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君王 第二章 賭約
下界 泊雲山莊。
蘇靜和陳穎泡在淡碧色的溫泉水裏，溫度適中的泉水升騰着薄薄的霧氣，沖刷着她們每一寸肌膚。
她們所在的溫泉池是一個天然的青石槽，槽底不斷湧出天然的溫泉水，溢滿了這個溫潤如玉的泡池。一棵高大的垂柳櫻盛開在溫泉上方，層層疊疊的枝蔓上掛滿了一朵朵嬌嫩粉紅的櫻花，枝蔓在風中翩翩起舞，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下起了一場粉色的花瓣雨。
這裏是泊雲山莊的後院。
作為近十年來突然崛起的超級勢力，泊雲山莊以神秘和強大聞名於世，其名聲威望在短短几年內就遠超擁有成百上千年歷史底蘊的老字號門派，在修真界可以說是一個傳奇。
沒有人清楚泊雲山莊的底細，世人只知道這個勢力是由一個被稱為「老闆」的人一手創建的，山莊內部分工明確，等級森嚴，上級對下級有絕對的控制權。
有人說，這裏擁有取之不盡的高級丹藥和用之不竭的高級法器，在其他門派里被當成寶貝一樣供着的高級靈器在這裏幾乎是人手一件，曾經只存在於傳說中的仙器在這裏也常有出現。有人說泊雲山莊內高手如雲，別的門派里實力足夠當長老的人來到這裏其充量不過是一個端茶送水的小廝……
關於泊雲山莊的傳言版本眾多，但不管是什麼版本，其中有一點總是相同的，那就是對於世人來說，泊雲山莊永遠都是是神秘與危險的化身。
蘇靜用木勺舀了一些水從高處倒入溫泉池中，看着晶瑩的水珠在水面跳躍着消失。感受着熱氣從毛孔中滲進去，四肢百骸越來越暖，她喃喃自語道：「果然還是泡溫泉最舒服了。」
「看來姑娘們的假期生活過得還挺不錯嘛。」慵懶的男聲帶着調侃的意味從四面八方飄來。
蘇靜和陳穎猛地回頭朝四周看去，後院中並無人影，只有兩個透明的水晶杯，杯中盛滿了血一樣鮮紅的液體。
陳穎拿起其中一個杯子遞給蘇靜，杯中的液體散發着淡淡的香味，杯口處漂浮着幾塊方形的冰，這是老闆經常賞給她們的藥劑玫瑰精華，不僅味道可口，還有助於修為的提升。
水晶杯旁邊還有一張木托盤，托盤上放着一些精緻的點心，兩件禮服，兩雙高跟鞋，幾件漂亮的首飾和白色的浴巾。
有人無聲無息地來過，又在她們察覺之前大張旗鼓地離開。這樣神出鬼沒的速度和特立獨行作風，除了她們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頂頭上司以外，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沒想到老闆親自到下界了，看來這次的任務很重要啊。」蘇靜一隻手端着水晶杯，一隻手拿起一塊綠豆糕，慢悠悠地說。
「誰知道呢？聽說老闆最近這幾年經常在下界旅遊。」陳穎說。
「不會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不會的，老闆什么女人沒見過？怎麼可能會被下界的女子迷住？」
「那就是，下界要變天了。」蘇靜和陳穎對視了一眼，兩人心領神會，不再多說什麼。
如果在別的機構，老闆突然出現，職員們肯定會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衝過去噓寒問暖。但是蘇靜和陳穎一點都不着急，她們繼續一邊泡着溫泉，一邊悠閒地喝茶吃點心，順便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這是老闆的習慣。他召見手下的時候從來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急不可耐，他希望手下以最好的狀態和自己見面。他常說「我最討厭在度假的時候被別人打擾，所以我也不喜歡在別人放鬆的時候去打擾他們」。
有時候他在召見手下之前甚至會特地命人準備一份可口的大餐，讓送餐的小弟告訴手下說見面的地方就在附近的某個酒樓，他會在那裏耐心等待。如果手下說大餐很好老闆就會很高興，千萬別一聽到老闆在哪就丟下大餐馬不停蹄地跑過去說我來晚了您有什麼吩咐，因為如果你那樣做的話老闆就會覺得很沮喪。
不得不說，跟了這樣一位懂得享受生活的老闆真是她們這些職員的福分。
抖開老闆送來的衣服，蘇靜的是一條淡綠色的長裙，上面裝飾着碧綠的翡翠和昂貴的手工蕾絲，帶着薄荷的芳香。陳穎的長裙是暗紅色的，寶石製成的紅色玫瑰被一針一線地縫在腰間，散發着高級玫瑰香水的味道。
「這麼適合……老闆怎麼那麼清楚我們的身材？」蘇靜系上腰帶，「他不會是趁我們睡覺的時候悄悄量的吧？」
「關於我們的一切，我們的履歷里都寫明了，老闆知道我們的尺寸不奇怪。」陳穎說。
「哦，是我想多了。」
她們用木梳將頭髮梳順紮好，又戴上了老闆送來的首飾，穿上漂亮的高跟鞋，打扮起來就像那些中世紀的貴族小姐，然後一路沿着石頭小路走向了屋子。
蘇靜拉開門，一眼看過去，會客廳里亮如白晝。會客廳的牆壁上懸掛着無數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散發着柔和的光芒，百步之內髮絲可見。
會客廳的中央擺放着一個陶瓷魚缸，年輕的老闆從高處將魚餌扔下，引誘着錦鯉們爭搶。魚餌撞擊水面的聲音與女孩們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編織成一曲奇異的樂章。
「姑娘們來啦，好久不見。」老闆抬起頭來，金栗色的頭髮被夜明珠鍍上了一層輕柔的光邊，白色的面具上微笑的表情一如當年那麼耀眼。
「小靜你把仴玵國的事情搞定了嗎？」老闆溫和地問
「仴玵國公主半個月後將出嫁到東漓國，聯姻對象是東漓國四皇子云逸軒。」蘇靜回答道。
「幹得漂亮。」老闆提起腳邊的實木箱子，將它扔給蘇靜：「趁着這次機會，多派些人手去打探東漓國的軍事情況，兩個月後讓仴玵國向東漓國宣戰，到那時你就帶着這個箱子去戰場。」
「明白。」
「小穎，雖然仴玵國這幾年在邊境上一直吃敗戰，但是仴玵國和東漓國的軍事實力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如果仴玵國動起真格來，那東漓國必敗，你去給泠月國那邊傳個信，讓他們到時候派兵支援一下東漓，然後再去和小靜會合。等到三方人馬打得差不多了，你們就把箱子打開，裏面有份禮物要送給他們。」
「老闆，既然您想要一統天下，那為什麼要讓我們自己人和自己人打？」陳穎有些不解。
「一統天下？不，不，我怎麼會幹那種無聊的事情呢？」老闆聽了直搖頭。
「那您為什麼要對東漓用兵？」蘇靜不解。
「這只是因為一個有趣的賭局啦。」老闆望着窗外，低聲說：「這是我和雲逸軒的一個遊戲，我們一共要賭四場，他只要能贏其中一場就算我輸，如果四場賭局他全輸了就算我贏。」
「您怎麼會答應這麼不公平的遊戲？」蘇靜驚訝地看着他。
在蘇靜的記憶中，老闆一向是個利益至上的人。很多人都認為他性格多變難以捉摸，但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決定都經過了深思熟慮，他永遠是最理智最無情的。在他的觀念中世間所有的東西都只有三種分類，對他有利的、不利的和沒用的。對他有利的東西，就算不喜歡他也會接受；對他不利的東西就算他再喜歡也會毫不留情地毀掉。以他的性格來說，要他立下如此具有偏向性的賭約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這場遊戲很公平。」老闆說，「因為這次的籌碼足夠誘人。」
「能夠如此吸引您的東西，恐怕也只有那個了吧。」蘇靜刻意壓低聲音，像是害怕自己的話被別人聽到。
「真不愧是我的女孩，一猜就中。」老闆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這怎麼可能？難道雲逸軒瘋了嗎？」這回連陳穎都覺得震驚了。
「不，他沒瘋，他只是從來不把自己的命當命看。」老闆聳了聳肩，「四場賭局中我現在已經贏了一場，下一場將在兩個月後開始，所以，姑娘們可要加把勁哦，等你們的任務完成了我們接下來的賭局也就可以開始了。」
「您和他的賭局，和我們的任務有關？」蘇靜有些意外。
「是有一些關係，你們只有讓戰爭順利進行，我們的賭局才能繼續下去。」
「您和他的賭局到底是怎麼樣的？」
「你知道雲逸軒當年為什麼會選擇留在混沌世界嗎？」老闆沒有回答蘇靜的話，反而拋出了一個毫無關聯的問題。
「為了成為強者。」蘇靜回答道。
「不，他這麼做只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目標。」老闆嘆了口氣，用同情的口吻說：「他曾經希望有機會能再活一輩子，如果有這個機會的話，這一次他不會再去爭、去搶，也不會再去報復，他希望能像普通人那樣平平淡淡地過一生。只可惜他平日裏缺德事做多了，關鍵時刻人品太爛，居然來到了這麼個鬼地方，而且還是出生在帝王之家，平淡和幸福這類詞註定和他沾不着邊。
從一生下來他爹就沒在乎過他，在得知他不能感知到天地間的靈氣之後他娘也不再理會他。當年他中了劇毒本來以為自己快死了，哪知道上天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最後居然讓他活了下來。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是想過得平淡也不可能平淡得了，他家裏那群人根本就不關心他的死活，他什麼事都沒做錯卻被所有人給拋棄了。正在他對世界絕望的時候，他的血統突然覺醒了，然後他被柳家的那隻守護神獸帶到了上界，意外地發現了活下去的目標。」
「所以他不斷修煉，不斷變強的真正目的只是為了讓自己有事可做？」蘇靜頓時覺得很幻滅。別的人修煉是因為想要長生不死，因為只有強大了才能不受別人欺負，因為有了實力才能守護自己在乎的人……他倒好，修煉居然只是為了打發時間！
「回答正確了一半。」老闆鼓了鼓掌，換了個話題：「但是即使是這樣，雲逸軒還是自欺欺人地認為在他『家人』的心裏還是有他的位置的，所以我就和他賭，看看他的家人到底在不在乎他。第一局賭的是雲隴琛會讓仴玵國的廢物公主嫁給誰，結果怎樣你們都知道的。」
「後面的賭局不會也是這樣的主題吧。」蘇靜突然發現她理解錯了，這場賭局的確從一開始就很具有偏向性，但是偏向的那方不是雲逸軒，而是早已將人心看透的老闆。
「差不多，所以我說了，這場賭局很公平。」老闆的聲音中帶上了得意。
蘇靜深感無力，如果說這也叫公平，那世界上恐怕就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公平的了。雲隴琛對李紗本來就是一時興起，雲逸軒的出生純屬意外，隨便看看雲逸軒那些從小被欺負到大的血淚史就知道，他在家族中根本就沒什麼地位，雲家除了雲宸以外要是還會有誰在乎他，那才真是有鬼了！
從一開始，這場賭局的結果便已註定。
「可是，這場賭局一定要通過戰爭才能進行嗎？」陳穎問。
「當然不用，只不過這場賭局涉及到人類的情感，只有在危機時刻做出的決定才是最符合人類心中所想的，用戰爭來推動這場賭局是最快的方法。」老闆說。
「還真是您的作風，簡單粗暴。」
「多謝誇獎。」老闆頓了頓，好像想起了什麼，語調中帶上了一抹凝重:「哦，對了，以後見到雲逸軒千萬不要和他硬碰，他現在被法則護着，你們傷不了他。。」
「您說什麼？」兩個姑娘異口同聲地驚呼。法則代表着什麼她們都心知肚明，可是雲逸軒何德何能，居然和法則扯上了關係？
老闆沒理會她們的震驚，他自顧自地向門口走去，聲音隨着他的身影一起遠離，「這件事我發現的時候也很意外，但事實就是事實，我們改變不了，所以你們以後遇到他，還是小心為好。」
「小靜子，看來我們有必要親自去東漓國一趟了。」陳穎目送老闆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轉身對蘇靜說。
「的確，雲逸軒就要回下界了，以他的作風來看，派去再多的探子去也是白費，只有我們親自出手才能搜尋到可靠的情報。」蘇靜贊同地點了點頭。
「現在就出發吧，完成了老闆佈置的任務就立即去東漓打探情報。」
「現在？不用這麼早吧，現在距離仴玵國公主到達東漓國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啊。」
「如果不用這麼早的話，老闆那種懶散到令人髮指的傢伙怎麼會提前來通知我們任務？」深知自家老闆德性的陳穎問。
蘇靜猶豫了一秒鐘，然後贊同道：「你說的對，老闆從來不會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我先去東漓看看情況，你去泠月傳完信後就來東漓找我。」
陳穎從空間法器中拿出兩套泊雲山莊執行部的制服，將其中一套扔給蘇靜，自己三兩下將另一套換好：「走吧，妞。我們的假期生活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