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章沉默。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哪怕已經打探清楚了情況,可此時此刻讓他如何能說的出口?
周琰從頭到尾便沒有上當過,他之所有追出去佯裝上當或許便是為了讓他們鬆懈,又或許到底還是留了一絲情面,想將她從這件事裏頭給撇出來。
「你告訴我……他們都沒事對嗎?」封七月抓緊了他的手臂,身子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帶着哀求,「竇章,你告訴我,他們……」
「七月……」竇章伸手抱住了她,哪怕他也很想順着她的心意告訴她沒事,可是……「和你沒關係,是周琰出爾反爾,是他……」
「我讓你告訴我他們到底怎麼樣了——」封七月忽然間歇斯底里起來,「你告訴我——告訴我——」
竇章繃緊了臉。
「告訴我……」封七月哭了,哪怕知道不應該哭的,可眼淚卻根本控制不住,哭着嘶吼着,「你告訴我——」她抓緊他,「竇章你告訴我他們還活着,告訴我他們……」還活着……後面的三個字,卻再也發不出來了。
哪怕他什麼都沒說,哪怕她沒有親眼看見,可是……可是她不是傻子,她為什麼不是傻子?為什麼要自作聰明,為什麼要——
「都死了嗎?」
竇章伸手握着她的雙肩,「還不清楚,七月,情況還沒查清楚,周琰的人還在村子,我的人不好靠的太近,情況還沒查清楚!」
封七月便像是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希望一般,掙扎着起身,「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竇章怕的就是這個!哪怕無法肯定,可根據打探得來的消息,村子毀了,朝廷的人將整個村子都給包圍起來,然後屠村……「七月,現在還不能回去!」
「為什麼不能回去?!周琰他答應了我的,他答應了我的——」封七月嘶吼道,帶着濃烈的恨意,哪怕還有希望,可更多的還是絕望,「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帶走宣雅藏起宣雅的人是她,他憑什麼牽連其他人?他憑什麼燒村子!村子裏的老人都是看着他長大的,年輕的這一輩子都是和他一起成長的,那麼多年,哪怕村子裏的人對他沒有對自己這般熱情,可也是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的人!他怎麼下得了手?!他怎麼下得了手!
「我要回去!」
「好!好!」竇章沒有再阻止,也不敢再阻止,他怕繼續阻止下去會讓她更加崩潰,「我帶你回去!不過都得聽我的!」
封七月恨恨地道「憑什麼?!」
周琰騙她,那他就信得過嗎?!
她信了周琰,便得到了這般一個結果,那信了他呢?
他們都是一樣的!
都一樣的!
他也是朝廷的人,他舅舅還是這次圍剿南王府軍隊總兵!他……
「我怕他嗎?我怕你們嗎?你們有本事便殺了我——」
竇章殺了周琰的心都有了,他哪怕還沒打開她的心但到底是得到她的信任的,可現在一切都完了!「不是周琰,我擔心的不是周琰!」他吸了口氣,「這次朝廷還派了別人來!這人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七月,你想回去我不會阻攔,但必須聽我的!若是連你自己都保護不好,怎麼救其他人?」
還派了別人來?
別人?
心狠手辣……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誰?!」
竇章說道「永安侯葉閶。」
封七月睜大了眼眸,在南王府一年她接觸最多的是商行的事情,可其他的事情也不是不聞不問,南王府收羅朝廷的所有信息她都一一仔細研究過,甚至一度嘲諷宣雅的諜報系統也不外乎如是……
永安侯葉閶!
她知道這人!
自崔家覆滅之後,皇帝便冷着所有勛貴了,直到前幾年開始重用永安侯葉閶!而這所謂的重用便是把他當成了最鋒利的刀刃來使喚,哪裏不安分了便往哪裏使!
她還信誓旦旦地說過像葉閶這樣的人將來一定沒有好下場!
可沒想到——
先沒有好下場的人是她!
是她自己!
「你早知道他來了——」她衝着竇章吼,眼裏像是燒起了熊熊的火焰,「你早知道我的計劃不會成功,你……」
「我若是知道便不會讓你回來,更不會讓你看到那一幕!」竇章沒等她說完便道,雙手死死地握着她的肩,「封七月,你可以怪我無能,沒有保護好你還有你想保護的人,可我從來就沒有欺騙過你,從來沒有!」
「啊——」封七月掙開了他,然後便開始動手了,拳打腳踢的,就跟失了控的瘋子一般,「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
竇章緊緊的抱着她,任由着她胡作非為。
封七月真希望自己瘋了,可不管怎麼發瘋,腦子還是清清楚楚的,她知道錯的人是誰,該死的人是誰!可笑的是到了這個地步卻還是在為自己找藉口,還在為自己找藉口!
「不是你的錯,七月,不是你的錯……」竇章知道她心裏想什麼,「是周琰言而無信……不,或許也不是他,只是他也無能為力,七月,皇帝派葉閶來便是為了斬草除根,誰也阻止不了,沒有任何人能阻止的了……」
「不——」封七月咬牙,淚流滿面,是她們的錯!宣雅有錯宣雅該死,她也是!「我不應該帶她回來這裏的,我不應該帶她回來的……」她要死就讓她去死好了……不必連累這麼多人的……「都死了嗎?是不是都死了?整個村子的人……虎頭……阿花……還有他們的孩子……那個你給取了名字的孩子……竇章……他們是不是都死了?」
「還沒查探清楚。」竇章認真說道,「還沒查清楚,也許只是着火了而已,你不是把宣氏藏的很嚴實嗎?他們殺村民做什麼?哪怕要殺,也該威脅他們交代出宣氏的行蹤之後再殺。」
「宣雅……」還活着嗎?
竇章明白她的意思,「人還沒走就是說還沒找到人。」如果已經抓到了宣氏或者殺了她了,便不需要留在村子裏的。
「爺爺……爺爺在村子裏……」
「徐真又不是傻子,看到了不對勁還不會逃嗎?」竇章說道,「定然是逃了關鍵的人,所以他們還守在村子裏!」
「那麼大的火……」
「他們人都還在,哪裏會真的一把火把村子燒了?你是被嚇着了,那火哪裏大了?現在早滅了……」
「我要回去!」
竇章安撫着,「好,但你必須聽我的!」
「好。」
……
封七月知道自己昏迷了很久,因為他們看到村子起火的時候還是大中午,而等他們又悄然回到了村子附近,天邊開始泛白。
天亮了。
這般長時間,村子裏的火都滅了,濃煙也消散了,便剩下焚燒過後的焦糊味道,哪怕是冬日裏的寒風都吹散不來。
天很冷很冷,哪怕已經天亮了,也還是很冷,封七月唯一的感受到的便是冷了,刺骨的冷,好像是整個人都泡在了冰水中一般,比當年被關在冰窖裏面更冷。
大火將整個村子都毀的面目全非了。
沒有人。
一個人都沒有。
她走到了以往乾淨寬闊如今卻黑烏烏亂七八糟的村道上,兩邊都是焚燒後的屋子,除了焦糊味……什麼都沒有。
一個人也沒有。
竇章放她進村子之前已經讓人偵查過了,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朝廷的人馬都撤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們要來,特意撤走人好讓他們上鈎,原本不應該進來的,只是封七月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若不順着她的心意,他擔心她真的會崩潰。
當然,也是知道村子裏的狀況,才讓順着她。
封七月走了半晌,忽然間便衝到了旁邊一間燒的黑乎乎的屋子,屋子的橫樑燒沒了,屋頂也倒塌了,已經不能說是一間屋子,只能說是一堆廢墟,然後伸手去扒那些燒糊了的磚瓦……
「七月!」竇章趕緊上前阻止。
「讓開!」她要確定一下,她一定要確定一下!
竇章知道她要做什麼,「裏面沒有屍首!沒有屍首!」
「就少燒了也有骨頭!這火併不大,這屋子也還沒燒完……」
「沒有人死在這裏!」竇章壓抑着聲音,「別挖了,你把這裏挖光了也找不到!」
「他們都活着?都還活着?」封七月拽着他,死寂的眼瞳綻放出了光彩,「都還活着是不是?他們……」
「我們再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去哪裏看看!」竇章說道。
封七月一愣,旋即用力點頭,「對!對!爺爺說要去村子和村長商量一下,他也擔心朝廷的人會牽連村子!他們一定早有準備的!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回家去看看!或許爺爺在那裏給我留了消息也不一定!你說周琰或許沒有出爾反爾,是那個葉閶讓人燒村子的是不是?你……」
「我們先去看看!」竇章抱着她,「先去看看!」
「好!」
封七月拽着他的手,「我們快走!快走……」拉着他便往山邊的屋子走去了,激動興奮的完全沒看到竇章擔憂的神色。
山邊的屋子完好無損。
都還好好的。
沒有被燒毀甚至沒有被破滅!
封七月心裏的恐懼消了不少,「爺爺!」她沖了進去,沒找到人,屋子裏沒有任何人在,徐真不在,薛海和宣雅更不在,沒有人!原本放下一些的心又提起來了,不在這裏,或許都進山里去了,一定是的,否則的話那些人怎麼會燒村子泄恨?她都能想到朝廷可能會遷怒村子,爺爺怎麼會沒想到,一定是都進山里去了!
一定是的!
「你拿着什麼?」
封七月伸手搶了過去。
哪怕竇章想藏也藏不住。
是一張紙條!
上面的寫的話不多。
不想你爺爺也死,就將南王夫人交出來!
很秀氣的字。
像是女人寫的。
不想你爺爺……也死?
也死?
爺爺沒有死!
她高興興奮鬆了口氣,可是也死是什麼意思?!
誰死了?
不是都進山了嗎?
他們把爺爺抓了,也抓了村子裏其他人?
還是……
她猛然轉身,大起大落的心情讓她整個人都開始有些恍惚有些搖搖欲墜,可哪怕是如此,也還是很清楚地看到了竇章臉上來不及掩飾的不安。
「什麼意思?!」
她盯着他,一字一字地問道。
竇章看着她,卻沒說話。
「告訴我什麼意思!」她再次問道,一字一頓的,咬牙切齒,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告訴我——」
「七月……」
「告訴我!」封七月厲喝,「竇章,你告訴我!」她讓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只有如此才能夠讓他對她說實話!「爺爺還活着,他們把爺爺給抓了!哪怕是為了救爺爺我也會冷靜!竇章,你告訴我你知道什麼?你瞞着我什麼?村子裏的人都去哪裏了?都被他們抓走了嗎?」
但可能嗎?
威脅她又爺爺一個人就夠了,哪怕要用村子裏的人也沒有必要把所有人都帶走,整個村子不少人的……
「你告訴我……」說到了這裏,先前的那種恐懼又回來了,「竇章我求你告訴我……」
竇章伸手握着她的肩,「他們……屠村……」
封七月只覺得腦子轟隆作響。
屠村?
屠村?
他說……屠村?
「屠村……你說的……屠村……是我理解……理解的意思嗎?」
「七月……」竇章扶着她,「和你沒關係,是他們……」
「屍體呢?」封七月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冷的可怕,「村子裏沒有屍體!這是你說的!你說村子裏沒有屍體的!竇章你說過你從來不騙我,你……」
「在山邊。」
封七月猛然推開了他,然後像是一支箭一般沖了出去,外面的天早就大白了,只是天氣不是很好,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他們從村子過來經過小山,那裏安安靜靜的平和的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所以竇章說的山邊只能是大山……
大山離這裏不遠。
她很快便能跑到的!
可她寧願永遠也跑不到!
便在村子的人時常進山的那個地方,因為人走動的比較多,山邊的那塊荒地的野草也不算是很高,從這裏進入大山是最安全的,附近沒有兇猛的野獸,可不管是蘑菇之類的山貨很豐富,野雞兔子之類的動物也時常能夠見到,沒到冬天,村子裏的年輕人便最喜歡從這裏進山打獵……
一大片。
血已經滲透進了泥土裏,仿佛將整塊荒地都浸軟了一般,往上踩一腳,都可以感覺雙腳滲入了泥土裏面了。
橫七豎八的……
滿滿都是……
人。
或者該說是……屍體……
慢慢都是……
數也數不清楚……
刺鼻的血腥味……哪怕在這極寒的冬天也還是散發出了惡臭……
便在不遠處,好像就在她眼前似得,那張臉她認得,是村東頭的那小姑娘,已經定親了,本來說今年冬天就要出嫁,可好像是因為未來夫家的阿公去世了,不好辦喜事,就給推到了明年……小姑娘很愛笑,笑起來就跟春天開的山花一般……而現在那張臉上因為恐懼而扭曲……
還有旁邊躺着的那個……
「別看了。」竇章上前,伸手蒙住了她的臉。
封七月看不見了,也再也站不住,整個人都倒了下去,昏昏沉沉的,好像就在做一個噩夢,只是很難醒來,她拼命掙扎着,都醒不來……
「周琰當時沒在場,葉閶也沒來。」石頭臉色也很不好,戰場死的人再多他也不眨一下眼,可現在是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哪怕他們也被傳出屠村,可卻從來沒有做過,就算他們不得不攻擊村子,殺的也都是那些負隅頑抗的,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一個也沒動……可周琰帶來的這些人都是嶺南駐軍!是總兵大人手底下的兵……哪怕下令的不是大人……「是一個女人下的令。」
「女人?」竇章皺緊眉頭,身邊躺着的是還在昏迷的封七月,她的臉煞白煞白,哪怕已經失去了意識,可臉上的痛苦還是很清晰,他已經握着她的手很久很久了,可卻還是沒辦法暖和她,「什么女人?」
「那女人一直帶着兜帽,也沒有讓人近身伺候。」石頭繼續稟報,「暫時還查不到她的信息,只不過她手裏有葉閶的令牌,而且,身邊還跟着葉閶的貼身護衛,應該是葉閶派來的,她下令將村民都綁到了山邊,然後一個一個地處死,小人暗中向在場的士兵打聽過,那女人認定了南王夫人在山裏,便一邊讓人吆喝一邊殺人,用村民來逼南王夫人出來。」
哪怕是做了這事,可正規的軍隊不是殺手屠夫,心裏承受能力差的,到了陽縣便開始找法子消除這可怕的記憶,他要打聽出來並不是難事。
「只是按照他們說當時的情形,那女人似乎想殺人多過逼南王夫人出來。」
若真的逃進了山里,自然不會在能讓人輕易找到的地方,進入了深山,哪裏還聽得見山邊的吆喝?而且若真的肯定人就在附近,直接進去搜山便是,殺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做什麼?!
「現在人都在陽縣縣城?」
「是。」
竇章眯起了眼睛,「派人在附近盯着!」
「是。」
「還有。」竇章握緊了身邊少女的手掌,「讓人去收斂那些屍體。」
「少爺……」
「什麼也不必說了。」竇章冷笑道,「他們要追究我摻和這事,便先交代清楚屠村的理由!」
石頭雖然擔心,可有些血性的都不會看着那些村民暴屍荒野,而且還在山邊,一個不好引來野獸,更是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了,「少爺放心,小人會處理妥當的。」
便是被發現了,也不是沒法解釋。
少爺原本便在這裏待了很長時間,被杖責之後一氣之下回來村子散散心也是說得過去,更和少爺的心性相符,這一回來見到這等慘劇,怎麼便不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些良心的人都不會坐視不理!
「總兵大人那邊可要告知一聲?」
「自然要!」竇章冷笑,「總得讓舅舅知道他的手底下出了這樣的大事!」
葉閶是吧?
他記住了!
這屠村首當其衝對着的自然是南王府的餘孽,可若是傳出去傳回了京城,被口誅筆伐的則是嶺南駐軍的殘暴無道!
嶺南駐軍出事,舅舅焉能好?!
只是不知道這是葉閶私下所謂還是皇帝的命令!
……
石頭去安排盯梢和收斂屍體的事情,一切也進行的很順利,爾後便是另一件事了,哪怕他知道現在主子一定不愛聽,可還是不得不說。
「少爺,你打算如何安置七月姑娘?」
封七月的名號已經在許多人的面前掛起來了,哪怕真正見過她的人不多,可一旦被人查到少爺窩藏南王夫人義女的話……
「少爺,不如先將七月姑娘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在……」
「她不會走的。」竇章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沉沉的,「徐真還在他們手裏,她絕不會離開。」哪怕徐真不需要她去救,她也不會離開。
「少爺……」
「我自有分寸!」竇章不想再聽下去,「不必再說了!」
石頭嘆了口氣,哪怕還是憂心忡忡,也沒有再說什麼讓主子難受,「小人去看看有沒有吃的,七月姑娘現在應該需要吃點東西。」
「去熬點稀粥。」竇章說道。
「是。」
竇章低下頭,額頭貼着她的,輕聲說道「你還有我,七月,你還有我……」哪怕萬劫不復,他也會護她到底!
封七月醒來的也很順利,好像是那雙噩夢的大手大發慈悲一般,就這麼放過她了,她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熟悉的房頂,暖和的被我,熟悉的藥香味……別人家的枕頭要麼便是竹子做的,要麼便是木頭,可她的是布縫的,裏頭塞了許多安眠的藥材,這枕頭的製作法制還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具體操作的是徐真,不但藥材,便是連外面的布套也都是他一個人一針一線給縫出來的,當時她還笑話說老頭子居然動女工,結果差點被他抓着當苦力,也學一學女工……女工啊,要是真的學的話,她十隻手指估計都不能要了!
「呵呵……」
「七月?」竇章見她醒了,既是高興也是擔心。
「呵呵……」封七月卻只是笑,一直笑着,最終笑出了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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