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了?」宋稚讓流星給靖海侯府送去了幾支她從水塘里摘來的荷花,還是半開的花苞,放在水裏能養好一陣。
「小竹已經送去了。」靖海侯府的嫡小姐姜長婉是宋稚的從小一塊玩到大的好友。
前一世她過得也不好,被遠遠的嫁去了雲南,書信往來也很難。聽說雲南王世子是個好男風的,能從雲南一路傳到京都來,這事兒在雲南得有多家喻戶曉?
不過,姜長婉只比宋稚大了一歲,倒是還有幾年時間,若是能叫姜長婉不嫁去雲南,宋稚定然要盡力一試。「夫人那裏呢?」
「也送去了,夫人喜歡的緊!」流星走到書桌前,替宋稚磨起墨來。「夫人似乎是換了香,這個倒是怪好聞的,清甜清甜的,跟小姐送去的花香味也不犯沖。」
林老夫人並沒告訴林氏她的香料里有毒一事,一是因為這香料經手的人太多,雖然宋稚篤定是宋嫣所為,但是並無切實證據。
二是因為林氏心中對宋嫣終究是有虧欠之意,再說了女兒家終歸是嬌客,宋嫣過不了多久就要嫁人,便只是對林氏旁敲側擊了幾句,換了香料。
宋稚也說不上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雖然林氏那時執意要嫁給宋刃做平妻,但也得宋刃想娶啊!
不過,林氏真的是把給宋嫣的婚事放在了心上,過兩天林清言的夫人小陳氏過生辰。小陳氏的閨中女友都會去參加這次的生辰宴,林氏也打算帶着宋嫣和宋稚一起去。
等於是讓大傢伙兒都知道,鎮西將軍府的大小姐已經到了要說親事的年紀了。
「小姐,大小姐來了。」逐月匆匆走了進來,「在外間等您呢。」
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宋稚不過是在心裏想了想,宋嫣便真的來了。
「姐姐怎麼來了?」宋稚用絲帕使勁擦着手上不小心沾到的墨汁,「正巧趕上我這狼狽相。」
「許久未見妹妹了,便來瞧瞧。」宋嫣牽過宋稚的手,用茶水沾濕了自己的帕子,替宋稚一點點擦拭。
「那是何物?」宋稚看着明珠懷裏那盆開得正好的花,耳邊響起逐月悽厲的叫聲。
她快速的眨了一下眼,似乎是屋外的日光太盛。
那花的枝幹碧綠有尖刺,花朵猩紅肥厚,如同女子雙唇,散發一股甜到糜爛的氣味。
宋稚,再熟悉不過了。
「大哥前段時間捎回來的花,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兒,我看妹妹近日裏喜歡侍弄花草,便做個順水人情,贈與妹妹可好?」宋嫣替宋稚擦乾淨了手上的墨跡,卻依舊親昵的握着宋稚的手。
宋稚裝作要賞花,抽了手出來。「大哥哥給姐姐的禮物,必定是名貴的,姐姐這樣送了我,不大好吧?」
「妹妹這是醋了?」宋嫣笑得溫柔,「咱們都是大哥的妹妹,送誰都是一樣的。」
「那妹妹,就收下了。待我好好想想,也給姐姐回一份禮。」宋稚摸了摸花瓣,對宋嫣一笑。
宋稚此時逆着光,嘴角微彎的樣子,倒有幾分說不上的詭異。
「咱們姐妹,何必客套。」宋嫣不曾在意,她瞧了瞧宋稚和花站在一塊,笑意又濃了幾分。「這花怕光怕冷,喜歡人氣,妹妹最好是養在內室。」
又喝了半盞茶,噓寒問暖幾句,宋嫣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打盆水來。」宋稚的聲音很平靜,可小竹不知道為什麼聽了卻覺得膽寒,忙照做了。
宋稚把手浸在水裏,又打了胰子慢慢揉搓,她神情平靜,瞧不出什麼不對勁來。
逐月看看那花,又看看宋稚,「小姐,那花。」
「那花叫月娘。」宋稚說話聲太小,逐月不自覺走近了幾步。「是種淫花,若是擺在女子房中,日積月累,等女子掌心緋紅的時候,就會時常有慾火焚身之感。」
宋稚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氣說出這種駭人聽聞的話,逐月險些要吞掉自己的舌頭,她瞧了那花一眼,像是被燙着了一樣趕緊移開了視線。
「別怕。」宋稚用帕子擦乾了手,「一時半會兒它起不了作用。」
「小姐,」逐月被嚇出了淚,「你說,大小姐是故意的嗎?」
「自然是故意的。」前世逐月的慘叫聲還在宋稚耳邊揮之不去,宋稚伸手捏了捏逐月的臉,見她被嚇的傻了,動也不會動。
宋稚輕鬆一笑,那聲音忽然就消失了。
「這花的花瓣若是曬乾研磨成粉,讓男子服下,能壯雄威。此等功效的花,會隨處可見嗎?稀罕着呢。」
看來林氏重新學習管家,宋嫣真是着急了,這招居然提前這麼多就使上了。
前世這花,還是她嫁給芮希之後,宋嫣才送她的。芮希為人端方,最不喜歡女子輕佻,宋嫣送這花,還是精心算計過芮希性子的。
而宋稚不喜歡這花的香味,便讓逐月拿去養了。
隨後宋嫣嫁給芮希,宋稚淪為側室。
有一日那花的毒性起了作用,逐月和芮希的心腹蘇崢不知道怎麼得撞到了一起,便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芮希勃然大怒,覺得是宋稚派逐月勾引他的心腹。
蘇崢倒是個敢作敢當的人,當場抽刀自刎了,赴死之前只求芮希不要遷怒逐月。
可是芮希最是討厭別人算計他,便把逐月交由宋嫣處置。
隨後的事,宋稚撫了撫額,不再回想。
「小姐,我把花放在院子的下風口了,氣味過不來。」逐月舔了舔唇,倒是淡定了些。「小姐確定不要處置掉嗎?」
「月娘花是好東西,輔以其它藥物還可以使女子肌膚柔嫩,白皙幼粉。」還有一些隱秘的用處,宋稚沒有說。「安了壞心思的是人,不是花。」
「大小姐,這也太過分了,安得什麼心思呀!」逐月忍不住一陣後怕,若是小姐不認識這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呢!
「逐月你應該是知道緣由的,不是嗎?」宋稚一手托腮手肘支在赤黑楠木伏几上斜倚着,另一隻手握着一卷書,正垂眼看着。
「小姐是說,大小姐還在記恨夫人?」逐月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可是小姐又未曾對不住她,而且她一個閨閣女子,哪裏學來這些腌臢的手段!?」
「毀女子清譽,最是毒辣有效,哪管什麼腌臢不腌臢的。」宋稚的視線不曾離開過書頁,兩人仿佛只是在閒話家常。
「小姐不害怕嗎?」宋稚的淡然叫逐月有些不知所措。
「我怕啊,我怕極了。」宋稚攏了攏一縷滑落的髮絲,平靜的說:「可我還有更怕的東西,便顧不上怕這點小玩意了。」
……
樂香齋的事兒漸漸有了些眉目,秦媽媽便不大往那頭去了,專心致志看顧起宋稚來。
幾日相處下來,她只覺得這位小姐果真是聰穎乖巧。
她與安媽媽在林府是也是至交好友,正所謂愛屋及烏,故而對宋稚有幾分天然的憐惜。
自秦媽媽來了之後,如意閣的飯菜便漸漸換了一個樣,從前都是什麼食材金貴吃什麼,而現在卻是按着時令來吃,飯桌上反倒是尋常小菜要常見些。
就好比如今日的午膳,青花的瓷盤裏盛着嫩薑炒雞絲、鮮藕煨排骨、清炒小油菜,還有一碗銀魚豆腐羹。
這些小菜色香味俱全,且每樣搭配起來,有循序漸進的溫補之效。
宋稚一瞧,便知秦媽媽是用了心思琢磨的,用了午膳之後特意尋秦媽媽來,說一句:「秦媽媽費心了。」
「分內之事,姑娘客氣了。」自己的心思被人賞識,已是最好的誇獎。
「三日之後姑娘要去林府,新衣裳已經制好了,姑娘可要瞧瞧?」
「好。」
秦媽媽便讓小竹和流星捧了衣裳進來,都是些鵝黃、雪青、淺櫻等明朗又不艷俗的色彩。
「都不錯。」宋稚一件件瞧過去,滿意的點點頭。
「姑娘那日想穿哪一件呢?」秦媽媽問。
宋稚指了指一件淺櫻色的素紋衫,因着天氣熱,只挑了一件柔紗制的幼粉小團花紋交領無袖背子,下身是雪青色的細褶裙。這雪青色甚美,猶如天山雪色漸融時,有種縹緲之感。
「那首飾呢?」秦媽媽讓小竹把這些衣裳拿下去熨燙。
「我記着舅母在我去年生辰的時候,曾送了我一根粉晶桃花簪。」宋稚看向流星,流星點點頭,「那就戴那個吧。」
小陳氏不是太過張揚的性子,本不願叫太多人前往參加自己的生辰宴會。不過林清言告訴過她林氏的用意,她便還是多邀請了幾位人面很廣的婦人。
比如小錢氏和大錢氏,她們兩姐妹一個嫁了個欽天監的副使,一個嫁了大理寺的司正,都是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的官職。所以她們行事作風格外圓滑些,與各家都交好,倒也成就了幾樁好婚事。
前世這一趟生辰宴會,宋稚因吃壞了東西,上吐下瀉,所以沒去成。現在想來,恐也是宋嫣的手筆。
自秦媽媽來之後,理了理如意閣的人手,新收了一些手腳麻利的,又撤換了幾個人。
如意閣有兩個負責灑掃的婢子,宋稚就再沒見過。秦媽媽私底下與宋稚說了,那兩個婢子,怕是與冷秋院的人有些脫不了的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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