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牙城往東一百二十里有個小村子叫蘇圩村,村子裏只有四五百人口都以捕魚為生,這些漁民說不上有多憨厚老實,有過路的行人想要買些海產,他們多半也會缺斤短兩,可是他們不該死。
如今村子裏的人都被驅趕着進了最大的那戶人家,這戶是村中首富,村子裏的漁船有三分之一是他的,不少村民是向他租船用,不過船普遍比較小,只能在近海捕撈,可不管漁民的收成如何,他的收成終究是不錯的。
幾百個求立水師士兵好像野獸一樣把人趕進院子裏,士兵圍成一圈,卻沒有急着動手殺人。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邊拉開,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的阮青鋒邁步走出來站在門口掃視一圈眼神有些睥睨,那富戶看到阮青鋒之後連忙擺手:「別出來啊」
四周圍着的那些求立士兵整齊的躬身:「拜見大將軍!」
阮青鋒擺了擺手:「咱們敗了嗎?」
他手下副將阮合垂首:「是土鬼島水師大營被偷襲,咱們留在大營里的船幾乎全軍覆沒,那個叫莊雍的寧人大將軍帶着水師從後邊一直追着追到咱們的海疆,因為咱們的船在前邊,海疆守軍一開始並沒有察覺什麼不對,結果寧人直接殺上了岸,一口氣屠了四個縣,從北到南,寸草不生。」
阮青鋒站在那沉默了好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回去吧。」
阮合看了看那些人:「殺了?」
阮青鋒指了指那富戶:「是他收留了我,幸好我的中原話說的沒什麼破綻,他以為我是個落難的越人還算照顧,所以別為難他殺快一些。」
「是!」
阮合上去一刀將那富戶的頭顱切了下來,這一刀極重極快,人頭飛起來落地又滾出去很遠,那人頭上的眼睛還睜着,眼神里都是憤怒和不甘,其他的村民也被屠殺,哀嚎聲連成一片,很快就有變得平靜下來,血液將整個院子的地面都染成了褐色。
「咱們敗了,可不能認輸。」
阮青鋒大步往外走,他的親兵捧着一身簇新的衣服快步跟着他身邊,阮青鋒一邊把身上的粗布衣服脫了一邊說道:「召集還能召集起來的人跟我回都城,朝廷里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我的腦袋。」
阮合亦步亦趨的跟着:「大將軍,何必要回去?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就算是有些生氣過陣子也念起大將軍的諸多好處氣終究會散的,此時若回去怕是凶多吉少,陛下的那性子,發起怒來就會忘了大將軍的汗馬功勞。」
「你們不了解陛下。」
阮青鋒腳步停了一下,回頭看了看那已經燒起來的村子:「幸好當初約定了這麼一個地方,我從不認為自己會如此狼狽,想不到這個準備倒是用上了剛才說什麼來着?」
「我們不了解陛下。」
「是啊,你們不了解他陛下不是一個不允許戰敗的人,但絕對不允許逃避,若是我不回去才是真的凶多吉少,回去了,九死一生,不回去十死無生。」
數百名求立士兵護着阮青鋒迅速的登上岸邊的小船,大船就在距離岸邊幾百米處下錨停着,那些留守在大船上的求立士兵看到阮青鋒歸來,一個個嗷嗷的叫喚起來,揮舞着兵器,放佛大勝的是他們才對。
與此同時,騎着一匹騙來的馬跑出幾分得意姿勢的沈冷已經回到了牙城境內,終究還是稍稍晚了些所以沒有看到千帆歸來的那壯闊場面,他到船港的時候那艘百米多長的神威已經進港維修,船上看起來傷痕累累,可見土鬼島那一戰有多慘烈。
沈冷從馬背上跳下來,陳冉已經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了:「怎麼才回來,提督大人一回來就先問你在哪兒。」
沈冷:「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你去拉屎了。」
「我拉了多久?」
「兩個時辰了。」
「你大爺」
沈冷風塵僕僕的衝進船港大營,陳冉在後邊一個勁的喊:「縣城,縣城,提督大人沒在船港。」
沈冷腳都是搓停的,回頭道:「你再喊急點我腎都崴了。」
陳冉:「是你沖的急,崴了腎也是你自己的事。」
沈冷把馬拉過來:「走!」
他伸手一拉陳冉兩個人共乘一騎朝着牙城縣城那邊跑,這一路都是上坡馬兒跑的很辛苦,坐在後邊的陳冉也很辛苦
,馬往上跑顛顛兒的,他顛着顛着屁股就往下滑,費勁巴拉的拽着沈冷坐回去,顛着顛着又滑下去了。
氣得陳冉一個勁兒的拍馬屁股:「這麼大的屁股,就不能撅高點?」
沈冷回頭看他,眼神里都是震驚。
整個牙城縣城裏張燈結綵,雖然還是大白天,處處都可見到歡欣鼓舞,百姓們都在大街上笑容滿面,顯然還沒從興奮勁兒里緩過來,之前提督大人帶着隊伍騎着高頭大馬過去,他們的歡呼聲震的天穹幾乎都裂了口子,第一次,大寧的烈紅色戰旗飄過的時候給了越人那般大的自豪感。
有了自豪感,很快便會有歸屬感。
牙城縣衙里原本的地方官都被廷尉府的人砍了腦袋,道丞白歸南安排過來的補位官員還沒有就任,此時此刻縣衙笑聲一片,能來接莊雍的幾乎都來了,葉景天的馬快比沈冷早到了些,看到沈冷進門就忍不住嘿嘿笑,沈冷真想瞪他一眼,要不是念在他正三品的份兒上這一眼就瞪出去了。
今日的主角當然是莊雍,這一戰打的解氣打的霸氣,非但將求立水師一口氣打廢了,大寧的士兵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踏上求立國的土地,並且極兇殘的屠了求立四個縣,幾乎所有男丁都被殺絕,若非莊雍嚴令禁制屠殺老弱婦孺,只怕那四縣之地便真的寸草不生。
莊雍正在和平越道道府葉開泰聊天,陪坐的有白歸南,葉景天,石破當等人,見到沈冷進來之后庄雍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揚了揚,葉開泰看了看莊雍那眼神,有一種看到自己傻兒子走失多日終於找到家門的喜悅感
莊雍指了指一側示意沈冷先去一邊等等,沈冷點頭鑽進旁邊站着的人群里,過了一會兒莊雍往他那邊看了看卻不見了沈冷的蹤跡,還在看呢,葉景天在旁邊笑道:「別看了,你指了指旁邊他就從側門鑽出去跑了,估計着你一時半會兒也沒空搭理他,所以跑回家去見那小姑娘了吧。」
莊雍笑着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羨慕起沈小松來。
九天後,長安城裏在年後變得冷清下來,已經出了正月,大街上的燈彩也差不多都摘了,天氣還是那般的冷,店鋪也都早早關門,畢竟臘月到正月十五這段時間百姓們把該買的都已買齊,正月十五之後一般的店鋪都沒什麼生意。
一個身穿長裙披着貂絨大氅的年輕女子漫步在這冷冷清清的街上,感受着不一樣的長安城,在她身後跟着兩個少女一個老婦,再遠些的地方墜着七八個看起來面相很兇悍身材雄壯的漢子,他們身上穿着的衣服也非寧人款式,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草原狼厥族的服飾。
年輕女子已經不知道自己這是第幾次走過這條街,看着遠處那唯一熱鬧的地方怔怔出神。
那裏是大寧皇帝陛下不久之前新劃歸給廷尉府的地,還在擴建之中,那裏本來是一座廟,算起來也已經有數百年所以很破舊,當初大楚的時候這廟裏的香火極旺盛,寧立國之後崇道抑禪,這廟裏的僧人後來搬走也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雖然荒廢可佔地不小,也許陛下是覺得廷尉府里的戾氣太重了些,所以借着這禪廟舊址來壓壓戾氣。
可陛下也應該很清楚,佛光普照的地方韓喚枝帶人住進去也能變成閻羅殿。
「殿下,該回去了。」
老婦人勸了一句:「快天黑了,風寒。」
這年輕女子不但是草原上的大埃斤,還是陛下親封的公主,就在她來長安之後不久,有了這公主的稱號對於狼厥族來說這是一件大好事,是大寧皇帝對草原表達善意最直觀的體現,可也是皇帝的一點小心思,朕不但讓你稱臣,還讓你叫爸爸
「那就回去。」
她轉身,就在這時候看到原本身後跟着自己的那些護衛快速的朝着自己衝過來,然後她往兩側看了看,房頂上出現了一群黑衣人,這是長安城,還是白天,能在這時候動手可見想她死的人有多決絕,她想了想自己在長安城裏得罪了誰,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到,所以就明白想殺她的人可能不是因為她。
於是她笑起來。
原來大寧並不是看起來的那麼穩固團結。
韓喚枝在南邊一定做了很多得罪人的事,他們殺不了韓喚枝,於是就想殺一個韓喚枝在乎的人來泄憤,最主要的是若是她死在了長安城裏,草原上的勇士就會變成瘋狂的野獸,二十萬狼厥族鐵騎就會不顧一切的殺奔長安,勝不了,但也會讓大寧掉塊肉。
所以她才笑,大寧里有些人為了目的是可以不顧大寧的,這真的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發現。
兩個少女和那老婦人成品字形把她護住,不管是哪個方向射來的弩箭在她們三個死之前都不會傷到大埃斤,可是人怎麼可能是射不死的呢?三個人倒下去,那些箭終究會落在她身上。
就在這時候那些黑衣人卻開始一個一個的掉下來,落地之前就已經死了,很快黑衣人原本出現的地方被一身雪白衣衫的人替換。
一輛馬車在街口停下來,下來一個看起來很儒雅的中年男人還對她招了招手,不顧手下人反對,雲桑朵朝着馬車那邊過去,於是中年男人笑起來,覺得自己兄弟看上的女人果然很不一般。
雲桑朵上了車,中年男人卻沒上車。
車裏坐着一個一身黑色錦衣的傢伙,看着她尷尬愧疚且不失禮貌的傻笑。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星夜兼程跑廢了七八匹馬回來,就好像突然悟了一樣。
啪!
那傢伙臉上挨了一個耳光,傻笑逐漸凝固。
然後雲桑朵忽然就撲上去,小巧紅潤的嘴巴就硬懟在他的嘴巴上,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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