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喚枝的人頭終究是安安穩穩的過了年,因為白小洛在石元雄北上的那一刻就再也留不住,如果石元雄撐不住陛下的壓力把什麼都說出來,韓喚枝死不死還有什麼意義?
皇帝想動皇后這是誰都知道的事,為什麼皇帝還不動?
皇帝非但不動,還對皇后這些年來在暗中做的事不聞不問,說視而不見也好說縱容也罷,總之就是那麼一回事,歸根結底,只是因為皇帝覺得小打小鬧太沒有意思,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他那般的性子若發了狠,還在乎什麼廢掉皇后的罵名?
大寧已經出現了腐肉,皇帝要做的可不僅僅是針對皇后,他要把大寧的腐肉剜掉,一刀一刀的下去太麻煩,於是他就給皇后時間給皇后機會,讓皇后把這些腐肉聚集在一起,一刀剜掉,疼當然會疼一些,可剜掉之後很快就會癒合。
皇后覺得有得玩和皇帝覺得有得玩是兩碼事。
正月十五之後水師正式南下,而滿足的過了年後漁民也開始出海打漁,和求立人的海戰一觸即發。
此時此刻,在長安城裏,冬天的夜晚總是來的比較早,雁塔書院的老院長出門的時候特意多加了件衣服可被夜風嗖了一下還是覺得刺骨,然後就不得不嘆口氣承認自己確實老了,那大街上愛美的年輕男人還故作瀟灑的穿着單衣,老院長看到之後就會嗤之以鼻,嘟囔了一句等你老了再看。
老人啊,總是有些孩子般的脾氣。
馬車裏點了火爐所以很溫暖,除了火爐之外還有蓋在膝蓋上的薄被,還有暖手,老院長出門已經到了全副武裝的年紀,難免覺得有些悲涼。
說來也奇怪,老院長出門只帶一個車夫這是誰都知道的事,他那臭脾氣在朝中得罪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可能論百計,他得罪人也不是一年兩年,從為官到現在也有五十年了。
五十年如一日的讓那些傢伙討厭他,他還好端端的活着,這就是奇怪的地方。
為了選一個不跌份的地方老院長也算是絞盡腦汁,終於在東城尋到了一家不落俗套的酒樓,不管是規模還是飯菜都上得來台面,畢竟今天要請的客人比較特殊。
老院長是第一個到的,下了馬車之後車夫問他要等多久,老院長說你先找地方眯着吧可別凍死了,車夫哼了一聲說你這老胳膊老腿的上樓可別摔斷了,兩個人互相瞪了一眼,都覺得對方可真討厭啊。
老院長討厭這個車夫有差不多二十年了,車夫亦然。
車夫把馬車趕到了路邊不礙事的地方停下來,他才不管老院長是不是允許他進車廂裏邊去,這外面冷的伸不出手當然是在車裏睡一大覺才舒服,烤着火爐,蓋着被子,車廂里還常備着乾果點心。
老院長一個人拄着拐杖進了酒樓的門,小夥計連忙過來攙扶着他的胳膊,之前他已經來過一次算是探路,掌柜的知道老院長的身份之後險些嚇尿了,確定老院長定的日子是今天早早的就在外邊掛了停業一天的牌子,從主廚到幫工在天亮之前就開始忙活起來,做生意的人都不傻,能勞動到老院長這般身份的人先來探路,而且今兒最早就到了,那麼後來的人身份得多尊貴?
這家名為大棚酒樓的掌柜使勁的大着膽子猜,莫非是哪位王爺回京了?
陛下還有兄弟在,西北一個,西蜀道那邊一個,安陽郡一個,東北苦寒之地還有一個。
老院長被小夥計攙扶着進了大廳,他抬起頭看了看那樓梯覺得有些懊惱,於是擺手:「不上去了,就把大廳收拾一下留一張桌子就好,反正今天也就只有我們一桌客人,廚房在一樓,你們上菜也方便些,順便說一下你們可能想像不到今兒來吃飯的那位有多挑剔,小心伺候着吧。」
「好嘞。」
掌柜的扶着老院長另外一隻手到了大廳正中:「國公爺你先坐着,草民這就去準備。」
小夥計們把四周的桌子都搬開,頓時變得寬敞起來。
被人喊了一聲國公爺老院長才想起來,原來自己也是一等公,是不是有俸銀還沒發呢?
他坐下之後不久第二輛馬車也到了,趕車的是個穿着翻毛短襖的漢子,看起來差不多四十歲左右,雖然是絡腮鬍但修建的很精緻,眼大如銅鈴,臉型方正,上邊穿短襖下邊穿大燈籠棉褲,腳上一雙黑色千層底的棉鞋。
車夫下來之後往四周看了看,顧盼之間,尚有餘威。
他把車廂門打開,這馬車實在太破太簡陋,車門吱呀一聲拉開的時候險些掉下來,從車裏下來兩個人,前邊的那個看起來得有六七十歲,鬚髮皆白,佝僂着背已經站不直,然而還有一種博學大儒的風度,哪怕他身上穿的也是短襖燈籠棉褲,都不是新衣服,卻洗的乾乾淨淨。
最後一個下來的是個中年男人,瞧着也有四十歲左右,白面無須,往四周看的時候眼神總是很閃爍,好像在提防着什麼,那樣子突然跳出來的一隻貓都沒準把他嚇半死,車夫和老頭兩個人居然伸手去攙扶他,要知道那車夫只是看起來像四十幾歲,他已經六十二了。
三個人走到酒樓門口,居中的中年男人抬起頭看了看,酒樓的匾額上四個字是大棚酒樓,不是大鵬鳥的鵬,是大棚,窩棚的窩,呸,棚。
於是他鄙夷的哼了一聲,覺得這破名字真是配不上自己。
然而進了大門之後一看到老院長已經坐在那等他們,他連忙小跑着過去一臉的謙卑:「老公爺你怎麼還先到了,讓你等我們實在是過意不去,罪過罪過。」
「順便等你。」
老院長指了指對面的椅子「都坐下吧,還得等一會兒,今天掏錢請客的正主還沒到。」
車夫不坐,立於那中年男人身後,若一尊鐵雕。
老頭坐了下來,不過是欠着屁股坐的,只有半邊屁股在椅子上。
才坐下,外面有個披着大氅的男人邁步進來,手往左右揮了揮似乎是不適應這酒樓里掌柜的特意花了大價錢買來點上的檀香氣味,最後進來的這個人連個隨從都沒帶,進門之前也抬起頭看了那匾額,覺得這酒樓名字真有意思,大棚,挺好。
老院長連忙站起來,而三個人撲通一聲就同時跪了下去,連頭都不敢抬。
掌柜的看了看那後進門的這個人,心裏還想着這位爺看着也沒什麼特殊的啊,然而那三位一跪下來他就慌了,使勁兒想了想要不自己也跪下?
「大棚酒樓,是取廣安棚舍結交天下英豪的意思?大棚夠大,才能容得下四方來客,名字有些大氣。」
他問了一句,掌柜的小心翼翼回答:「我叫大棚。」
後進門的當然是皇帝李承唐,他擺了擺手示意掌柜的去忙,心說這是什麼破名字
他走到老院長身邊坐下來:「都起來吧,看着這一個個惶恐的樣子,朕都覺得你們演的好。」
剛要進後廚的掌柜聽到朕這個字,撲通一聲也跪下了,面朝廚房。
皇帝笑起來:「開燥之前還要拜一拜的嗎?」
掌柜的連忙轉過來,一個勁兒的磕頭。
「去忙,把門關上就好。」
皇帝看了看老院長剛給自己倒上的茶,端起來聞了聞:「好香啊。」
老院長道:「便是陛下也不能經常喝到的茶。」
「哦?是什麼珍品?」
「珍品就算了吧,只是因為太便宜。」
這話讓掌柜的聽了去,嚇得瑟瑟發抖。
「越便宜的茶味道就越重些,所以陛下聞着才會香。」
皇帝聽到這句話後居然沉思了一會兒:「越便宜就味道越重那是不是越安穩心就越不踏實?」
老院長心說這個比方可就比較牽強了,但你是皇帝你說的都對。
剛剛站起來的那三個人同時楞了一下,連忙又跪了下去。
「好歹你也是當過皇帝的,別膝蓋那麼軟。」
皇帝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那人當然是也只能是南越國亡國皇帝楊玉。
「上菜吧。」
老院長喊了一聲,然後輕聲低估了一句:「什麼事也得吃完了再說。」
皇帝似乎有些不滿意:「朕聽說要坐在一樓大廳里和百姓們一起看戲一起叫好才成,那才叫與民同樂,朕把門都關起來了,似乎境界不夠。」
楊玉肩膀顫抖了一下,陪着笑,卻不敢搭話。
皇帝喝了一口茶,發現味道確實很重,但是喝着感覺還不錯,於是想着這應該也是與民同樂的一種,百姓喝什麼自己也喝什麼。
「這樣好像確實氣氛不對。」
皇帝看向老院長:「你就沒安排一些人假扮成普通百姓?若是安排了都叫進來吧,再擺上幾張桌子,適當的劃個拳什麼的,朕好不容易大晚上從宮裏出來一次,你就算是作假也做的像樣些。」
老院長:「真沒有,陛下給批的銀子就夠吃飯的,群演得加錢。」
皇帝瞪了他一眼:「那是朕自己的銀子,問過你要多少了,你說三兩銀子足夠,朕可是給了你五兩。」
老院長:「唔陛下慷慨。」
皇帝從大氅下邊翻了好一會兒翻出來一個錢袋,從裏邊倒出來一小堆銅錢,數了幾個後回頭問掌柜的:「有沒有什麼瓜子花生之類的,多少錢一碟?」
掌柜的心說陛下你就饒了我吧,我敢收你錢?
不多時各色乾果就上來不少,皇帝算了算這些東西的價錢,然後默默的把銅錢都裝了回去。
他忽然想到了一種折賬的好辦法,於是又回頭對那掌柜的說道:「朕就不給你錢了,朕給你題個字?」
掌柜的跪在那砰砰砰磕頭,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於是皇帝覺得自己賺了,掌柜的也覺得自己賺了。
皇帝想了想,提筆寫下四個字。
歡迎光臨。
老院長噗的一聲噴了茶:「這麼不莊重的嗎?」
皇帝一本正經道:「要實用。」
放下筆,他再一次往四周看了看覺得空蕩蕩的確實不好,不熱鬧,沒人間氣,於是看着老院長說道:「既然你沒有安排人假扮成百姓,而朕還想與民同樂,那朕自己喊一些人進來?」
老院長道:「一喊就來?」
「一喊就來。」
皇帝看向門口那邊:「都進來吧。」
大門被人推開,一群人失魂落魄的進來,一個個耷拉着腦袋看起來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臉色也差不多,他們魚貫而入,進來之後就一個一個跪在那,有幾個看着像是嚇尿了似的,衣服顏色已經有些不對勁。
楊玉顫抖着回頭看,看到了自己的兵部尚書,禁軍將軍,侍衛統領
皇帝嗑了個瓜子,咔嚓一聲,那邊跪着的人全都哆嗦了一下。
「擺桌子吧。」
皇帝一邊嗑瓜子一邊說道:「我們這邊桌子上有的也給他們都擺上,別差了,朕一會兒再給你題幾個字就是,寫多些也沒什麼。」
然後他頗得意的壓低聲音對老院長說:「朕就寫歡迎下次光臨,多兩個字。」
老院長:「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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