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坐在鋼琴前,蒼白的手指遊走在黑白色琴鍵上,指腹的痛意她已經感覺不到,只是不知疲倦地重複彈奏着樂曲。一筆閣 www.yibige.com
也許是置身於最美好的夢境中,她始終笑容淺淺,不時看一眼空蕩蕩的身邊,眉宇間的溫柔讓人為之動容。
金震林端起茶飲了一口,熱氣已散,滿嘴的冰冷苦澀,他看着對方牆上懸掛的巨大全家福。
那是早春時節的花園,明月和金震林坐在白色鞦韆里,她挽着爺爺的手臂,歪着腦袋俏皮地做着鬼臉;笑容明朗的少年站在明月的身後,雙手輕搭在她肩膀上;酷勁兒十足的金浩風站在金震林的身後,臉上雖然沒有笑容,一絲溫情卻悄然染上他冷清的眼眸。
被定格成永恆的天倫之樂,卻在現實的衝擊中驟然褪色。
端着茶杯的手蒼老而顫抖,金震林已不像照片裏那樣目光炯炯,不禁看向嫣然而笑的明月,生意場上縱橫了半輩子的他好像一瞬間老了十歲的模樣。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他已無力再承受第二次。
琴聲不休不止地響了幾個小時,大雨一個下午未停。
金浩風保持着一個姿勢倚立在窗前;金震林累極了似的閉着雙眼。
只有明月好像不知疲倦,又好像對外界的所有事物都失去了最起碼的感知。
幾個人在同一片屋檐,相對着沉默。
假若照片裏的那個少年還有知覺,假如他還能笑着出現,也許所有人就不必,如此地無言。
在變成雕塑之前,金浩風動了動身體,他不能就這樣被擊垮,爺爺和明月還需要他照顧。
近一天沒有進食,到這個時間,胃部不適地抽痛着,長久以來的喝酒應酬讓他年紀輕輕就患有很嚴重的胃病,此時此刻,疼痛已經蔓延到後背。
金浩風調整下呼吸,走到沙發前,勸說爺爺上樓休息。
金震林睜開眼,緩緩搖頭,明月這副樣子他怎麼可能安心休息。
「現在您是明月的精神支柱,就算為了不讓她再受打擊,您也一定要多珍重。」
金震林不放心地掃了一眼明月,金浩風對他微笑,好像在說一切有我,您就放心吧。
他握住金浩風的手,緊緊盯着他,欲言又止,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沒說出口,最後只是無奈地對他點了點頭。
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從消失,金浩風堅毅地抿着嘴唇。
目送着金震林走上旋轉樓梯,他的背影已不再挺拔。金浩風第一次意識到,爺爺真的老了,這麼多年以來,他為他們撐起整個世界,給了他們富足優渥的生活,本來已經打算退休頤養天年,卻要經受如此沉痛的打擊,如果不是如此傳奇般的人物,想必普通人早已被現實所擊倒。
當金震林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金浩風才緩緩轉身走到明月身邊。
白色的鋼琴依舊美好而耀眼,似乎就算世界崩塌,也摧毀不了它極致的優雅。
金浩風在鋼琴前站定,幾度想要開口,可是看到明月幸福到恍惚的笑容,他又萬般不忍。
其實,有那麼一瞬間連他自己都好像看到那張明媚的笑臉,浩熙仿佛坐在明月的身邊,仰頭對他友好地點頭,一如從前。
可是下一秒,一聲炸雷震碎了美好的幻境。
窗外的風吹得無比急切,繁茂的樹枝狂亂搖曳。
慢慢地,金浩風單膝在明月的腿邊,她的腿上搭着的薄毯有一半垂落,雪白的赤足異常刺眼,好像被冰封了很多年。
他皺眉,儘管客廳里空調開得很足,可是明月一向怕冷,坐了這麼久她身體怎麼吃得消。
「明月……」金浩風柔聲叫她,「我們休息會兒,吃點東西好不好?」
她亦是滴水未盡,這次的打擊對明月來說絕對是致命的,看着她空洞的大眼睛,看着恍若隨時會化作一舉輕煙消失不見的明月,金浩風既心痛又心驚!
明月沉默着,連最起碼的眼神波動都沒有,哪怕現實大雨傾盆,她的世界依然鳥語花香。
「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金浩風唇畔含笑,近乎祈求地望着她,「或者只是看我一眼也好!」上帝知道他要花費多大的力氣才能擠出這樣的微笑。
然而,明月置若罔聞,金浩風挫敗地低下頭,替她重新蓋好薄毯,琴聲未停,明月的腳卻在躲閃。
不經意碰觸到她寒冰般的腳趾金浩風不由得縮回了手,他按住她的手,曲調轉了一個音,琴聲戛然而止。
明月奮力掙扎着,想抽出被禁錮的雙手,金浩風強迫自己狠下心,扳過她的肩膀,逼她直視他。
「你聽着,阿熙已經不在了,他已經死了,就算你不眠不休彈一輩子琴,彈到雙手廢掉,他也不可能再醒過來!所以你清醒一點,如果他在天有靈,一定不願意看到你瘋瘋癲癲的樣子!」金浩風的話極其殘忍,所以他語速極快,不給自己留下絲毫猶豫的機會,為了讓她振作起來,只能無視她所有的脆弱。
「你胡說!」明月若有所動,狠狠瞪着他,晶瑩的淚花在隱隱閃爍,她告訴自己不能害怕,聲音卻顫抖不已:「你……是嫉妒我們,看不得別人比你幸福才這麼說!你就是一隻只會說謊的可憐蟲!」
她聲嘶力竭地喊着,比雨聲更加猛烈而囂張,假如全世界都知道她是如此幸福,浩風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吧!
金浩風不顧她的惡語中傷,悲痛地搖着她的肩膀,「你冷靜點好不好?阿熙已經不在了,你看到他躺在手術台上沒有了心跳……」
「我不要聽——啊——」明月甩開他的胳膊,雙手捂上耳朵,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要再看到你,你給我滾!」
此時,別墅三樓的臥室。
金震林站在打開的窗前,疾風呼呼地吹着,大雨冰冷地飄進來,無情地打濕他名貴的手工唐裝上。
映入眼帘的已不是絢爛多彩的花園,而是滿目瘡痍和落花的狼藉。
窗戶附近的地板儘是雨水,還有許多零散的煙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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