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就是突然想起我媽,想不通她來這兒做什麼。」
他又是一笑,「你可以問問她啊。」
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早瘋了,能問出什麼來。
他勾着我腰,「那就別想了,我們去吃好吃的吧。」
難以想像,這樣陳舊的小巷竟是美食天堂。亂竄的火舌,霸道的香味,粗俗的吃相,交織成一幅市井氣息濃郁的油畫。
譚粵銘說的滷水鵝果然是鮮美無比,生意好的不得了,作為吃貨我居然不知道,說不過去啊。
人家用的滷汁是三十年陳鹵,裝在半人高的大桶裏邊兒,烏黑泛亮,香濃無比,浸泡過幾萬隻肥鵝,不斷吸收鵝肉精髓,循環再生,一天比一天更濃。做法也講究,加入肉桂、川椒,八角,小茴香,豆蔻,沙姜,老醬油,魚露……材料好且重,三天就得撈起來扔掉,絕不能久留,要的只是滷汁,越陳越香。
老闆是個五六十歲的大叔,駝着背,但動作相當麻利,見譚粵銘來,立刻挑了只飽滿的鵝,「您坐,馬上就好。」
我站那兒看他操作,拍拍金黃晶瑩的鵝身,一刀下去剖成兩半,接着揮刀去骨,幾下就剃乾淨,再飛快切成薄片羅列整齊,澆一勺滷汁,在抓一把香菜,看着就流口水。
戴上一次性手套抓着吃,忘了人間煩惱,我覺得這鵝就像旁邊的男人,讓人慾罷不能。
他看着我,嘴角勾着笑,那眼神溫柔得可以把人溺死。
如果說他騙我,那這樣的眼神又是怎麼來的。
他遞給我紙巾,「慢點吃,又沒人和你搶。就沒見過你這種女人,把最粗俗的一面展現在人前,別人誰不是展示優雅。」
我說我大部分時候還是很優雅的,主要是在你面前不用裝,還有,這鵝真心好吃啊。
他笑笑,「先別急,他家拿手的不止這個。」說完又對那大叔說,「姜叔,麻煩再來個蒜蓉白菜,去去油膩,再來兩碗老火粥。」
姜叔痛快道,「好嘞,馬上來。」
譚粵銘吃的並不多,小口小口的動作,看上去比我養眼多了。
他忽然皺眉,「秋思,你說女人為什麼動不動就要自殺呢,對待生命就這種態度,有什麼資格活着。」
我大口吃肉,「怎麼的,有人為你自殺啊?」
他說你還真是聰明。
我切了一聲,把手套摘下來,「知道嗎,沒人是傻子,會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去享受。一個女人如果為你自殺,那她一定對你很絕望。對你很絕望,是因為她很愛你。愛而不得,所以不知道怎麼辦,所以只好去死。」
他笑笑,「所以你愛鍾庭愛得願意為他去死。」
我說,「沒錯,但那是曾經。現在別說讓我為他去死,讓我為他哭我都嫌浪費眼淚。」
他挺高興,「這麼說,你現在對他已經完全沒感覺了?」
我說差不多吧,有空想他,我還不如多吃幾片鵝肉來得實在。
這時姜叔端了菜過來,除了蒜泥白菜,還有滷水豆腐和蚝烙。
譚粵銘把蚝烙切成幾塊堆我碗裏,「為什麼對他沒感覺了?」
我邊吃邊說,「沒有為什麼,就是累了。」
他笑笑,「難道不是因為我,因為喜歡上我,所以沒地兒給他了。」
我說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啦,誰喜歡你啊,要不是看你帶我出來吃東西的份上,我都懶得搭理你。
他笑了笑,也不說話,把還沒吃完的滷水鵝拿開,又夾了好多白菜給我,「少吃點肉,多吃菜,姜叔的蒜蓉白菜是一絕。」
吃過飯,譚粵銘帶我去了一個地方。
不是別處,正是我和鍾庭上次到過的居民樓。
正巧上樓便碰見了那位老奶奶,老人家記性還真不錯,一下子就認出我來,「姑娘,是你啊。」
我說是啊,您身體還好吧。
她笑着說還成,又看了看譚粵銘,推推鼻樑上的眼鏡,「誒,不是上次那個小伙子啊?」
我笑了笑,「這是我哥。」
譚粵銘很不客氣的瞪我一眼,那老太太又看了看他,表情古怪,像認識又不大確定,這時屋裏的保姆喊她,「張太,你兒子來電話了。」
老奶奶眼裏頓時露出驚喜,「小姑娘,我去接電話了啊」,說完轉身就回家去了。
我問,「這老奶奶是不是認識你?」
他沒說話,拉着我繼續往樓上走。
走到七樓停下來,掏出一把鑰匙,開了門,「進去坐坐。」
屋子顯然是精心打掃過,一塵不染的,地上鋪着地毯,是純手工的波斯毯,上面放着兩組沙發,旁邊是酒櫃和吧枱。
酒櫃裏放滿了酒,有色澤橙黃帶紅的蘇格蘭威士忌、芝華士,色澤透明清亮的荷蘭金酒波兒斯,琥珀色的龍舌蘭、瑪麗亞,黃色的天杯雪利……全是身價不菲的名酒。吧枱上放着煮咖啡的虹吸壺。
他從背後抱住我,「妖精,竟敢說我是你哥,那哥哥會對你這樣嗎……」
說着就咬我耳朵,一點一點的,如螞蟻啃噬。
我一轉身推開他,「你怎麼會有這兒的鑰匙?」
他說,「這是我家,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我父母死後,這裏就不再是我家了,住着別人,現在我又把它買了回來,卻再也找不到兒時的味道。」說着頓了下,幽幽道,「這世上很多東西都是沒有辦法彌補的。」
我說既然已經回不去了那就只能向前看。
他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我也想往前看,可我又是個記仇的人,我一直都在說服自己忘記,而我也只真的快忘了,但是不可以,所以我需要這個房子來提醒我自己,記住一些事。」
我正要問點什麼,他突然放開我,「你坐會兒,我給你煮咖啡。」
咖啡加白蘭地,喝過的人好像很清醒,又有點醉。
我說,「譚粵銘,假如我和鍾庭離婚,你願不願意娶我?」
他笑了,「你猜?」
我說,「你肯定不願意。」
他問,「為什麼?」
我說,「原因有兩個。第一,我是二婚,這在常人眼裏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以你的身份怕是難以接受。第二,你是只花蝴蝶,你根本不願意把自己扔進婚姻牢籠,每天面對一個女人,你會厭倦。」
他伸過手,撫摸我的脖頸,「李秋思,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怎麼做……當然我是說如果,請認真回答。」
我歪着腦袋想了想,「那得看你是怎麼騙了,如果你騙我一陣子,那我就離開你重新找個男人……」
我話沒講完,他欺身上前,「你敢!你要是敢找別的男人,我就弄死他再找你算賬」說着就對我……像只穿着衣服的獸,沒有道德,沒有禮節,沒有退讓,還大言不慚,「情x是『下等』的最快樂,越是粗俗越快樂…」
我說你胡說,女人都喜歡謙謙君子。
他笑了兩聲,放開我,「瞧你,逗你玩兒呢,這麼認真做什麼。」
總覺得今天的他很異常,可又不曉得從哪兒問起,就見他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走吧,我送你回家,再跟你待下去我真要變禽獸了,到時候收不住手你恨我都沒用。」
回到家,鍾庭正幫圖圖做水車模型,幼兒園的勞動課要求的,她之前找我,我在忙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說到忙我能有她爸爸忙嗎,還是耐心不夠啊。
鍾庭手是真巧,一個水車做得跟工藝品一樣,又精緻又美觀,放在水下滾滾而動,演繹着古老的灌溉工藝。
圖圖看得小嘴一張一合,只覺得神奇有魔力。
鍾庭在邊上細緻的給她描述構造原理,語言趣味生動,怎麼看都是個可以打滿分的爸爸。
拋開個人感情不說,誰要是離開這樣的男人,絕對是孩子吃大虧。
看到我進來,圖圖跑過來拉住我的手,「媽媽,你看爸爸給我做的水車,爸爸說這是古代的自來水工程。」
鍾庭說,「你媽媽是學機械的,讓媽媽跟你講,她最厲害了。」
我說好多年沒翻書,都忘了。
圖圖安慰我,「沒關係,爸爸講也是一樣的。」
我看看時間,「寶貝兒,快十點,該睡覺了哦。」
圖圖這點還是乖,養成了守時的規矩,應了一聲就跑去洗漱。
洗了澡出來已經是十一點了,鍾庭淡聲道,「你現在是在用同樣的方式報復我對不對?」
我說你什麼意思。
他冷笑,「你又和他出去了不是嗎,就算他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夫,你也要這麼做。」
我說你想多了,不過是吃東西。
他笑了笑,「吃東西,做頭髮,你們女人怎麼有這麼多藉口。」
我說你要不去別的地兒睡,我明天讓曲叔給你收拾房間。
他長長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不知道這種感受是如此折磨人。」
我什麼也沒說,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我要睡了,你請自便,不准強迫我。」
他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終於熄掉燈,爬上床背對我。
這一夜我睡得很香。
接到金羚電話的時候,我正拉着阿古麗做頭髮。
聽說她的老領導來了,阿古麗頭髮都不想做了,激動的要命,可一聽說老闆娘也來了,又焉兒得像霜打的茄子。
我說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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