻銀鑲翡翠老瑪瑙長流蘇簪上,像是貓兒聞見了腥味。「只是太過成熟了一些,倒是與妹妹不大相稱。」
『又來了。』宋稚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嘴上卻漫不經心的說:「前些日子閒來無事想到了這簪子,便描了個圖式拿到外頭去叫工匠做出來了。」
「妹妹真是蕙質蘭心,姐姐我卻是沒有這樣的好心思。」宋嫣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簪花,黯然道。
「姐姐不必煩心此等小事,新首飾每月都會送來,都是姐姐先挑我再挑,姐姐不必顧忌我,直管挑了自己喜歡的去。」見女兒行為處事越來越大方,林氏心中寬慰。
「外頭的首飾,都是差不多的,我也看不出什麼不同。」宋嫣瞧着宋稚說話的時候,那鬢上的簪花一晃一晃的,靈動極了。
「那是自然,大哥哥時不時就會帶一些西境的首飾回來給姐姐,姐姐看慣了那些,自然看不上咱們這的俗物了。」
『她怎麼知道宋刃給自己首飾?』宋嫣驚了驚,而林氏的臉上也浮上了些慍色。宋刃帶東西回來全是私下的,林氏從來不知道他還有帶東西回來過。
「什麼俗物?都在說些什麼呢?」宋令人未到,聲先至。
「爹爹!」宋稚一喜,連忙小跑出去,她是真的想念宋令,倒不是故意要將宋嫣攔在身後。
宋令一把將宋稚抱起,滿是鬍鬚的臉在宋稚臉上蹭了蹭,磨的宋稚臉頰發紅。
「將軍,你瞧瞧你把稚兒的臉都弄紅了。」林氏嬌嬌的倚在宋令身邊,白皙柔潤的手搭在宋令的橫闊胸膛上,輕輕拍了兩下。
宋令的五官與宋翎相似,但他征戰多年,膚色偏黑,身上自有一股英武之氣。劍眉入鬢渾如刷漆,眼下有兩撇淺淺的皺紋,不顯老態反而多出幾分凜然。
宋嫣站着瞧着她們一家三口,神情柔弱無助。宋瑤一向害怕宋令,與宋嫣不同,她倒是發自內心的不想與宋令太過親近。
宋稚從宋翎懷裏掙脫下來,拉住宋嫣的手,「兩位姐姐傻站着幹嘛!還不快過來!」
宋嫣那種『十分思念父親,但是被繼母和妹妹霸佔了爹爹,自己像個局外人一樣的可憐情緒』才剛醞釀好,就被宋稚破壞了。
「嫣兒大了不少。」宋令走了也不過半年,宋嫣倒不是長大了。只是她今天剛去過太尉府,精心打扮過一番,看起來有了些成熟的韻致。
「爹爹,勞累了。」宋嫣淚光盈盈,泫然欲泣。
「姐姐你莫不是想哭吧!」宋稚脆生生的說,「爹爹回來是高興事兒,姐姐你可莫要哭啊。」
席間用餐,宋稚表現的乖巧又伶俐,宋令只覺得是女兒長大了,也懂事了,又怎麼會知道,這具身子裏已經換了個歷經滄桑的靈魂。
「翎兒人呢?」這都大半天了,宋令還沒見到宋翎。
「說是和沈世子去偏京了,也不知道去做些什麼。我想着反正是同沈世子一起去的,也就沒有多問。」宋令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對着宋令說話,林氏的聲音就如同浸了蜜一樣。
宋稚前世不喜,今生倒是看開了,她娘親就是這樣的性子,有個喜歡的人多麼難得,何苦要她改呢?
「那大哥哥他什麼時候回來呀?」宋稚夾了一隻鮮蝦往橙露里蘸了蘸,送入口中。
「他還要些時日。」宋刃很小的時候就被宋令丟進了軍營,從一個小兵一步步上來,現在已經是副將了,軍中無一人敢說他是承蒙父蔭。
鄭氏去世的時候,宋刃已經懂事了。所以對林氏的態度一直很冷漠,連帶着不喜歡宋翎和宋稚。
男孩小時候總是喜歡跟在比自己大一點的男孩後邊跑,宋翎也不例外,但是宋刃從沒搭理過他。
有一會宋翎跟着宋刃跑上山,失足掉進陷阱里,宋刃只是站在陷阱旁邊冷漠的看了一會兒,便離開了。回到家中,也沒有跟任何人提及宋翎的去向。
幸好那時候有個小乞兒,在山野裏頭瞎玩的時候聽見宋翎的呼救聲,便來林府通知林氏,這才把宋翎救了出來。宋翎被救出來的時候,渾身都是擦傷和蚊蟲咬傷。
原以為那陷阱是獵戶留下的,但小乞兒收了賞錢,偷偷的來看了宋翎的時候,告訴他自己前幾天看見宋刃一個人在那個地方挖陷阱。
宋翎藏下了這件事情沒有同林氏講,只是悄悄的跟宋稚說過,讓她宋刃遠一點。
不過見死不救這件事,已經足夠讓林氏對宋刃這個繼子有所警惕。這事她自然與宋令講了,宋令思忖良久,也只有把宋刃帶進軍中,留在自己身邊好好教導,那個時候宋刃才八歲。
宋稚不知道一個從小在軍營裏頭長大的孩子,會有怎麼樣的經歷,她只知道宋刃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收斂了許多。
不過,是藏了起來,而不是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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