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意伴着晚風侵襲而來,姬朝歌閉目皺眉,下巴緊繃,薄唇抿成一條線。「告訴南陽使者,聯姻,本王應了。」
「主子!」清風大驚,嚇得面都白了。「那王妃怎麼辦?」
院子裏的人是什麼時候散的,姬卿卿又是什麼時候走的,昏昏欲睡的趙歆月對此一無所知。
迷糊中好像有人將她抱上了床,溫柔的除去她的鞋襪,腳上突然一暖,好像被人寬厚的手掌包裹着。
這種感覺真好,原來她也有被人呵護的一天。恍恍惚惚中,趙歆月又開始陷入夢靨,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再夢到李懷瑾,而是夢到自己在山崖下,很努力很努力地往上爬。
就在她累得想要放棄的時候,面前突然多出一隻白皙而修長的手,她看不清對方的臉,卻認得對方手腕上帶着佛香的佛珠。
心,莫名一暖,將手交給對方,對方帶着她很輕鬆的往上飛,就在即將抵達崖頂的時候,那手卻突然將她推開,惡狠狠道:你以為我是要救你?
趙歆月愕然驚醒,伸手緊緊摁住心口,失重的感覺猶在心頭,真切得她心悸的難受。
「殿下?」聽到聲音,白櫻快步走進來掌燈。
月華正濃,明亮如水的白月光透過窗戶,照得床鋪如水波般光亮。趙歆月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卻是什麼也沒有。
想起那個夢,趙歆月仍是心有餘悸,喉嚨一陣發緊,「白櫻,方才誰來過?」
「沒有人。」白櫻搖頭,隱約猜到主子問的是什麼,補充了一句,「王爺去了別院,不在府中。」
趙歆月怔愣,片刻掩唇苦笑,自嘲的搖了搖頭。她真是傻啊,以為他對她悉心照顧了兩個月,他們便算是敞開心扉坦誠以待,原來仍然不過是她一廂情願,僅此而已。
「殿下?」見她神情不對,白櫻擔憂的喚道。
「我沒事,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趙歆月抹了一把眼睛,幸好沒有不爭氣的掉眼淚。「秦陽要聯姻,他是怎麼說的?」
聞言,白櫻臉一黑,擔憂的看向自家主子,低聲搖頭。「奴婢不知。」
「但說無妨,你家主子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這點小事還嚇不到我。」
白櫻咬牙,知道就算她不說,殿下早晚也會知道。「王爺答應了。」
「哦?他倒是迫不及待,才三個月就已經等不及。」趙歆月笑盈盈的眨眼,鳳眸依舊嫵媚多情,讓人看不出半點傷心。
她這人就是這樣,越是傷心難過的時候,面上越是端莊大度,將心事隱藏得深沉,任誰也從她的面兒上看不出分毫。
白櫻伺候她多年,見她笑得一臉無所謂,擔憂道:「殿下,您不生氣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又不是他媽,幹嘛要生氣。」靠在軟墊上,趙歆月打了一個呵欠,見白櫻苦着臉望着自己,好笑的擺手,「別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你還不了解你家主子,男人麼還不跟柜子裏的手絹一樣,想要多少有多少。少他一個姬朝歌,本宮還可以有千萬個張朝歌李朝歌,想要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夜風微涼,吹得門外的男人白袍烈烈,放在門上的手徒然握緊,深褐色的佛珠滑過手腕,淺淺淡淡的佛香染上七分涼意。
清風擔憂的看向自家王爺,想勸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王妃也真是,為什麼問都不問一句,就決定要將王爺放棄?
姬朝歌眸光微沉,嘴角自嘲的上揚,慢慢收回手,臉色從未有過的難看。
原來,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果然,裹了蜜糖的毒藥,縱是假裝不知的吃下,甜味散盡,毒藥還是毒藥。
白袍如同利刃,劃開被白月光籠罩的夜。姬朝歌驟然轉身,抬腳快步離開鳳舞宮。他走得又快又急,仿若怕自己走得慢一步,將再也走不出她的牢籠。
「主子?」清風回頭看了一眼亮起燈的鳳舞宮,擔憂的快步追上去。
南陽的秋天多雨,被白櫻強押着加了兩件衣裳,趙歆月團在軟榻上打呵欠,像一隻饜足的貓,眯着眼睛養精神。
「殿下,青玄大人來了。」屋內焚了香,門一開涼風吹得青煙婷婷裊裊。隔着青煙,白櫻有些看不真切自家主子的臉。
趙歆月打了一個呵欠,淚眼朦朧的對青玄招手,待人坐在軟榻前的繡凳上,才囔着鼻子對他張開了手臂撒嬌:「青玄,你可算是來了。」
見她這般抱着自己的袖子撒嬌,青玄好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透過青煙仿若又看到了那個光腳坐在飛雲台上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心一抽,青玄下意識的就想伸手將她抱進懷裏,一如她年幼的時候。
可手指剛動,青煙後的容顏逐漸清晰,昔日哭得打嗝的小姑娘,如今已經長得明眸皓齒、美艷不可方物,再不是能被他抱在懷中寬慰的年紀。
「殿下,屬下來遲,讓您受苦了。」寬大的袖子垂下,掩去他緊握成拳的手,青玄深吸一口氣,再抬頭一雙好看至極的桃花眼中滿是看晚輩的慈愛。
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抱抱,趙歆月不高興的嘟嘴,扯着他的袖子開始耍賴,「青玄,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都這麼久了,也不來看我。」
真是個嬌氣的孩子,青玄眼染慈愛,掙扎片刻終究還是伸手覆上她的頭頂,「怎麼會呢?便是全天下都與殿下為敵,我青玄永遠都會與您站在一起。您要殺人,青玄便是您手中的刀;您要治世,青玄便是您手中的筆;若有人想殺您,青玄就是您身前的盾,永遠都不會背棄您。」
「青玄,還是你最好。」趙歆月鼻子一酸,像個終於見了親人的孩子,起身撲進他的懷裏低聲抽泣。「青玄,我難過,心裏好難過。」
「怎麼了?誰欺負殿下了?」胸口一片濡濕,青玄喉嚨一緊,好像被人用力掐住一般,讓他喘不上氣。
趙歆月埋在他的心口用力搖頭,哽咽着嘟囔:「不知道,好像全世界都在欺負我。」
這個痴兒!青玄無奈輕嘆,抬眸示意白櫻擰一個帕子來,低頭輕輕為她拭去臉上的眼淚。「別難過,有青玄在,沒人再能欺負殿下。」
「真的嗎?」趙歆月下意識的抬頭,望着青玄緊繃的下顎,呆呆的問。
「真的。」青玄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一如她年幼時他每晚哄她入睡時的模樣。「殿下不怕,青玄永遠都會保護殿下。」
本是極其不合規矩的一幕,白櫻看得紅了眼睛,長臨卻是握緊了拳頭。微風細雨染着涼意,屋內一片安靜,誰也沒有出聲打擾。
片刻之後,青玄安頓好睡熟的趙歆月,抬頭看向白櫻與長臨兩人,一身玄衣氣勢壓人。「誰給我說說,殿下為何如此傷心?」
面對沈青玄,長臨收起之前的玩世不恭,恭敬對他行禮,指了指門外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見狀,青玄微微蹙眉,卻是沒有反對,一撩玄色長袍的下擺,鐵青着臉走了出去。「說吧,怎麼回事?」
「殿下,似乎有了喜歡的人。」斟酌許久,長臨輕嘆道。
青玄不悅皺眉,劍眉如刀般犀利,剛想發怒旋即腦中靈光一閃,「她放下李懷瑾了?」見長臨點頭,急切的追問,「是誰?」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讓這個痴兒放下李懷瑾。
稍微組織了一下詞彙,長臨僵着臉道:「是姬朝歌。」
「南陽王姬朝歌?殿下名正言順的夫君?」青玄睜大了眼睛,旋即卻是笑着點頭。「這倒是好事,聽聞南陽王文韜武略、智謀無雙,與殿下倒也般配。」
「現在不是般配不般配的問題,而是殿下與南陽王之間,似乎有了隔閡。」
「他們才認識多久,交心都來不及,哪裏來的隔閡?」青玄奇怪道,滿臉的不相信。
見他不相信,長臨急了,「你別不信,殿下這一病兩個月,姬朝歌衣不解帶的在床前照顧了兩個月。便是銅澆鐵鑄的心也會被融化,更何況是咱們重情重義的殿下。」
青玄捏緊滑到掌心的衣袖,屏住呼吸想了又想,不確定的問:「那你的意思是說,殿下喜歡上了對方,而對方卻並不喜歡咱家殿下?」
「我可沒這麼說,」長臨急忙擺手,看了一眼秋雨瀟瀟的庭院,「我總感覺,姬朝歌那個人深不可測,情緒極少外露,但若說對殿下沒有半分喜歡,那也不像。」
再情緒不外露的人,遇上自己真心喜歡的人,也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抬眸看了一眼王府南院的方向,青玄沉吟片刻,隨手扯過長臨袖子裏的帕子蒙住臉,在對方驚愕的視線中如低飛的雨燕,幾個起落便融入雨幕消失不見。
「青玄大人呢?」白櫻聽到外面沒有聲響,走出來一看卻發現少了一個。
長臨驚訝的張了張嘴吧,指了指南院的方向,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他好像……去南院了。」
秋雨連綿,將天下萬物都打得濕漉漉,姬朝歌臨窗而立,不知為何心情煩悶得恨不能和人打一架。
「主子,門外有人。」清風看了一眼門外的黑影,小聲提醒。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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