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淚之美人天下 第四十二章 長恨歌（下）

    剛剛用過午飯，便見大娘屋裏的小丫頭來請。微微有些吃驚，自我來到這裏，大娘還沒單獨找過我呢。忙簡單收拾了一下，帶了如煙如霧自去。

    「若兒」大娘一見着我，便淚眼婆娑的擁我入懷。

    不知她為何傷心，是為了我嗎？還是為了二哥？不好細問，只陪了她流淚，良久方低低道：「大娘，若兒惹你傷心了，對不起……」

    「傻孩子,快別這麼說,是大娘對不起你,你,你不怪大娘吧?」

    有些意外，「大娘，若兒怎敢怪大娘，無論大娘做了什麼，若兒都會接受，絕不敢有半點怨怪大娘的。」

    「那麼若兒，你幫我勸勸你二哥，讓他派幾個得力的人送你去東宮好麼？或者你不去東宮了，可以麼？」大娘眼淚滾滾而落，不住的拿帕拭淚。

    「大娘，東宮我是必須要去的，我已勸了二哥，叫他不必陪我，誰知他不肯……」話音未落，卻見大娘「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滿臉淚痕，語不成聲：「若兒，不能去，不能去呀，你二哥都這樣了，他不能再與晉王對抗了，在這麼下去，他，他還有命麼?......

    我大吃一驚,慌忙扶了大娘起身,心裏幾十隻小鹿撲騰亂跳。「大娘，你，快快請起，你要折殺若兒麼？發生了什麼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扶她坐到椅上，忙忙的為她捶背撫胸，又吩咐了小丫頭捧了茶來，熱熱的給她吃下，忙活了多時，她總算漸漸好轉了。

    「若兒，我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左思右想，還是細細的與你說了罷。」

    原來，就在我們回宮不久，晉王來府中找過我。

    二哥自然攔着，數句言語不合，晉王竟與他動起手來。於是，二哥被打傷，晉王自然無事，好在大哥趕來勸阻，最後連秦王楊俊和蜀王楊秀也奉帝後之命趕了來，即便如此，晉王在臨走時還是派近衛包圍了獨孤府。

    好在兩日之後，這支近衛軍自行撤了，大家都認為這應該是文帝親下的命令。

    發生了這麼多事我這個獨孤大小姐卻什麼也不知。可是那楊廣，他明明就要成親了，他還想幹什麼，抓我去做他的妾？

    「大娘，晉王他，真是可惡……」

    「若兒,既然如此,我就全告訴你吧。晉王他根本沒有同意與永安公主的親事！自從那占卜出來以後，他就一直上書，只言根本不信什麼八字占卜，今生今世他必須娶你！」

    我有些傻了，大娘又接着道：「可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帝後怎會聽他的，他原本是帝後最在意的孩子，又怎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冒險？於是帝後根本不理他，只顧按相士的占卜，安排了他與南梁的永安公主結親。後來你也知道了，他一回來就去了北方。不過去北方之前，帝後只說待他得勝歸來便與他成親，他還喜滋滋的，只道自然是與你成親了，誰知回來竟變了人。」

    是天書麼？還是戲曲里的故事？只聽得大娘娓娓的聲音：「可是他這麼孝順的孩子，這次竟跟帝後拗上了，堅決不肯娶那永安公主，這次又跑到獨孤府來大鬧，惹得那梁國國主都知道了。誰知那梁國國主卻十分大度呢，還稱讚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鐵定了要把永安公主嫁給他……現眼下他倆雖未成親，但是晉王此次是絕無逃脫的可能了。」

    有良久的沉默,大娘見我只是不語,便有些焦慮的道:」若兒,府上之所以一直瞞你,也是情知你跟晉王是不可能的了,又何必再讓你報着一線希望?又何必再讓你痛苦掙扎,你,你一定要放棄啊……」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又為何要說？一直不讓我知道多好。是了，為了二哥，她才是你親生的孩子。雖然你也疼愛我們，但當我們可能同時受傷的時候，你還是會選擇保護他的。

    母愛，終究也是自私的吧。可是我的娘呢？如果她還活着那該多好！她會不會教我，告訴我怎麼做？我是有媽媽的呀，在另外一個時空裏，在被隔阻的千山萬水之後。

    不記得怎麼從大娘那裏出來的了，只覺得自己輕飄飄的，腳下如踩棉花，飛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寢殿。

    回來時一頭栽到床上。

    半夜醒來，只聽得如煙如霧如雨圍坐在我身邊哭。黑沉沉的夜，燭火閃動着微光，那燭油一點一點的滴下來，已滴落了一大片，像紅紅的美人的淚。

    見我醒來，如煙如霧都手忙腳亂。

    「哭什麼？以為我死了嗎？告訴你們，我不會死的，以後不准再哭！」

    「好，小姐，我們不哭，永遠永遠再也不哭了。」如煙說着，眼裏卻又流下淚來。

    如霧拿銀勺子餵我吃了幾口燕窩，甜軟可口的味道，我又多吃了些，感覺有了點力氣。

    如雨扶我起身，剪了剪燭花，又命如煙多點上數隻，滿屋裏便燭火通明，猶如白晝。

    「小姐，你暈倒後我們嚇壞了，本來要去稟告老爺及公子的，誰知夫人就像早知道了般，全都給我們攔了回來，只叫我們好生伺候着，竟死活不管了。小姐，我看她沒安什麼好心，以後你再也不要理她了。」如雨撅着嘴，氣鼓鼓的說。

    如煙和如霧沒像往日那樣攔着，只任由她胡言。

    我搖搖頭，這也沒什麼，她不過是心疼她自己的兒子罷了。如雨努努嘴，還想再說什麼，已被我搖手制止了。

    沉思片刻，讓如煙如霧將我平日放東西的幾口大箱子打開，翻來覆去，找來幾樣東西，看看十分滿意，便收拾了歇息。

    次日一早，二哥果然前來。我已穿戴齊整了，雙掌合十，躬身作揖對他行禮：「施主，無量壽福！」二哥大吃一驚，退了兩步方才回禮：「師太，你，你就是若兒以前提起過的神尼麼？」

    「是的，施主，老身正是！」說完「噗哧」一笑。

    「若兒，是你！」二哥又驚又喜，圍着我繞了幾個圈子後方才嘖嘖稱讚道：「真是，扮得真像！不聽你聲音，我還真看不出來呢。」

    這個自然，想起無塵那個老尼在我腦海里何等深刻，要扮她，那還不易？

    於是動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二哥不同我前往。剛開始他當然執意不肯，不過最後聽我仔細分析了一番，便無可奈何的同意了，只派了兩位身手一流的下屬送我前往。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活字招牌，跟他同行，反而愈發惹人注目。我想二哥也是知道的，只是關心則亂，自動忽視罷了。

    將月依姊姊贈與我的碧玉簪一交，不大會功夫，便有宮女匆匆前來，直領我到太子妃的昭陽殿了。

    「月依姊姊。」俯在她床前，眼淚不住的滾滾而落。

    她已瘦成了皮包骨，昔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已深深的塌陷了下去，想要哭，卻沒有眼淚流出來，一伸手，枯枝般的手臂上戴着的一隻鏤空雕鳳的金鐲已掉到了地上，「哐當」一聲，轉了幾個圈，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幫她拾起鐲子，想要給她戴上，但恐怕又會掉下，只好腋在她枕下，強顏歡笑的對她說：「姊姊，等你好時再戴吧。」

    「妹妹，」她用力的對我笑。我忙扶她起身，在她身後墊上墊子，她喘息了一回，方坐定了。

    「姊姊，你究竟得了什麼病？怎來的這樣急？」

    「妹妹，先別說我了，你怎的這樣打扮？」「姊姊」我欲言又止，該從何說起呢？

    「妹妹，你什麼也不用說，我知道的。」她喘口氣，又接着道：「不過以後，你再也不必如此了，大大方方的進宮吧。」

    不知她是何意，也不想去追問，正要勸了她好生將養自己，卻聽她又道：「妹妹，我已跟父皇母后說好了，我合了你和太子的八字，你們的八字占卜為『吉』」。

    心陡的沉了下去。

    「妹妹，這個太子妃，本來就是你的，一切都是天意！」

    「姊姊，你胡說什麼？好好的，你瘋了嗎？」我感覺自己才真的要瘋了。

    「我，我是不成的了，妹妹，你記得嗎？你答應過我的。」我是答應過你，可是我只答應過你要保護元氏一脈。他們也是我外祖父一家，我本當盡力，可是我並沒有答應你要嫁給太子，當什麼太子妃呀？

    來不及分辨，聽她又迫不及待的續道：「妹妹，此事已**不理十了，雖然中間出了點小變故，不知是誰將你和唐國公李淵的的八字占卜交給了父皇母后，你們的占卜結果竟然是『大吉』。」

    「不過，你上次在宴會上的表現還是挺令父皇母后滿意的。尤其是母后說你拿得起放得下，這才是好孩子呢。因此他們還是很疼你的，況且，誰能轄製得了晉王？這普天之下，唯有太子！」

    「再加上我也大做了文章，妹妹，我死以後，父皇母后必定徹底厭棄雲昭訓，那時你稍微用力，太子之心自會到你身上。雲昭訓就算再生下十個八個孩子那又如何？只有你的孩子，才是嫡子！才有資格，問鼎皇位！」

    心漸漸墜入谷底。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魔鬼的手，拖曳着，搖晃着，無法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