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式耜馬上為錢謙益解釋道:「當日閹黨畏懼孫大人對先帝的影響力,因此千方百計阻擾孫大人入京。筆神閣 www.bishenge。com而吾黨中人,則因為孫大人念念不忘要收復遼東,因此也對孫大人避而遠之。
雖然平日裏大家嘴上都說着要恢復遼東,但是這八、九年以來凡是有眼睛的,都知道東虜已然勢大難制。光是能拒東虜於關外,我大明國庫已經入不支出了。
而孫大人想要整軍備武,步步為城一直推到遼東腹地,所需錢糧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恐怕東虜尚未消滅,而我大明已經頹然倒下了。
是以,此次召回前些年被貶斥回家的官員名單中,吾黨中人並沒有添上孫大人的名字。然而我昨日去吏部報道,卻聽及友人談起,陛下親自把孫大人的名字加進了召回人員的名單內。
所以能和老師你爭這東林領袖和首輔之位的,只有這位孫大人了。」
錢謙益聽的入神,手中不由大力了一些,頓時捻斷了幾根長須。錢謙益體質較為特殊,鬚髮長的較慢,他這三縷快兩寸的鬍鬚可是養了好久才有這規模。
而大明風氣男子以留須為美,故此平日裏他甚為愛惜這把鬍子。想不到今日因為一時分心,倒是不小心捻斷了幾根,這讓錢謙益又是肉痛又是心痛。
看着恩師皺着眉頭倒吸涼氣的樣子,瞿式耜立刻低下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似乎酒杯里長出了一朵鮮花來了。
瞿式耜和錢謙益雖然名義上是師徒,但是情誼上卻遠遠超過了師徒的關係。他和錢謙益相處了這麼久,自然對這位恩師的性格清楚的很。
這位恩師雖然雖然自詡為清流,又以詩文出眾而聞名,但卻是一位名利中人。孫愷陽64歲,恩師45歲。其實就算讓上一步,恩師十年之內也必定能順利入閣。
且今日朝中閹黨餘孽尚未掃清,東林黨人正該團結一致,以對外敵。如果恩師能放下執念,先向孫愷陽示好,則以孫大人的威望,在加上恩師的人脈,東林黨內還有誰可挑戰兩人的聯手。
可惜恩師已經被閣相的位置晃花了眼,能夠提前十年執掌大明的朝政,誰又會願意再蹉跎等上十年呢?即便是瞿式耜自己,也希望恩師能夠早日入閣。
今日大明的國事已經敗壞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了,如果再不振作,則吾輩士大夫就真的要像蕺山先生所說的,死無所處了。
錢謙益臉色陰晴了幾次後,對着自己的弟子說道:「就算是陛下親自召回孫愷陽,也不代表什麼。畢竟他是先帝的老師,而不是今上的老師。
再說了,孫愷陽一心想要收復遼東,就算陛下想要依重他,恐怕孫愷陽也無心留在京中。此事先不提了,且待來日再看吧。倒是陛下喜好西學一事,我等倒是要好好計較一番。
徐子先等人向來和西洋傳教士交好,稼軒你可從艾神父處着手,只要能引徐子先等人為外援,就是吾輩大展宏圖之時。今日大明正是存亡危急之際,吾輩黨人豈可退讓…」
當天色昏暗下來的時候,戶部員外郎王守履、工部給事中劉安行、翰林院編修倪元璐等人在接到了陸澄源的通知後,匆匆趕了過來,前來拜會劉宗周。
原以為作為東林元老兼領袖,劉宗周此處上京後,為了挽救東林的存亡,也許會放下自己清高孤傲的的個性,出來主持大局。
但是這位蕺山先生執拗的性格在家鄉待了三年,居然一絲未變。任憑几人如何勸說,都是搖頭不允。劉宗周始終認為黨爭不應該在繼續下去了,雖然閹黨禍害了東林黨諸位前輩,但是時至今日大明已經經不起再來一次腥風血雨的黨爭了。
說到最後,劉宗周還拿出了在路途中寫的,《面恩預矢責難之義以致君堯舜疏》給眾人看,以表明自己的心跡。
事已至此,王守履、倪元璐等人也只能訕訕不能言了。劉宗周不管是名聲還是才學都遠遠高於諸人,他們幾位也只能好言相勸,而不能強行逼迫。
作為主人的陸澄源看到氣氛實在不適合繼續談話了,於是反過來勸說王守履、倪元璐等人不如今天就此作罷,讓蕺山先生休息後來日再談。
退出了蕺山先生住的院子,幾人不由相視線而苦笑了起來。倪元璐拉住了送他們出來的王毓蓍的手說道:「元祉,此刻非比往日,蕺山先生一念之間,可定吾黨存亡。你身為弟子,不可不在旁規勸一二。朝中不不除,吾黨之主張豈能伸張。事有輕重緩急之分,蕺山先生以國事為重,想要和閹豎妥協,焉知閹黨餘孽是否會放過吾黨呢?今日吾党進一步則生,退一步可亡,還請元祉這幾日好生勸勸蕺山先生。」
王毓蓍正式的對幾人彎下腰施了一禮後,才嚴肅的說道:「諸君剛剛勸說家師之語,吾都記在了心中。然而吾師若是下了決斷,則必定堅如磐石。我勸諸君還是趁早另做籌謀為好。」
王毓蓍說完之後,就倒退着走進了院門,不再給倪元璐挽留的他機會了。
王守履看着走進院子的王毓蓍,不由有些鬱悶的說道:「果然是有其師,就必有其徒。這王元祉果然和其師一樣,一點都不通人情啊。」
工部給事中劉安行對於此行感到很失望,他本身和陸澄源等人也不是很熟絡,完全是因為受恩師韓爌的所託,前來探探劉宗周的政治傾向,並希望能和劉宗周達成一個政治默契,共同對付閹黨。
但是現在看來,這位蕺山先生實在是迂闊了些,這樣的人在書院內講講學也許還行,但是進入朝堂簡直就是災難。當今之世,那個官員不把仁義道德掛在嘴邊,但是也僅僅是掛在嘴邊,沒有人會真的去身體實踐仁義道德這種口號。
但是這位蕺山先生卻似乎已經分不清現實和理想之間的區別了,居然真的想要在政治生活中實施這種君子政治。劉安行得出了一個結論,顯然蕺山先生並不適合做恩師的政治盟友。
看清了這點之後,劉安行出了院子就迫不及待的告辭離去了,他想要儘快向恩師告訴自己的觀察所得。
看着劉安行離去之後,陸澄源對着兩位好友拱手說道:「不如去我的書房,賞鑒下我新得的一版宋書吧。」
王守履和倪元璐對視了一眼,欣然同意的說道:「也好,正要看看端本的收藏。」
到了書房內,僕人替三位重新上了香茶之後,陸澄源吩咐他守在書房外面,不許其他人進來打擾。
但書房內只剩下三人之後,陸澄源並沒有拿出什麼宋版書,而是皺着眉頭對着兩人說道:「這樣下去,吾黨形勢不妙啊?這蕺山先生道德文字時不錯,一篇上疏寫的花團錦繡的,但是政治上未免太過天真了些。
陛下不過是一個沖齡少年,而蕺山先生居然把挽回朝政危局的希望放在了陛下身上。他在疏上說:希望陛下『超然遠覽,以堯舜之學,行堯舜之道』,這未免太過想當然了,此等空言對朝局有何助益?」
倪元璐更是毫不客氣的說道:「這蕺山先生空負盛名,上疏之中毫無實際。今上雖然是沖齡少年,但行事之間卻頗重實效。這封上疏必然不討今上所喜。我看推薦他為帝師,已經不太可能。」
王守履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這當不了帝師,不為陛下所喜都不是什麼大事,現在我們迫在眉睫的大事是,如果連蕺山先生也不能出來主持大局,難道我們幾人真的要向韓象雲、錢牧齋低頭嗎?」
倪元璐馬上反對道:「萬萬不可,那韓象雲、錢牧齋門下,親朋弟子眾多,我等依附過去,難道去討要殘羹冷炙嗎?」
陸澄源也不快的說道:「當初閹黨氣焰囂張,權傾朝野的時候,韓象雲、錢牧齋遠離京城,都是吾輩在京中苦撐大局。今日局勢稍稍好轉,其人便呼朋引伴試圖在六部安插私人,視吾輩於無物。那個瞿式耜仗着有老師錢牧齋撐腰,剛剛返京就得了戶科給事中的位置,完全視朝廷法紀於無物啊。」
陸澄源這麼嫉恨當然是有原因的,他這個工部主事雖然品階比給事中要高,但是這兩個位置卻不可同日而語。
工部主事正六品,是工部最小的一個辦事的事務官。而戶科給事中雖然只是從七品,但卻是監督戶部的監察官員,是一個典型的位卑下而權重的位置。
如果可以,陸澄源寧可和瞿式耜換個位置,更何況工部排在六部之末,一般很難得到提拔。而給事中由於權力極大,常常能讓天子聽到自己的名字,在一個社會,讓皇帝記住你,就意味的高升有望。
所以別看戶科給事中似乎官職不高,但是基本上擔任給事中的人很快就能得到提拔,甚至是外放作為地方的督撫,那可是二、三品的大員。
陸澄源、王守履、倪元璐三人結成同盟,就是因為他們都沒有可以依靠的對象。前兩位是沒有靠得上的座師和鄉黨,而倪元璐雖然出自孫承宗、袁可立門下,但是孫、袁兩人在朝中不僅被閹黨攻擊,就是東林黨內對這兩人也意見頗大,認為國事如此艱難,就是因為兩人主張要收復遼東,但是花掉國庫這麼多收入,遼東軍隊卻連出城野戰都不敢。
不得已之下,倪元璐只能找上了同樣不得志的,黨內沒有背景的陸澄源、王守履二人結成了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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