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明走到張輔之跟前,剛要開口,張輔之示意門口,李松明快步走到門口,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後,這才關上門。
等張輔之落座後,李松明才上前道:「大哥,張定鋒正在給洋人們灌迷魂湯呢。」
江伯其又開始吃點心:「灌得怎麼樣呀?」
張輔之只是看着李松明,並不說話。
「張定鋒一口咬死這病是傅國棟搞出來的,而且還拿出了幾本所謂的古書,說以前咱們歷史上就有這樣的病,而傅國棟之所以這樣做,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實力守住甬城,乾脆來個魚死網破,叫什麼土政策什麼的。」李松明皺着眉頭在那回憶着。
張輔之道:「焦土政策。」
「對對對。」李松明抬眼看着張輔之,「對,就是焦土政策,意思就是他得不到甬城,陳伯忠也別想得到,他想搞死所有人,而他之所以在新港下手,是臨行前想爭取一下百姓的支持,因為百姓痛恨洋人,厭惡租界,他想在離開前,最後從老百姓那收刮點軍費,這樣將來才能東山再起。」
江伯其冷笑一聲:「這不是瞎編亂造嗎?洋人有那麼傻?」
李松明一愣:「二哥,你覺得洋人不會相信?」
江伯其道:「洋人又不是豬,就算是豬,要讓它信你,你也得給它饅頭呀,他張定鋒能給洋人什麼?」
「洋人會信的。」張輔之終於開口道,「問題並不在於這件事的真假,而是在于洋人是選擇傅國棟,還是選擇陳伯忠。」
李松明正要說話,江伯其挑了下眉毛,開口道:「老三,你閉嘴,聽大哥說。」
張輔之緩了一會兒,才道:「洋人被困,這是事實,現在四處都在打仗,各地洋人都安守在各自的租界當中,特別是上海,我聽那邊的人說,上海的洋人,已經開始想辦法通過我們這些做生意的聯繫廣州革命軍,想探探風,要知道革命軍的口號很響亮呀,叫打倒列強,除軍閥。」
張輔之說到這,笑了下:「誰是列強,不就是洋人嗎?」
李松明恍然大悟:「大哥這麼一解釋,我明白了,這洋人也想自保呀?因為陳伯忠現在是倒向革命軍那邊的。」
江伯其皺眉:「什麼倒向,現在洋人只是觀望,萬一革命軍輸了,這張定鋒也就完了,就算洋人不拿他怎樣,我們也不會放過他。」
張輔之平靜地說:「這洋人也分門別派,那什麼英法德日美這些國家和俄國人那是不對眼的,而恰好現在支持革命軍的正是俄國人。我前段時間收到消息,說俄國人又運了一批軍火給革命軍,還是以援助的形式,現在的俄國是什麼顏色的?是紅色的。主政俄國的是什麼呀?是布爾斯維克。你們這下明白為什麼廣州要被稱為中國的赤都了吧?」
李松明忙問:「大哥,那個什麼克是什麼意思?」
張輔之道:「就是多數的意思,就是代表了工人、農民,就是窮人,要知道,如今這天下,九成都是窮人吶。」
江伯其和李松明對視一眼,聽得雲裏霧裏的。
「最諷刺的是什麼?」張輔之笑道,「這個布爾斯維克的思想,來自於哪兒你們知道嗎?」
江伯其和李松明搖頭。
張輔之點着桌子道:「來自於德國,叫馬克思主義,你們知道《資本論》嗎?」
李松明一個勁搖頭,江伯其道:「這洋人也夠亂的。」
張輔之什麼也不說,只是坐在那淡淡地笑了笑,在他眼中,屋子裏另外兩個人,就是兩具木偶。
●
張府主樓大廳之中,各國洋人圍坐在大小桌旁,喝着茶,聽着一身西服的張定鋒站在中間演講,而且張定鋒還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各位,如果再這樣下去,不等陳司令帶兵趕到,甬城就完了,在座的各位也是性命堪憂。」張定鋒滿臉都是擔憂的神情。
周圍的洋人各自議論着,表情都很焦急,看得出來張定鋒的演講已經達到了效果。
張定鋒見火候已到,轉身走上樓梯,站在高處道:「各位不要緊張,也不要害怕,既然陳司令能委託張先生保證各位的安全,那麼自然也會有解決的法子,我向各位保證,一個星期之內,新港的疫情就會得到控制,因為陳司令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下面的洋人聞言討論得更熱烈了,一個英國人起身道:「張先生,你如何保證你的話是真的?」
張定鋒走向那名洋人:「時間會證明真假,另外,我還得向各位說明,陳司令也是個虔誠的基督徒,所以,他出手相助,並不是希望從各位這裏索取什麼,只是信仰驅使。」
英國人聞言點頭坐下,洋人們都點着頭。
張定鋒站在那保持着微笑。
與此同時,躲在窗外偷聽的夜曇花卻搖着頭。
這下麻煩了,看樣子陳伯忠是把傅國棟最後的退路都給斷絕了。
●
意氣風發的張定鋒敲開書房門的時候,書房內只剩下了張輔之一個人。
張定鋒故作驚訝:「張爺,江老闆和李老闆呢?」
張輔之喝了一口咖啡,皺眉道:「我至今都喝不慣這玩意兒,但是喝不慣也得喝,為什麼?因為在洋人的地盤,就得按照洋人的規矩來,雖然新港是咱們中國的地方,但租借給了洋人,那就成了洋人的地盤,所以,我每天都強迫自己喝一杯咖啡,提醒自己活在洋人的地盤上,而因此產生的種種不情願也能提醒我是個中國人。」
張定鋒來到桌前:「張爺,我可以坐下嗎?」
張輔之點頭後,張定鋒落座問:「張爺,您想說什麼?」
張輔之冷冷問:「張先生,你想做什麼?」
張定鋒笑道:「不是我想,我是陳司令的代表,陳司令是誠心誠意來和張爺談買賣的。」
張輔之道:「什麼買賣?人命買賣還是軍火買賣?我看到最後,是陳司令和洋人做買賣,和我張輔之沒什麼關係吧。」
張定鋒笑道:「此話怎講?」
張輔之淡淡道:「生化武器這詞雖然新鮮,但我也聽過,是西洋人發明的。」
張定鋒問道:「我不懂張爺什麼意思?」
張輔之看着張定鋒:「不管是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傳屍風也好,還是現在新港的狂病也罷,按理說都屬於生化武器的範疇吧?您剛才對洋人的演講不是都說了嗎?說這些都是咱們中國歷史上有的,而且可控,洋人不傻,肯定會明白你的用意。」
張定鋒故意裝傻:「聽說張爺這裏的好酒不少,賞一杯?」
張輔之起身來給張定鋒倒酒:「你告訴洋人陳伯忠可以治癒傅國棟引發的疾病,不就等於告訴洋人,你們掌握了一切嗎?試想下,如果將這種疾病放在戰場上,戰況如何,不用想都知道,所以,你和洋人談的不是支持陳伯忠,而是一筆喪盡天良的買賣。」
張輔之說着,將酒杯遞給張定鋒:「這是洋酒,我不喜歡喝,因為有股子糊味,稀里糊塗的糊。」
張定鋒接過酒杯:「多謝張爺,聽張爺的意思,您對這筆買賣也感興趣?」
「我對這筆買賣的確感興趣,不過……」張輔之重新落座,「我更感興趣的是謀劃這一切的人。陳伯忠此人我知道,以前就是一介草寇,說是草包也不為過,短短半年間勢力大增,必定不是因為他突發奇想,多讀了幾本書就有了腦子吧?說吧,張先生,你和陳伯忠背後站着的那位高人到底是誰?」
張定鋒喝了一口酒,笑道:「好酒,張爺,你要知道,這洋酒就得喝那股糊味。」
說完,張定鋒舉着酒杯維持着那詭異的笑容。
●
當雄黃從那口井中爬出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黑漆漆的花園中。
雄黃環視四周,然後閃身鑽進旁邊的灌木中,仔細觀察着,發現花園中沒有其他人,也沒有較明亮的光線,除了遠處屋檐下掛着的那幾個燈籠。
雄黃又偵查了一圈後,返回井邊,幫助辛廣運等人從井中出來。
當班魯將蒙着黑布的鳥籠遞給雄黃,爬出來的同時,還擔憂道:「這隻鳥要是亂叫怎麼辦?」
雄黃看着手中的鳥籠:「那就直接掐死,帶只死鳥也沒關係。」
剛說完,那鳥籠中就傳來鸚鵡的低聲:「不要。」
鸚鵡說完,雄黃等人都忍不住想樂,但班魯隨即輕拍了下鳥籠:「閉嘴!」
苦參站在假山後面:「二哥,這是什麼地方呀?看樣子是誰家的宅子?我們回到舊城了?」
「不,還是新港。」辛廣運卻道,「而且是新港的江府,就是甬城三大家排行第二的江伯其家。」
眾人一驚,班魯嘆道:「難怪這麼大,原來是江老二的家。」
雄黃看着辛廣運道:「你倒是把甬城各家的情況都摸得很清楚。」
「有段時間我常陪傅國棟到他家來打麻將。」辛廣運蹲下來,指着前方道,「那邊有個雜物房,一般只有下人才去,入夜就關起來,我們去那兒歇歇。」
說着,辛廣運領路,帶着其他人鑽進了花園一側的雜物房。
進了雜物房之後,苦參持槍站在門口警戒着,班魯則靠牆坐下,掀起黑布看了一眼裏面的鸚鵡,低聲道:「閉嘴。」
隨後,班魯掏出塊餅乾,捏碎了扔進鳥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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