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一夜,隊伍已經近乎到了極限,沈冷下令停下來休息,此時離開張口縣官補碼頭已經至少五百里,這種強度的行進不僅僅對於人來說是極限考驗,對於戰馬來說也是一樣。
正常來說,騎兵行軍一天百里便是快的,畢竟大隊人馬拉開行進和單人輕騎不一樣。
大寧北方育馬,從河西道往北的闊蒙道有數千里草原,前朝大楚的時候草原就被征服,諸部族歸順朝廷,大寧立國之後對草原人頒佈了幾條優撫方略穩定民心,這幾百年來草原是為大寧戰兵提供戰馬的根基之地。
所以北疆歷來是戰事不斷,黑武人覬覦闊蒙草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草原馬也不相同,產自闊蒙草原東部的戰馬相對來說比較矮小,耐力強,是大寧戰兵和地方廂兵標準配置的馬匹。
長途行軍,闊蒙東部的伯烏馬行軍四個時辰就可以走百里左右,但連續行走四個時辰就是極限了,馬若是不休息就會廢掉。
但伯烏不是草原最好的馬,最好的產自草原西部的雪犁地區,雪犁馬一般只供應給北疆鐵騎,尤其是那五千重騎必須要用雪犁馬之中的優種。
尋常的雪犁戰馬馱載一名一百三四十斤的騎兵只需三個半時辰就能趕路一百二十里,其中被稱為玉雪犁的優種戰馬可以馱載將近兩百斤的重甲騎兵,但數量實在有限。
沈冷這是第一次接觸到雪犁馬,對於岑征的能力不得不刮目相看。
為十幾個人找來二十幾匹雪犁對於一位將軍來說或許不算太艱難的事,可根據岑征給沈冷的地圖上所標註出來的位置看,每隔八百里就會為他們準備一批新的戰馬,這樣的話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封硯台。
算起來,岑征準備了幾百匹雪犁,這不合道理。
就算是各道各衛的戰兵想搞到幾百匹雪犁馬也沒那麼容易,畢竟大部分雪犁都要提供給北疆,那裏才是重中之重。
黑武國有一個薩克族,薩克騎兵是黑武邊軍最強悍的隊伍,來去如風,為了應對薩克騎兵,北疆邊軍才打造出來一支更變態更兇殘的重騎,五千重騎,三萬輕騎,組成了令黑武人都為之膽寒的北疆鐵騎大軍。
「怎麼了?」
沈冷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陳冉。
陳冉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屁股可能磨破了皮,媽的可真疼,我懷疑不光是屁股磨破了,某處猶如抹了清涼油又抹了一層辣椒油似的的感覺,刺激的我蛋頭一皺。」
沈冷取出來沈先生配製的上藥扔給他:「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藥敷上。」
陳冉看着那上藥一臉為難:「你說,會不會把我那寶貝給廢了,我可還肩負着為我老陳家傳宗接代的重任呢。」
沈冷噗嗤一聲笑了:「水師配發的牛皮腰包你剪了吧,然後墊在褲子裏。」
牛皮腰包是戰兵的制式裝備之一,穿在腰帶上,裏面可以放一些傷藥,小刀,紗布之類的東西,極堅韌,據說就算從戰兵退役帶回家裏去再用二十年也壞不了。
陳冉為難:「這是給我寶貝添新衣?」
「皮甲。」
沈冷一本正經:「果丹皮。」
陳冉啐了一聲:「噁心以後一看到果丹皮就會沒了胃口。」
他拿着傷藥去了路邊林子裏,不時傳來一陣陣哎呦哎喲的叫聲,想來傷藥敷在破了皮的地方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那緊要位置更不好受。
陳冉此時或許蛋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沈冷蹲在地上把地圖展開,楊七寶佈置好了戒備朝着他走過來,看他那走路的姿勢也知道比陳冉強不了多少。
楊七寶看了沈冷一眼:「校尉,你咋沒什麼事呢?」
沈冷抬起頭嚴肅的說道:「我是校尉。」
楊七寶:「所以呢?」
「我能忍。」
楊七寶噗的一聲幾乎笑噴,蹲下來的時候有點齜牙咧嘴:「我以前聽說常年騎馬的人都是羅圈腿,以前不信,現在我信了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莫名其妙的笑起來,沈冷看着他笑成那樣忍不住好奇:「想什麼呢。」
楊七寶疼的咧嘴,可還是笑的前仰後合:「我忍不住想到北疆鐵騎那幾萬常年騎馬的傢伙,騎着高頭大馬列隊向前的時候必是威武霸氣,可是下了馬一群人邁步向前的時候會不會好像每個人兩條腿都夾着個大雞蛋。」
沈冷腦子裏出現了一個畫面,隊伍整齊的組成了方陣,往前走的時候所有人的兩條腿之間都是一個圓形,從正對面看會不會像是一條一條的隧道?
「咳咳」
沈冷不敢想了,怕笑死。
「咱們今天晚上就在這宿營,明天一早再出發,一會兒咱倆去那邊林子裏轉轉看看能不能打幾隻野味來給弟兄們補補,明天出發後一口氣跑到換馬的地方,然後咱們在這」
沈冷指了指地圖上一個位置:「鋒城古寨休息一晚。」
「鋒城古寨。」
楊七寶臉色變了變:「傳聞那地方不安靜啊,說是晚上會鬧鬼。」
沈冷:「鬼也得怕咱們。」
鋒城古寨是當年大寧滅楚的時候一處極重要的戰場,曾經楚國八千精銳死守鋒城古寨,寧軍猛攻了整整十天才把這古寨拿下來,八千楚軍無一俘虜,無一活命,盡皆戰死。
後來傳聞,每到晚上古寨里就能聽到哭聲,還有一陣陣的楚歌。
沈冷卻不信這些,正因為那地方不會有人去所以他們才要去,這次行動首先要保證的一點就是絕密,必須儘量做到少出現在繁華的地方。
沈冷莫名的想到了長安城碼頭的那座倉庫,想到了魚鱗鎮孟老闆家後邊那座倉庫,但凡說是鬼怪出沒會害人性命的地方,多半藏着的都不是鬼怪,而是比惡鬼更可怕的東西惡人。
鋒城古寨里楚軍八千寧軍一萬一千死在那,血能把激戰的那半面山坡全都染紅,退一步說,若八千楚軍的冤魂不散,也有那一萬一千寧軍戰士的魂魄在那壓着,唱楚歌?想都別想。
如今這已是寧地,豈可聞楚聲?
「走。」
沈冷收起地圖拉了楊七寶一把:「咱們去打野味。」
楊七寶卡拉着腿跟在沈冷身邊,扭捏了一會兒後不好意思的說道:「有件事我已經和將軍提過了,將軍說讓我來問你」
沈冷笑道:「什麼事楊大哥只管說就是了。」
楊七寶連忙說道:「可別管我叫楊大哥了,你已是校尉,軍中規矩不能亂我是想着過來跟你,督軍隊固然不錯,可以幫提督大人做許多事,正軍紀明法理,可我心有不甘男人從軍,還是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才好。」
沈冷點頭:「若是將軍答應了,你隨時過來就行,暫時在我這做個團率,委屈你了。」
楊七寶楞了一下:「不行不行,來了就做團率,下面兄弟們不服氣,我還是從兵做起。」
「那怎麼行,就這樣定了吧,你再說不干我就不讓你過來了。」
楊七寶鼻子一酸:「行!」
曾經他在沐筱風手下那個標營,作戰勇敢,而且武藝極強,事實上,楊七寶的實力和沈冷可能也不相上下,只是他年紀比沈冷大了七八歲,正是最強的時期,而沈冷才十七歲而已。
以往在軍中遭遇了種種不公,現在能在沈冷手下做事,而且直接做了團率,這種感動楊七寶無法表達。
與此同時,在水師護送江南織造府貨船繼續向前的時候,帶着大批貫堂口高手的沐流兒也得到了從張口縣官補碼頭打聽來的消息。
「沈冷可能不在船隊裏?」
沐流兒微微皺眉:「他能去哪兒?」
「有人看到一個十人隊悄悄離開了船隊,雖然沒有確切的看到沈冷,但那個十人隊離開之後沈冷身邊的親兵就對外說沈冷病了不能見風,一直都在船艙里沒出來,雖然會偶爾站在窗口,可那到底是不是沈冷沒人可以確定。」
「地圖!」
沐流兒一招手,手下人連忙把地圖展開。
沐流兒的手指在地圖上順着道路脈絡划過,視線從張口縣官補碼頭往周圍探索,最終停在一條官道上:「他想提前進長安城?」
「如果他離隊走陸路的話,張口縣的大路只有這一條。」
「有問題啊。」
沐流兒站起來來來回回踱步,猛的回頭吩咐:「給長安城飛鴿傳書,讓二當家李懷平挑選好手在長安城查仔細些,另外,張口縣這條大路有很多分叉都不足慮,但大路到長安東邊會與另外一條筆直向北的官道相連,在那個路口多派人盯着。」
「是!」
手下人連忙去安排,沐流兒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是殺掉沈冷的最好機會了」
想到沐筱風,沐流兒的心裏就一疼,少爺對自己何時才能改變一些看法?若這次殺不了沈冷的話,少爺對自己可能會更加厭惡吧,不行,絕對不能失手。
她忽然轉身吩咐道:「趙峰,你帶一半人現在就順着官道繼續往前追,馬都給你們,哪怕那個十人隊裏沒有沈冷,也要給我搞清楚他們去做什麼的。」
「是!」
沐流兒最信任最得力的手下趙峰點了點頭,他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漢子,關西人,曾是一名獨行盜,後來見到沐流兒後就再也沒有離開貫堂口,在他眼裏,沐流兒便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為了沐流兒他可以做一切。
「為了少爺?」
他問。
「你沒資格多嘴。」
沐流兒看向趙峰:「做好你該做的事。」
趙峰哦了一聲,走出去幾步又回頭:「何必讓自己這麼辛苦?」
沐流兒看向他,眼神冰冷:「用你管?滾!」
趙峰嘆息,轉頭招呼手下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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