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不答,忍不住笑:「怎麼?若兒,你不相信?那你就賭一回,嫁給我不就什麼都知道了。」賭?我也真的很想賭,可惜現在只怕連賭的機會都沒有了。
又想:怎的大哥二哥皆聽到了風聲,而他卻毫無所知?是了,定是刻意瞞着他的。
「若兒,你放心吧,我不會負你!不願負你!不忍負你!不敢負你!」他一字一句,十分堅定。
又接着說:「你知道嗎?父皇的自制力確實很好,可是我,我是不用自製的,我是有天賦的,天生為你,為詩詞歌賦,為天下蒼生而生的。」
我突然打了一個寒噤,這些話,仿佛有某種預言般,句句透漏着不詳。
幫他梳頭束髮,幫他整理衣衫,幫他系上腰帶,真希望時間可以靜止,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他有點微微發愣,末了嘴唇在我額頭輕點:「若兒,真好,以後天天年年歲歲如此,也不枉來這一遭了。」
差點落下淚來,還好文帝有請,他只得忙忙的走了。
胡亂的吃過晚飯,想着明日一別,今生只怕再難相見,不由得心口絞痛,淚如珠串。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倉央嘉措的詩句。可是,不是我想見他,不是我刻意認識他,老天的安排,我該如何?
朦朧睡去,感覺他深夜歸來,輕輕的抱着我,相擁而眠。不想睜開眼,不敢睜開眼,不忍睜開眼……
感覺他清晨離去,在我額頭上輕啄一下,又喚了秋憐和冬憐來吩咐了一番,終於走了。
聽他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後終至不聞,方呆呆的從床上爬起。
「王妃,王爺吩咐我們,這兩天你身子不適,要我們熬了滋補的湯藥給你。」「嗯。」只顧呆呆點頭回應,任由她們為我梳洗。
冬憐又道:「王妃,王爺還要我們陪你多走走,怕你在這裏悶壞了。」「嗯。」繼續傻傻應答。
「王妃,王爺還吩咐……」
「你們爺究竟吩咐了你們多少?」我終於忍不住。
秋憐一行笑,一行說:「太多了太多了,王爺顛來倒去,吩咐了太多,王妃你都要聽嗎?」
我也笑了,擺擺手:「如此,那就不用說了,你們別理他,該怎麼還是怎麼。」
冬憐收斂了一下神色道:「王妃,那可不行,晚間王爺要是問起來,我們可是要受罰的。」
「你怕你們王爺,難道就不聽我的了,那我現在就處罰你們!」我故意沉下了臉色。
「啊,王妃恕罪!」二婢竟雙膝跪地,戰戰兢兢的道。
有些意外,忙和顏悅色道:「我與你們鬧着玩呢,快起來吧。」二婢方才起身,臉上竟掛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與她們閒話,自然就問到她們的來歷:原來她倆竟都來自晉邊,因外敵不斷擾邊,她們的家人在一次被蠻子的打劫放火中遇害,還好晉王在平定邊患時遇到她們,便將她倆送回晉王府中收養多年。
「以前王爺好少回來,我們跟着花大娘學規矩,學廚藝,學識字,後來王爺又帶了位先生回來教我們學詩文,學棋藝,學彈琴!我們想着王爺的恩德,都非常用心的學習,可是王爺他卻很少在府中。」秋憐面露哀愁。
冬憐接口道:「現在好了,王爺回來了,不僅王爺回來了,還為我們帶來了王妃,以後我們終於有機會報王爺的大恩於萬一啦。」
又閒話了些別的,本想多問她們一些府上的事,想想還是算了,問那麼多有意義嗎?想要了解他更多嗎?了解了更多又如何?唯有徒增傷悲罷了。
正午的時候兩位哥哥到了,忙打發了眾人。連日來他們已將我認成了主子,知道晉王對我的態度,也不敢不聽話。
被兩位哥哥一前一後夾着,飛快的出了宮,好在兩位哥哥非常熟悉宮中的路徑,我們什麼人也沒碰到,除了三三兩兩的宮女和侍衛。
一回到獨孤府,如煙見了我歡喜異常:「阿彌陀佛,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她話音剛落,我已一頭栽倒在床上,只聽得如煙手中的杯碟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別的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已是三日之後。
大哥憂心的來看我,呆立了半天,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問道:「若兒,羅仁——你還要見嗎?」見我點頭,他眼眶中已有淚珠閃動,怕被我看見,慌忙轉過了身與我告辭離去。
羅仁是第五天未時到的,我清楚的計算着時日,忍受着離開晉王府後一分一秒的煎熬。
待他開心的回到府中卻發現我已人去樓口會是怎樣的心情?雖然一再的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卻還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無意的想起。
「羅大哥,你願意,可願意若兒做你名義上的妻子麼?」「什麼?」他錯愕的瞪大了眼睛。
「我是說……嗯……我的意思是,給我一個名分,一個妻子的名分,然後,你可以娶妾,娶多少都可以。」
「不行!」他斷然拒絕。
冬日的湖邊,偶爾吹來的一陣湖風颳到臉上,有生硬的疼!仿佛被鈍器在臉上來回的磨。不行?是了,這是何等的讓人為難的事,為什麼我會以為,他或許——會答應?
微笑了笑,有兩行清淚划過。
「嗯,那也是…..太為難…..對不起,羅大哥,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那麼......先告辭了。」
轉身欲離。卻被他他叫住:「若兒!」
他的眼睛,滿含痛楚的眼睛,眼波流動處,仿佛被罩上了一沉輕霧。
「若兒,你想不想聽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他望着被風吹動的粼粼波光的湖面。
聽故事?此刻給我講故事?
「若兒,我們走走吧。」他沿着湖邊慢慢走去,我只好默默的跟着他。走走也好,這寒風吹着,人也清醒些。
「在二十多年前,北周武帝有一位姓徐的大將,他英勇善戰,屢立戰功,還在統一北齊的戰役中救過武帝的性命。因此武帝當時對他十分器重,給他封了一大堆的官銜,賞賜不計其數。」
湖風吹動了他的衣襟,臨湖而立的他長身玉立,面容卻有一絲悲壯!
他停頓了一刻,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里,半響方續道:「武帝也賞賜了諸多美女給他,可是他全都遣送了回家,願意留下的,也都分賞了手下的將士,他一心為國,何嘗想家?」
「可是有一次,就那麼一次,他遇到了一位女子,他覺得那是上天為他安排的,他要娶那女子為妻,生兒育女,一生一世!」
我也有些被打動了,暗道:「一生一世,那也太好了,這位將軍也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只不知結局如何。但他功勳卓著,如果不出意外,那也應該沒什麼問題,就算他看上的是位公主,只怕武帝為了籠絡他,也會讓公主下嫁的。」
一邊想着,一邊卻聽他道:「他原以為,只要是他喜歡的女子,如花美眷、金玉良緣,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可是誰知道,他看上的這位女子卻偏偏是他永遠都得不到的!」
我大驚,這又為何?
他看了一眼我的神色,立即明白了我的心思,微笑一下道:「若兒,你知道嗎?因為他看上的是位公主,卻偏偏不是周國的公主,而是前來與太子和親的陳國公主!」
陳國公主?和親的陳國公主?
他笑了笑,有些飄渺的神色突然讓我有種錯覺,難道他——就是那位將軍嗎?搖搖頭,那也不可能,二十多年前他只怕還沒出生呢。
只得聽他道:「當時周國正在跟齊國作戰。想要統一北方,自然不希望南方的陳國起兵,那樣的話,戰線拉的太長,不但沒了必勝的把握,反而可能被敵國吞滅,因此當時武帝想要拉攏陳國,便有了互派公主和親的主意。」
「其實當時的陳國時有內亂也並不安寧,因此我國使臣一到,立即便與陳國國主一拍即合,不久後,陳國國主便將他最心愛的和勒公主送到我國。武帝自然高興,本欲擇日替太子和公主成親,誰知在成親前,公主卻遇到了將軍。」
「他倆一見鍾情!可是當徐將軍知道公主的身份後卻陷入了兩難,他本以為,這世上的女子,無論是誰,只要是他中意的,總是會在一起的,無論多麼困難,他也會用盡全力!可是上天卻偏偏跟他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讓他喜歡上的,卻是他根本無法為之努力的女子。」
他的眉頭有些緊鎖,仿佛自己也沉浸在故事之中了,為了故事中的人物而悲喜。
「後來,在太子和公主快要成親的前夜,公主來找他!見到公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他不能再抗拒了,於是他帶着公主,連夜逃跑了。」
我睜大了驚奇的眼睛,心裏又是安慰又是緊張,忍不住催他:「那後來,他倆怎麼樣了?」
「後來?後來他倆躲進深山之中,結為夫婦,公主還為他生下了一個男孩!」
「那太好了。」我不由得感嘆一聲,長長的吁了口氣!
他凝目看了我一眼,神色卻越發悽然:「果真一直如此,那也確實很好,只是可惜,等到那孩子五六歲的時候,將軍探得消息,北齊已滅,武帝也過世了。又過了兩三年,公主漸漸有些熬不住,總想着出去看看,將軍本不放心,又禁不住妻子的渴望,想着公主從小生活在花花世界裏,為了自己已吃了這麼多年的苦頭,再說孩子也漸漸大了,總不可能永遠不讓他與外人接觸。」
「因此將軍僥倖想到:武帝已去世了幾年了,北齊被滅,自己和公主也沒有影響到大局,現在宣帝繼位,**充實,風聲應該沒有那麼緊了。於是帶着公主和孩子來到一處市集安居。本以為小心謹慎一切都將慢慢過去,誰知公主花容月貌,而他也自是不凡,於是很快就引起了注意,不久後官府就將他們捉拿了。」
「他沒有反抗,本以為還有一線生機,誰知當時的宣帝比之武帝不僅專斷,還十分荒淫殘暴。他很快慘死,公主為了救下他們的孩子,假意答應面聖,待確定孩子逃脫以後,便立即自盡了。」
無法抑制的難過,胸口像塞了棉花:「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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