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野從韓喚枝房間出來後一直覺得不對勁,韓大人的眼神里剛剛在某個瞬間有一抹殺意,可卻一閃即逝,韓大人也脫口而出去殺兩個字,去殺誰?
韓大人要殺的人,必然是該死之人,可是韓大人在說出那兩個字後立刻停住,從韓喚枝掌管廷尉府到現在這二十多年間,聶野雖然不是一直都跟着韓大人,可所見所聞,韓大人始終殺伐果決,因為韓大人知道他所要殺的每一個人都必須殺。
這一次的猶豫,讓聶野感覺到了韓喚枝有些痛苦。
可是韓大人沒有繼續說什麼,聶野也只好退出書房,剛到門口,韓喚枝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你準備一下,和方白鏡一起去西疆,西疆那邊需要更多的人手協助大軍作戰,你們兩個都曾經歷過大戰,你們去合適。」
聶野立刻轉身:「屬下遵命。」
書房裏的韓喚枝閉上眼睛,剛剛幾乎就要說出來的那句話讓他自己感到後怕。
他知道在肆茅齋的時候自己就說錯了一句話,他不該問陛下如果事情查出來若是和過去的判斷有些不一樣,那陛下還會立珍妃為後嗎?
可是他問了,因為在他問出來的那一刻沒把自己當臣子,而是當做了陛下的朋友。
他需要陛下的答案,知道了答案他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當他以朋友的身份問出來那句話的時候,韓喚枝其實明白,自己已非純臣。
然而陛下給出了答案,他在吩咐聶野的那一刻又猶豫了,不是純臣,也不可能是純粹的朋友,臣始終是臣。
就在這時候有人敲了敲門,失神中的韓喚枝竟是沒察覺已經有人到了門口,腦子裏亂糟糟的都是關於當年王府的那件懸案,一時之間陷進去,似乎脫離了這個世界。
葉流雲從外面邁步進來,懷裏抱着一隻貓兒,還不大的一隻,這貓兒通體潔白,在葉流雲懷裏稍顯怯生生的,不停的往四周看着。
當它的視線落在韓喚枝身上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往葉流雲懷裏又鑽了鑽,似乎看到的是一個能把它嚇壞的惡魔。
「這是什麼意思?」
韓喚枝看到葉流雲抱着一隻貓進來忍不住問了一句。
「給你找了個伴兒。」
葉流雲把小貓放在地上,小貓立刻朝着某處角落跑過去,那是書架底層,它鑽進去就不願意出來,真箇書架都變成了它的鎧甲。
「沒來由的送我一隻貓做什麼?」
韓喚枝起身給葉流雲泡茶:「你這行事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
葉流雲道:「我是怕你病了。」
葉流雲看了看窗子,窗戶開着,窗簾也開着,屋子裏亮堂堂的。
「自從九歲走了之後,你就把窗簾拉開,這屋子裏便不再陰暗,可是我卻看得出來,你的心境卻還不如當初把窗簾關着的時候,那時候你雖然活在陰暗裏,可你心裏光明,你偶爾還會有笑容,這兩年來我已經很少能看到你笑,身在光明下你的心境卻越來越陰暗。」
葉流雲坐下來,看了看韓喚枝:「你病了。」
韓喚枝努力笑了笑:「放屁。」
葉流雲道:「送你一隻貓兒,是在這書房裏陪着你的,弟妹和孩子都在長安,我知道你回家會努力再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輕鬆,努力再努力的讓自己時時刻刻帶着微笑,可是回到這間書房裏,你很孤單。」
韓喚枝一怔:「胡說八道什麼,二十幾年了,我沒孤單過。」
「孤單不是身邊有多少人沒多少人,而是心境。」
葉流雲看了一眼那隻藏在書架下還往外偷看的貓兒:「它留下,你沒事就喂喂它,當年我初創流雲會心裏也不平靜,也覺得孤單,身邊雖然不缺人,可是你們都不在,哪怕明知道你們都離我不遠卻不能再有聯絡,一年,兩年,三年,多的時候你還記得嗎?多的時候我們長達近十年沒有彼此聯絡過,不只是你,和其他老兄弟也如此。」
葉流雲笑了笑:「虞白髮送了我一隻貓。」
韓喚枝下意識的看了看那隻貓:「管用?」
葉流雲眼睛微微一眯:「還說你自己沒問題?」
韓喚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怕自己變成一個魔鬼。」
葉流雲沉默,韓喚枝也沉默下來。
喵兒~
那貓兒在此時叫了一聲,從書架下邊探出頭,似乎因為兩個人突然不說話了而感到好奇。
「我們都會變成魔鬼。」
葉流雲走到窗口,把窗子關上,把窗簾拉起來,回頭看向韓喚枝一字一句的說道:「可不能忘了,我們還是自己。」
韓喚枝肩膀微微一顫,點頭,朝着貓兒伸出手:「小傢伙有名字嗎?」
葉流雲嘴角一揚:「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尾巴,以後就是你的尾巴了。」
韓喚枝伸手把貓兒從書架下邊抱出來,貓兒驚叫一聲逃出他的懷抱,本是背朝下落地,卻在落地之前翻身穩穩站住,韓喚枝從來都沒有仔細觀察過一隻貓兒,覺得有些新奇:「很不錯的身手。」
葉流雲道:「不管它怎麼掉下來,都會翻身四腳落地。」
韓喚枝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如果把兩隻貓背對背綁在一起呢?」
葉流雲腦海里出現了兩隻貓就是不落地在半空之中不停旋轉的畫面,使勁兒晃了晃腦袋:「你果然是個魔鬼」
韓喚枝笑起來,不是那種偽裝的笑。
葉流雲長長吐出一口氣:「你剛從肆茅齋回來,陛下一定是交給了你一件很難辦的事,我進門的時候看到了你眉頭皺的很深,事情我不問是什麼,你也不用糾結要不要告訴我,我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敲門,你一直都沒有發現,甚至連貓叫聲都沒有聽到。」
葉流雲看了看門外:「貓兒不是我帶來的,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麼跟着我,而且就是在進了你這獨院它才出現跟着我的,也許它就住在你院子裏,尾巴這個名字也是我剛剛想的。」
葉流雲道:「恰在此時,恰在此地,所以它你養着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葉流雲轉身出門:「不用送了,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兄弟,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努力的不辜負任何你在乎的人,可也別辜負了自己。」
韓喚枝低頭看了看那隻貓兒,點頭:「我記住了。」
肆茅齋。
皇帝坐在窗口看着外面已經發呆了好一會兒,登基這麼多年來哪有時間發呆,那麼多國事等着他處置,那麼多人等着他來照顧,時間對於他來說比什麼都珍貴,這個世界上唯一比時間還珍貴的就是珍妃,當初冊封的時候他用了一個珍字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已經足夠明顯。
「衛藍。」
「臣在。」
大內侍衛統領衛藍立刻從外面進來,俯身一拜:「陛下。」
皇帝的視線沒有看向衛藍,而是依然在窗外的那一片菜地。
「去一趟江南道安陽郡魚鱗鎮。」
皇帝停頓了一下,繼續吩咐:「把孟長安的母親帶來長安。」
衛藍俯身:「臣遵旨。」
與此同時,西疆。
黑眼坐在那看着二本道人大口大口的吃飯,二本道人有些難為情:「幹嘛這麼看着我?」
黑眼往前湊了湊:「你們道宗真人是不是對沈冷有意思?」
二本道人顯然慌亂了一下,一下子噎住了。
「我」
他抬起頭看了黑眼一眼,又立刻把頭低下去:「我怎麼知道。」
黑眼往後靠了靠:「你肯定知道,這種事每個人天生的就能看出來,我這幾天是發現了,小張真人看沈冷的時候眼睛裏有星星一樣的光,閃閃亮亮,她看別人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二本道人道:「瞎說,她眼睛不好,看誰能看清楚。」
黑眼忽然笑了笑:「小張真人是女孩子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二本道人連忙搖頭:「我怎麼知道。」
黑眼:「你在慌。」
二本道人:「我慌什麼。」
黑眼:「雖然不知道你在慌什麼,可你就是慌了。」
他回頭看了看躺在躺椅上呼呼大睡的沈冷,壓低聲音說道:「大家都是兄弟,咱們得想個辦法阻止一下。」
二本道人皺眉:「阻止什麼,就算是小張真人對我師兄有意思,可我師兄又沒意思啊。」
「我不管。」
黑眼道:「茶爺也是我兄弟,我得為我兄弟考慮。」
二本道人湊近壓低聲音說道:「你想幹掉她?」
黑眼一腳踢在二本道人屁股上:「你有病啊」
二本道人聳了聳肩膀:「你又不想幹掉她,所以能怎麼阻止。」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苦笑:「這個世界上最不能控制的,就是喜歡誰。」
黑眼從二本道人的語氣之中似乎聽出來什麼,眯着眼睛看着二本,二本被他看的有些發毛,眼神就變得越發閃爍起來,黑眼覺得自己火眼金睛看穿了二本的心思,往前壓了壓身子直視着二本的眼睛:「我看出來了,你剛剛說的話里有深意,你也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對不對?」
二本道人立刻搖頭:「沒有!」
黑眼哼了一聲:「你別想騙我,剛剛我提到小張真人的時候你明顯慌了,尤其是我說到小張真人也許喜歡冷子的時候你慌的更厲害,你拿筷子的手都在發抖,你的反應逃不過我的眼睛,提到小張真人你就變了臉色,從這種種跡象表明你心裏有鬼。」
黑眼哼了一聲:「我看破了你的內心。」
二本道人往後退了退:「別胡說八道。」
黑眼清了清嗓子,像是明洞是非看穿萬物的神:「你也喜歡沈冷!」
二本道人:「我去你個王八綠豆二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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