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玄黃 第五十九章：念慈

    「不是說了好幾次了嗎，在酒樓上工時間是不允許隨便離開的，你這一走好幾天，我們還怎麼用你，去去去，趕緊離開，別影響了生意！」

    下了樓梯，戴蘇兩人才看清楚，在假山的旁邊站着一位稍顯老態的婦人，對面還有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弓着身，垂着頭，用手正在擦拭着眼淚，一邊抹一邊低聲的解釋：「您就行行好吧，我確實是有事情，哥哥回來了，我太想哥哥了，於是偷着回去看了看哥哥，您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看着這一幕，戴蘇的眼睛轉向了跟隨一旁的掌柜，臉上有些不悅，掌柜趕緊解釋道：「是這樣的，這個女孩是我們的後廚，負責洗洗涮涮，酒樓負責吃住，可前幾天這個孩子就突然不見了，我們以為她離開了也沒太在意，可昨天她又回來了，非要繼續幹這個工作。酒樓有規定，上工時間隨意離開的，將永不再錄用。所以......」

    聽了掌柜的解釋，戴蘇沒有在說什麼，點點頭準備離開，可在兩人與女孩擦身的剎那，女孩抬起了頭，看的出年紀還很小，臉上哭的梨花帶雨，衣服縫縫補補很多次了，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顯得非常不合身，那隻伸出抹淚的小手很是粗糙，不過蘭念沒有留意這些，他盯着女孩的臉直接定在了原地。

    「掌柜的，她叫什麼？」蘭念問道。

    「這個，名字我沒記住......」掌柜發現了蘭念臉色的變化，回答的有些忐忑，「要不回去我去查一下。」

    這時戴蘇也注意到了蘭念的變化，轉頭看向了小女孩，看完後的反應跟蘭念一樣，一臉驚訝，隨後兩人對視了一眼，戴蘇就要走過去，蘭念一把拉住了他，對着掌柜說道：「麻煩你先把她留下來。」

    「哎，哎，好！」掌柜的看了一眼戴蘇，發現戴蘇也在點頭，忙不迭的應着快步走到了女孩身邊說道：「你先去後廚，不，先去寢舍休息，你的事情我們稍後安排！」掌柜的眼色很好，看的出這個小女孩應該跟自家公子關係匪淺。

    看着婦人帶着女孩離開，戴蘇返身又回到了酒樓的中堂，衝着一直跟在身後的掌柜吩咐到：「你派人去查一下女孩的身世，然後到戴氏客棧回報於我，記得，要快！」

    掌柜應聲下去安排。

    ※※※　※※※　※※※　※※※　※※※　※※※　※※※　※※※

    酒樓打探消息還是很快的，不到晚上，掌柜已經親自來到了戴氏客棧，向兩人匯報着女孩的家世。

    「少爺，公子，這個女孩身世打聽清楚了，家在方雲郡的東擴鎮，離我們這裏大概有七十里的路程，可是身世比較悽慘。」

    聽到這些，兩人的眉毛都皺了起來，這讓掌柜的更加忐忑，小心的措辭，繼續說道：「家裏有一個奶奶，還有一個哥哥，父親去世的很早，母親在她出生後不久也離世了，有一個叔叔，原來她們一直是跟叔叔生活在一起的，可不知怎麼回事，兩個孩子跟她奶奶幾年以前突然被趕出了叔叔家，那時候女孩好像只有六歲，哥哥也大不了他幾歲，從此以後他哥哥成了這個家的頂樑柱，女孩的飯錢，奶奶的藥錢聽說都是這個哥哥替人背死屍掙來的。」

    「隨着女孩的逐漸長大，也慢慢能幫助哥哥分擔一些了，於是試着找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來掙些錢補貼家用，可很快就沒人再敢用她，據說是他的叔叔家出面干涉了，發話說誰要是敢用女孩，誰就是和他們過不去。」

    「奶奶的病情加重，妹妹正處於長身體階段，單憑哥哥的微薄收入家裏很快就捉襟見肘，有一次妹妹實在餓得不行了就偷了街上賣火燒店鋪的一個火燒，後來被抓住差點打死，還是被一個路過的青萍學子解救了下來。」

    「好像這件事情對哥哥影響很大，在以後的時間裏聽說哥哥開始學習識文斷字，由於這個耽誤了掙錢的時間，家裏越來越困難，有時候一兩天吃不飽一頓飯，後來妹妹便背着哥哥偷着來到了陝州城找活干，不過不到兩個月便被哥哥找了回去，那以後的很長時間，兩人都沒有在這裏出現。」

    「半年前，聽說哥哥去了很遠的地方求學，不過報名是妹妹背着他報的，臨走的時候街坊四鄰給他湊了路費，這個女孩和奶奶也拜託給了鄰居照顧。」

    「可鄰居再好也不是家人，離開哥哥的兩人更加困苦，於是在四個月前，這個女孩又一次到了圃田的陝州城，找到了我們的酒樓，看她挺可憐，我們便收留了她，剛開始女孩很用心，活乾的也很利落，可半個月前突然消失了，今天才知道，原來他的哥哥回來了。」

    看着越加緊皺眉頭的戴蘇，掌柜趕緊補充了一句：「不過這些都是我們後來才知道的，要不也不會發生今天的情況！」

    「他的哥哥叫什麼？」蘭念開口問道。

    「師懷倉！」

    ......

    「這個女孩安排在哪？帶我過去。」戴蘇終於開口，聽得出，聲音很是沉重。

    ※※※　※※※　※※※　※※※　※※※　※※※　※※※　※※※

    下人住的房間很古舊，不過在寒冷的冬天避寒還是有保證的，當蘭念兩人推門進去的時候小女孩正在愛不釋手的摩挲着剛剛換上的新衣服，看的出來這也應該是掌柜的安排。

    見到陌生人進來，小女孩顯得很是驚恐，站起來往牆邊挪了幾步，可當看見身後的掌柜後，立刻跪到地上要給掌柜的磕頭，掌柜的趕緊上前一把扶住了她，跟他介紹了戴蘇的身份。

    小女孩一臉迷惑，不過還是很懂事的衝着戴蘇認真的行了一禮。

    戴蘇揮揮手讓掌柜的離開，拉着女孩的手坐到了大炕上，柔聲的問道：「你叫什麼？」

    「我叫師念慈。」　女孩聲音很小，很明顯，她不太適應別人對她的這種態度，有些拘束的抽出了自己被攥住的手，臉有些紅。

    「今年多大？」戴蘇雖然盡力的讓自己顯得溫柔，可天生的大嗓門還是嚇壞了女孩。

    「十一歲。」女孩聲音開始有些發顫。

    蘭念站在一邊看着戴蘇虎背熊腰，滿臉兇狠的樣子實在不太好跟這個叫師念慈的小女孩溝通，於是將他拉到了身後，蹲到女孩面前問道：「念慈別怕，我們是你哥哥的朋友。」

    「是嗎？你們認識我哥哥？」提到哥哥，念慈開心了起來，聲音大了很多。

    「嗯，你哥哥跟你很像，呵呵。」蘭念輕輕的笑着，哥哥這個詞一下子拉近了他們與女孩的距離。

    「念慈，告訴哥哥，為什麼一走這麼多天，連招呼都不打，出了事情怎麼辦？」蘭念很心疼這個女孩。

    「哥哥回來了，我半年沒有看到他了，很想他，於是偷着去看看他，跟哥哥住了一天就又偷着跑回來了,再說......」猶豫了很久，師念慈終於諾諾的開口說道：「一般王婆婆很少去後廚查崗的，只要沒人告密，很少被發現，我以前就沒有被查到過！」

    「哦？這麼說你經常逃工啊。」蘭念樂了，心說這個孩子真有意思。

    「也不是，就一次，聽說奶奶病了，我偷着跑了回去看了一眼，給奶奶買了些藥留了些錢就趕回來了，這裏離家太遠了，一來一回不睡覺也要三天的時間。」

    聽見念慈的講述蘭念笑容凝在了嘴角，眼睛有些濕潤，連戴蘇這個黑臉的大漢也悄悄的背過了臉。

    這是怎樣堅強的女孩，要經過怎樣的艱難跋涉才能越過七十里的距離回到那個叫家的地方，這是怎樣的一種堅持，又需要多大的勇氣？

    「為什麼不跟酒樓說，讓他們送你回去？」

    戴蘇有些氣憤的問話蘭念聽到明白，他是生氣於酒樓的不聞不問，可這樣的問話也終於讓他徹底的知道，戴蘇和師念慈之間，終究過得是兩種不同的人生。

    念慈聽見這樣的語氣嚇得有些發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說道：「我怕我說了酒樓以後就不用我了，我找不到別的工作，也不會幹別的，另外......我捨不得離開這裏，這裏能吃飽飯。」

    戴蘇聽見了這樣的回答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讓女孩誤會了，不過他也沒有解釋，掏出了懷中的一萬錢票直接塞到了師念慈的手中。

    「拿着，這是哥哥給你的見面禮，另外，以後你不要幹活了，把你奶奶接過來，酒樓一起養着！」　戴蘇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心情，只能用自己最熟悉的辦法去解決問題。

    師念慈有些害怕，她從來沒有見錢票，不過也知道這應該是一大筆錢，拿着那幾張黃黃的紙，她看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一絲猶豫的遞給了戴蘇，臉色竟有幾分肅穆。

    「我不要，哥哥說過，我們要自己努力，我們不是乞丐。」

    這個堅強的，倔強的女孩，輕輕的遞出了能改變她半生的錢財，卻堅定着維護着自己卑微的，渺小的，生命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