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岳方興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心中反省了自己救世主思想後,對挽救劉正風的心思也淡了下來。畢竟劉正風說到底對他來說也就是個陌生人,兩人說來也就今日見了一面,哪有什麼交情。不過想起劉府無辜眾人,岳方興還是有些放不下,一直心緒不寧。
又過了一會兒,眼看入夜已深,想來父親已經睡下,岳方興悄悄出了房門,徑直往劉府奔去。他自以為無人發現,卻不知岳不群一直思索劍宗之事,並未睡下,甫一動身就察覺了他的動作。雖然猜的出來岳方興要出去做什麼,但不知為何考慮,岳不群並沒有阻止。
到了劉府院外,岳方興一躍而入,他打算悄悄地尋到劉正風,把消息告知,讓對方有所準備,如此也算盡到自己的一份心意。至於劉正風會不會信,那就就不是他能管到的了,雖然放不下此事,但素不相識之下冒着風險前來報信,岳方興認為自己也算仁至義盡了。
岳方興本來想偷偷告訴劉正風,並不驚動他人,再加上是夜裏,也不便走正門,因此到劉府院外一處,躍過圍牆,跳了進去,本以為隱秘無人發現,眼前所見卻讓他為之一呆。
原來劉正風雖然像財主一樣住在城中,但到底是江湖中人,對那些高來高去的手段知之甚深。他知道圍牆修的再高,也難以擋住有心人,因此劉府中的守御更重於如何發現外人,府中少有佈置山石樹木,多是低矮的花草,這樣外人來了很難藏住身形。今夜月明星稀,雖然是在半夜,但抬眼望去,也可以說一覽無餘。
岳方興哪想到劉府院中如此空曠,更沒料到深夜還有人在院中,大意之下,被裏面的人當面發現,這下雙方都有些驚訝,岳方興心中更是尷尬不已。
「什麼人?」一聲嬌斥傳來,聽聲音應該是個女子。
岳方興心中一驚,就要縱身過去制住對方,否則若是傳出華山掌門的兒子出現在劉府後院,還是女眷所在,那華山清譽豈不毀於一旦。
這時另一個清脆的聲音:「咦!這不是彈石子的大哥哥嗎?」
岳方興聽到這話,頓時將要提起的身形又壓了下去,他仔細一看,認出其中一人是曲非煙,這下更是尷尬,沒想到一下就被道破身份了。
既然身份被識破,岳方興也不好出手制住對方了,他行了一禮,說道:「深夜來訪,多有冒昧,不知劉師叔何在,有要事告知。」
這時前面發出聲音的女子道:「你是華山派岳師兄?找我爹爹何事?」
這女子正是劉正風之女劉菁,她被曲非煙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硬拉着深夜在院中談話,暢想劉正風金盆洗手後的情形,言語間說到了今日之事,提到了華山派令狐沖和岳方興,說這兩人一個俠義心腸,一個武功高強,還講了許多趣事。因此劉菁聽到曲非煙說彈石子的大哥哥想起是岳方興,心下雖然對他不請自來有些不滿,還是彬彬有禮地問道。
岳方興聽到她稱呼劉正風爹爹,知道她是劉正風女兒,那告訴她也一樣,正好也不見劉正風了,平復心緒,鄭重說道:「我聽聞嵩山派要在明日金盆洗手大典上對劉師叔不利,特此前來告知。」
劉菁疑惑道:「嵩山派對我爹爹不利?怎麼可能?」她心中當然頗為奇怪,她父親劉正風所在的衡山派和嵩山派同屬五嶽劍派,嵩山派怎麼會對她爹爹不利。
岳方興還未回答,就聽曲非煙拍着手笑道:「當然是知道了你爹爹和我爺爺的事啦!大哥哥,你說我猜的對不對?」
岳方興心中苦笑,小魔女心性果然難測,這種事都能笑出來,不過還是說道:「小妹妹果然冰雪聰明,我所知也是如此。」
見劉菁似欲細問,岳方興道:「話已帶到,還望師妹告知師叔早作準備,務必小心。尤其要防備嵩山派用家人威脅師叔,若當真有不測之事,也一定要說明是劉師叔一人所為,以免牽連到弟子家人。告辭!」
岳方興得父親告誡,知道不能捲入太深,以免把自己也陷了進去。說完也不待對方回答,縱身一躍,出了劉府。
看着夜色下空曠的街道,岳方興長長出了口氣,像是了結了一事,心中也不知想起些什麼,在明亮的月色中緩緩離去。
次日一早,岳方興隨岳不群率及眾位師兄弟前往劉府拜會。劉正風得到訊息,忙迎了出來,沒口子地歡迎,看到岳方興還拉起手對岳不群道:「岳先生的公子,也當真一表人才,有君子之風!」說着還對岳方興微微點頭示意,想來他應該已經得到了岳方興的傳信,只是當眾不便表示。
岳方興只做不知,只是和他平常對待。岳不群看到這一幕,心中略安,他也不點破,滿臉笑容的向劉正風致賀,和他攜手走進大門。天門道人、定逸師太、聞先生、何三七等聽得岳不群到來,也都降階相迎。
岳方興微微點頭,華山派實力雖降,但畢竟是名門正派,又份屬五嶽劍派,在江湖上的地位着實不低。他眼角餘光一瞥,發現這時還沒有多少人到來,華山派到的如此之早,也是因為與衡山派有聯盟之義,算是半個主人,當然比其他人來的早到。
各人寒暄幾句,劉府中又有各路賓客陸續到來。今日是劉正風金盆洗手大典的正日,到得巳時二刻,劉正風便返入內堂,由門下弟子招待客人。
將近午時,三四百位遠客流水般涌到。丐幫副幫主張金鰲、鄭州六合門夏老拳師、川鄂三峽神女峰鐵姥姥、東海海砂幫幫主潘吼等人先後到來。這些人有的互相熟識,有的只慕名而從沒見過面,一時大廳上招呼引見,喧聲大作。
岳不群身為為華山派掌門,自然有許多人乘機結交,他名字雖叫作「不群」,卻十分喜愛結交朋友,來賓中許多藉藉無名、或是名聲不甚清白之徒,只要過來和他說話,就一樣跟他們有說有笑,絲毫不擺華山派掌門、高人一等的架子。
岳方興雖然在一旁不理會這些,但他昨日讓余滄海兩次出手無功,還大佔上風。眾人自然對他這位少年英才有了印象,時不時向岳不群說些少年英才、華山派後繼有人之類的話,他也只能微笑應對。閒暇間注意場中,發現來人雖多,但就是與昨日大廳中的人數相比,還是略有不如,對於今日這個正日來說這點人還是有些寒酸了,心中暗嘆神功秘籍的**力。看來以後要更加小心,不要露了馬腳,否則若是讓外人得知《辟邪劍譜》是他放出來的,自己還不得永無寧日。
又過了一會兒,劉府眾人擺好宴席,恭請眾賓入席。依照武林中的地位聲望,以及班輩年紀,泰山派掌門天門道人該坐首席,只是五嶽劍派結盟,天門道人和岳不群、定逸師太等有一半是主人身份,不便上坐,一眾前輩名宿便群相退讓,誰也不肯坐首席。
忽然門外傳來砰砰兩聲銃響,跟着鼓樂之聲大作,又有鳴鑼喝道的聲音,像是什麼官員來到門外。群雄都是一怔,不知這是搞得哪一出,難道劉正風還有什麼官場的朋友,今日也來見禮?但搞得如此隆重又是為何?
這時劉正風穿着嶄新熟羅長袍,匆匆從內堂奔出,向群雄略一拱手,便走向門外。過了一會兒,眾人見他恭恭敬敬地陪着一個身穿公服的官員進來。
群雄都感奇怪:「難道這官兒也是個武林高手?」眼見他雖衣履皇然,但雙眼昏昏然,一臉酒色之氣,顯非身具武功。一些人則心想:「劉正風是衡山城大紳士,平時免不了要結交官府,今日是他大喜的好日子,地方上的官員來敷衍一番,那也不足為奇。」
卻見那官員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後的衙役右腿跪下,雙手高舉過頂,呈上一隻用黃緞覆蓋的托盤,盤中放着一個捲軸。那官員躬着身子,接過了捲軸,朗聲道:「聖旨到,劉正風聽旨。」
群雄一聽,都吃了一驚,這聖旨怎麼下到這了?難道劉正風犯了什麼謀逆的禍事?惹來皇帝親自下旨?登時便都站起戒備,沉不住氣的更去抓身上兵刃。
哪知劉正風竟是鎮定如恆,雙膝一屈,便跪了下來,向那官員連磕了三個頭,朗聲道:「微臣劉正風聽旨,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雄一見,無不愕然。
那官員展開捲軸,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據湖南省巡撫奏知,衡山縣庶民劉正風,急公好義,功在桑梓,弓馬嫻熟,才堪大用,着實授參將之職,今後報效朝廷,不負朕望,欽此。」
劉正風又磕頭道:「微臣劉正風謝恩,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站起身來,向那官員彎腰道:「多謝張大人栽培提拔。」那官員捻須微笑,說道:「恭喜,恭喜,劉將軍,此後你我一殿為臣,卻又何必客氣?」劉正風道:「小將本是一介草莽匹夫,今日蒙朝廷授官,固是皇上恩澤廣被,令小將光宗耀祖,卻也是當道恩相、巡撫周大人和張大人的逾格栽培。」那官員笑道:「哪裏,哪裏。」劉正風轉頭向他妹夫方千駒道:「方賢弟,奉敬張大人的禮物呢?」方千駒道:「早就預備在這裏了。」轉身取過一隻圓盤,盤中是個錦袱包裹。劉正風託過圓盤,笑道:「些些微禮,不成敬意,請張大人賞臉哂納。」那張大人笑道:「自己兄弟,劉將軍卻又這般多禮。」使個眼色,身旁的差役便接了過去。那差役接過盤子時,雙臂向下一沉,顯然盤中之物分量着實不輕,並非白銀而是黃金。那張大人眉花眼笑,道:「小弟公務在身,不克久留,來來來,斟三杯酒,恭賀劉將軍今日封官授職,不久又再升官晉爵,皇上恩澤,綿綿加被。」早有左右斟過酒來。張大人連盡三杯,拱拱手,轉身出門。劉正風滿臉笑容,直送到大門外。只聽鳴鑼喝道之聲響起,劉府又放禮銃相送。
這一幕大出群雄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各人臉色又尷尬,又詫異。來到劉府的一眾賓客雖然並非黑□道中人,也不是犯上作亂之徒,但在武林中各具名望,均是自視甚高的人物,對官府向來不瞧在眼中,此刻見劉正風趨炎附勢,給皇帝封個「參將」那樣芝麻綠豆的小小武官,便感激涕零,做出種種肉麻的神態來,更且公然行賄,心中都瞧他不起,有些人忍不住便露出鄙夷之色。年紀較大的來賓均想:「看這情形,他這頂官帽定是用金銀買來的,不知他花了多少黃金白銀,才買得巡撫的保舉。劉正風向來為人正派,怎地臨到老來,利祿薰心,竟不擇手段地買個官來過癮?」
岳方興對這一幕自然知曉,他本來抱着看戲的心態,但聽到聖旨內容,卻覺得有些不對勁。看原書時不覺得,但今世他多讀古文,對如今的聖旨內容制式也有些了解,卻從未聽到過如此離譜的旨意。那些聖旨一個個都辭藻華麗,哪有如此簡短直白讓人一聽就懂的?如此要那些翰林學士做什麼?更何況聖旨中還點明了舉薦人,豈不是鼓勵大臣拉幫結派?
岳方興疑惑的看着劉正風對那「張大人」卑躬屈膝,極盡巴結,更是當面行賄,那「張大人」也不避嫌,就這樣收了,心中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看來這聖旨多半是偽造而來,沒有驅逐閒雜人等當眾宣讀聖旨已是不該,當眾收受賄賂更是授人把柄,哪有這樣做到大官的?
看場中眾人神色,大多信以為真,岳方興暗暗搖頭,這些江湖人還真是好騙,如此明顯的自污之法竟然也看不出來?看來劉正風這是下決心要遠避海外了,不然如此假傳聖旨,朝廷得知豈能容他?又想:若是聖旨是真的就好了,劉師叔當了參將,即刻赴任,有大軍保護,嵩山派就是再霸道,也不敢拿他怎麼樣!心底暗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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