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城南城城門下,一座四方高台在早晨剛剛搭好,高台四周還立起了獸紋香爐,香爐的四面都貼着寫滿古怪咒文的幡旗。
幡旗和香爐中的青煙隨風舞動,吸引着下方無數好奇百姓的目光。
高台四周站滿荷槍實彈的士兵,他們鑄起人牆,將那些想要上前看個究竟的百姓擋在外面。
「這是要幹什麼呀?求雨吶?」
「聽說是傅大帥請了高人來驅魔。」
「驅魔?」
「城中瘟疫四起,就是妖魔作祟呀。」
「對對對!海神教也這麼說,看來是真的。」
「不是有海神教了嗎?傅大帥幹嘛也要驅魔呀?」
「誰知道呢?待會兒看看吧。」
百姓紛紛議論的同時,高台後方的城牆上,穿着郎中服飾,服飾上還寫滿各種怪異咒文的蔡千青站在那冷眼看着。
裘谷波疾步從遠處走來:「蔡先生,您吩咐的第一步我都準備妥當了。」
「台子搭得不錯,其他三面的高台大小高矮都與這個一樣吧?」蔡千青也不回頭,「大帥驅魔的言論也散播出去了嗎?」
裘谷波點頭道:「東、西、北三處的高台與這個幾乎沒有偏差,言論也已經散播出去了,就連新港的洋人居住區我都派人去了,現在全城基本上都知道大帥要驅魔這件事。」
蔡千青終於轉身:「現在就等第二步的分身術了。」
裘谷波抬頭看了一眼過道另外一端,掏出懷表來:「還得等等,辛廣運還沒到,這件事,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做不了。」
剛說完,辛廣運就出現在過道盡頭,身後領着三個穿着斗篷的蒙面男子。
「來了!」裘谷波鬆了一口氣,「總算在預定時間內趕到了。」
辛廣運背着手笑道:「只要我答應的事,一定辦到,蔡先生,裘副官,請看,是否滿意?」
辛廣運說完做了個手勢,那三人立即拉下面罩,露出三張與蔡千青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來。
蔡千青從三人跟前慢慢走過,隨後站定:「很好,基本上毫無破綻。」
辛廣運挑眉,看了一眼裘谷波,笑着問:「基本上?」
蔡千青看着辛廣運:「易容術最大的破綻在於形與聲,只要他們牢牢記住我所教的步伐,不要正常說話,就不會被人識破。現在,你們馬上派人護送他們三人去東、西、北城樓之下,藏於高台下方的機關之中,切記不要讓人看到,然後以南城樓的狼煙為號,狼煙起,便按計劃讓他們騰雲而現。」
裘谷波點頭:「明白。」
說完,裘谷波朝着遠處等待中的那隊士兵揮手,士兵立即小跑上前,護送那三個「分身」快速離開。
辛廣運背手而站,看着樓下的高台:「沒想到蔡先生不僅會守城,還會裝神弄鬼。」
「古往今來,但凡有民亂,就必定有人在暗地裝神弄鬼。輔世兵法之中,首當其衝的就是要克邪。」蔡千青的語氣冰冷,「邪教蠱惑人心,操控思想,遠比瘟疫惡疾可怕。瘟疫要人命,禍害最多十年,而邪教攝人心,可亂世百年,不除朝綱不穩,天下不定!」
辛廣運在旁邊笑着點頭:「若要直接除之,恐怕適得其反,所以先生乾脆將計就計,以邪制邪。」
蔡千青道:「民智一日不開,邪教就無法斷根。」
辛廣運卻不贊同:「就算有朝一日人人識字,飽讀詩書,邪教也斷不了根,因為立邪者,掌握的是人的欲望,只要是人,就必定會有欲望。」
蔡千青問:「辛秘書,依你之見,真有那一天,又該如何應對?」
辛廣運微笑道:「宗教無法消失,普羅大眾需要信仰。聽聞西域某些國家實行政教合一,而我中華土地遼闊,民族眾多,這樣做無疑於自我分裂,只能以國家之力把控宗教發展,限制新興宗教崛起,一旦暗地立邪,廣招信徒,需立即斬草除根,否則就如先生所說,將會禍害百年。」
蔡千青不語,辛廣運卻依然衝着他笑着。
沉默許久,蔡千青終於道:「辛秘書,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笑起來很假?臉上的笑容都比不上那些街頭騙子?」
辛廣運依然在笑:「笑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剛才說的先生是否認同。」
「如果你真的是辛廣運,你的論點我贊同。」蔡千青轉身離開,「可惜你不是,你只是個會模仿他人,連自己原本是誰都忘記了的細作。還有,你最好不要笑,因為一笑就露底了。」
辛廣運看着蔡千青遠去的背影,臉上那種笑容逐漸消失,不過僅僅只是消失了數秒,笑容又重新爬回了他的臉上,這次的笑容卻變得無比沉重。
「我若不笑,先生就該哭了。」辛廣運看着城下自語道,隨後笑出聲來。
這次,他真的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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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突然風起,站在北面城樓上的千里光看着高台上被風吹得翻滾的幡旗,微微皺起眉頭,低語道:「神了,午時真的有風。」
同時,守在西城樓和東城樓的苦參和雄黃也驚訝地站在風中,滿臉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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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樓之上,裘谷波蓋上懷表,深吸一口氣:「蔡千青竟懂天象,奇人。」
「古時,人對自然的認識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對萬物的認識局限於雙眼雙耳,四柱撐天、女媧補天這些傳說深入人心,直到有一天科學二字的出現,讓部分人知道了宇宙,明白了太陽並不是圍繞着地球在轉。」鹽孫杵着拐杖慢慢走上前,「有人知天理氣象,卻用來立邪,以私利製造假象矇騙他人,被識破後卻口稱為了大眾的精神安寧。」
裘谷波對鹽孫的話有些不解,只是站在那安靜地聽着。
鹽孫看着下方又道:「歷史是真假並存的過去痕跡,歷史也會因為要抹滅某些痕跡而刻意創造,所以歷史才需要研究,矛盾的是萬物有規則,而歷史卻沒有規則,就如戰場一般,兵不厭詐,兵法是沒有規律可循,所以,歷史才會催生地相的產生。」
裘谷波微微搖頭:「我不太懂。」
鹽孫看着下方緩緩登台的蔡千青:「地相的存在是為了什麼?為自己?還是為天下?就如政客一樣,人們厭惡滿嘴謊言的他們,但卻又離不開他們,不過政客可以永存於世,而地相也許有一天會被歷史的潮流淹沒,就因為傳說中,他們可逆天數,改生死,他們的能力越大,給自己挖掘的墳墓就越深。」
裘谷波終於明白鹽孫要表達的是什麼:「您多慮了吧。」
鹽孫卻淡淡道:「你還是太年輕,功高蓋主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裘谷波沒有任何表示。
鹽孫又道:「那麼兔死狗烹呢?」
裘谷波微微一笑:「如果要這樣來形容,那咱們都是狗呀。」
鹽孫仰頭,感受着吹來的狂風:「對,迎風而立,不知死活的狗。
蔡千青緩緩登台的時候,台下的百姓卻突然間安靜了,不僅因為他那身怪異的打扮,更因為此時的狂風大作。
蔡千青走到高台中間,雙手交叉放在肩頭,口中念叨着他人完全不懂的咒語,渾身慢慢顫動起來,隨風而動,緩慢又沉穩。突然,他高舉雙臂,做出朝天祭拜的姿勢,緊接着展開雙臂,讓兩側的長袖落下,將上面那些符文展現在台下眾人眼前。
果然,人群立即沸騰起來,人們開始紛紛議論。
「那是什麼衣服呀?上面寫的是什麼?」
「有幾個字我認識,好像是柴胡?」
「柴胡?那不是藥嗎?這什麼意思呀?」
「我想起來了!我去豫州的時候,在廟裏看過,那是醫神華佗呀!」
「對對對,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是華佗!」
「難怪呀,只有華佗降世才能驅趕瘟神。」
人們激烈議論的同時,蔡千青突然間轉身朝着城樓,雙臂揮舞隨後雙手合十,鬆開之後,左手出現三個紙人。
接着,蔡千青拿着紙人邁着碎步繞台而行,故意讓台下的百姓看清楚他手中拿着的是紙人。緊接着他走回台中,踩下中間的機關,讓台下煙霧騰起,隨後再將那三個紙人扔進煙霧之中,大喝一聲:「起!」
這一聲暗號之後,裘谷波立即揮手下令城樓上的士兵點燃狼煙。
狼煙騰起的那一刻,蔡千青卻指着城中的位置,高喝:「分!」
此時,在城中高塔附近的士兵拋出巨大的紙人風箏,飛舞了幾下後,趕緊收線拉回,這段時間,百姓的注意力都隨着蔡千青所指的風箏吸引,並未留心遠處騰起的黑色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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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北城樓上的軍官看到狼煙後,立即發出暗號並且啟動高台機關。
如南城樓高台一樣,這三座高台幾乎在同時升起白色的煙霧,讓煙霧正濃之時,「分身」從高台中間機關跳出,立在煙霧之中,若隱若現。
「有人出現了?」
「從哪兒出來的呀?沒看見有人上台呀?」
「真的有神仙吶?」
「我看着像,騰雲而現,不是神仙是什麼?」
煙霧逐漸散去,三地的三個「分身」也如此時南城樓下的蔡千青一樣,在展示完那件畫有咒文的衣服之後,開始朝天祈禱。
同時,台下也有人驚呼「醫神華佗」。
三地人群頓時沸騰,「分身」們也按照先前蔡千青所學,開始跳着那奇特的舞步,時而緩慢時而快速,時而輕快時而沉重,加上口中那古怪的咒語,吸引住了下方所有圍觀百姓的目光。
百姓們雖然驚喜,但同時也充滿擔憂。
「醫神華佗」真的可以徹底驅走瘟神嗎?
那可是海神都沒有辦到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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