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三官廟雖然稱作廟,但實際上卻是一座道觀。筆神閣 bishenge.com三官者:天官、地官、水官是也,道教中認為,三官掌管人間禍福、天神轉遷、生死輪迴諸事,因此明代各地都有三官殿、三官堂、三元庵、三官廟等。每逢三元節,人們都要到廟宇祭拜三官,懺悔罪過,祈福免災。
瀋陽的這處三官廟在城內算是首屈一指的道觀,努爾哈赤攻下瀋陽並定都於此,在城內大興土木的時候,依然還是留下了城中心的這處道觀。不過三官廟的功能卻有了一些變化,不僅僅是作為一處道觀,還兼具了招待各國使節和被俘明國官員的暫居之所。
作為明國的使者,田弘遇一行人抵達京城之後,就被安排在了三官廟最好的院子內。不過即便是三官廟內最好的院子,也遠不及明國京城的一處普通客棧,畢竟雙方的生產力水平相差的實在是太遠了些。
田弘遇雖然年輕時四處行商,也吃過不少苦。不過他自發達之後,就已經很久沒嘗過這種在外奔波的苦楚了。加上本來他就有意試探一下,後金方面究竟有多少談判的真心,因此乾脆就縱容身邊的親隨為難了幾次接待自己的官吏,特別是那個從張家口逃亡到後金來的范永斗,這也使得幾次會談尚未開始就草草結束了。
鬧了這麼幾次之後,後金方面也就安靜了下來,沒有再過來同他交涉了。看到這樣的情形,田弘遇又有些不安了起來,擔憂自己的試探行動是不是過火了些。到底他還是在後金的地面上,要是這些建虜惱羞成怒起來,吃苦的可就是他自己了。
無所事事的田弘遇,為了找點事情壓制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於是就讓四海貿易公司在瀋陽的管事拿來了今年的賬目,在自己住的院子裏翻看了起來。
他正看得入神,卻聽到守門的親隨過來稟報,達海帶着一個叫做多爾袞的年輕貝勒找上門來了。田弘遇楞了一下,才合上面前的賬本說道:「董、黃兩位管事,你們把這些賬本都先搬進去,阿武你去把人帶進來吧。」
站在達海身邊的多爾袞,看到明國的使者居然沒有出門迎接自己,只是派了一個下人出來,饒是他一向堅忍,此刻心裏也不由冒起了火,對着達海不由抱怨道:「這明國的使者還真是好大的架子,這國丈的威風都擺到我們瀋陽來了。」
達海的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倒不是他不生氣,而是此前數次在這裏碰壁之後,已然習慣了這位明使的作風。作為後金難得的讀人,他的性格可比常人淳厚多了,聽了多爾袞的抱怨之後,不僅沒有趁機挑唆,反而出言相勸道。
「貝勒爺不必往心裏去,我國雖然僥倖擊敗了幾次明軍,但畢竟還是一個創立不久的小國。而明國雖然一時失利,但根基深厚,並未傷及元氣。既然明國皇帝有修好之意,奴才以為倒是給了我國休養生息的機會。就算對方架子大一些,但只要談判對我後金有利,貝勒爺還是應當忍耐一二啊。」
多爾袞抬頭看了看達海,便端正了姿態對着他拱了拱手說道:「達海大人不愧是父汗看重的人才啊,小子受教了。也罷,咱們這就進去瞧瞧,這明國的國丈有多大的譜吧。」
多爾袞說着就踏入了院門,達海也馬上跟了進去。穿過了狹小的庭院之後,兩人就發現了站在正堂台階上迎接他們的田弘遇。
此時的田弘遇已經從管事那裏知道了多爾袞的身份,因此態度倒是比之前幾次要謙遜了一些,將達海和多爾袞迎進了會客廳之後,田弘遇不由微笑着對達海詢問道:「達海大人今日可有什麼賜教?咱們是談公事還是私事?」
達海先是看了坐在邊上的多爾袞一眼,方才客氣的回道:「自然是公事,田大使此前不是多次抱怨我方無人能夠做主嗎?汗王聽聞之後,便請了我鑲白旗貝勒來同你談,這一次田大使可不會抱怨無人能夠做主了吧?」
田弘遇打量了一下年輕的多爾袞,看着這位身形瘦弱的年輕人居然是建虜八旗的一旗首領,心下也不由嘖嘖稱奇了起來。來瀋陽之前,他原本以為,女真八旗的首領各個都是膀大腰圓的勇士呢。
田弘遇心中的思量一閃而過,臉上依舊保持着笑容說道:「達海大人說笑了,我也只是為了確保,雙方談成的協議能夠執行下去而已。之前你們弄來的那個什麼范永斗,不過是個連祖宗廬墓都背棄了的喪家之犬,我同他談,能談出個什麼來?他連祖宗都不要了,難道還能對我大明講什麼誠信不成?」
田弘遇的話語頓時讓達海尷尬不已,范永斗對大明是背棄祖宗的漢奸,但是對於後金卻是有功之臣,可是他卻不能以此來反駁田弘遇對范永斗的看法,因為這不符合大家所認同的社會價值觀。
後金既然已經立國,這忠君愛國的精神自然也是要講的。這個時候夸范永斗,不就等於告訴天下人,後金是只講利益不講忠孝的蠻夷之國了麼。在華夏文明數千年來的薰陶之下,除了那些深山野林中的野人部族,只要是華夏周邊能建立起國家的民族,都是不願意把自己當成蠻夷的。
達海打了個哈哈就轉移了話題說道:「田大使,我們此前已經浪費了許多時間,既然你已經認可了談判的人選,我看大家不如儘快進入正題,不要做無謂的口舌之爭了。」
田弘遇笑容不改的說道:「好,那麼我們從什麼地方開始談呢?是從如何執行去年和年初,四海貿易公司同八旗定下的大豆貿易合同開始?還是從營口的地位開始?或是從鑲藍旗和公司被中止的貿易合同開始?」
達海正想回話,多爾袞突然插嘴說道:「依我看,我們不妨從寧錦的軍事演習開始談,我想知道明國同我國的談判到底有幾分真心實意?還是你們的談判只是想要來試探一下我國,為明國對我國的進攻做好準備?」
對於多爾袞的質問,田弘遇倒是不慌不忙的回答道:「這位貝勒想必是誤會了,我只是四海貿易公司的代表,我來瀋陽只談關於後金同公司之間的一切商業問題,至於寧錦的軍事演習,我並不知情,也不感興趣。
如果你們認為我們的談判存在什麼陰謀,那麼我覺得大家可以取消這個談判,不過那樣的話,後金同大明之間將不會再存在什麼商業通道了。這對於你我雙方來說,都是一個損失。」
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多爾袞有些一愣,他下意識的看向了達海,達海同樣有些驚訝,他趕緊問道:「如果明國出兵攻打我國的話,我們談成的商業協議還有什麼意義呢?而且,田大使你出訪我國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兩國之間的和平相處的嗎?」
田弘遇思索了一陣,才小心的回道:「我出使瀋陽的確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為了維護後金同我國之間的和平,另一個則是洽談四海貿易公司在後金的商業合同。
我能夠出現在瀋陽,不就已經證明了我國對於兩國之間和平的誠意了嗎?至於你們剛剛所說的軍事演習,那不過是我國軍隊在自家疆土上行事,怎麼能看做是準備向後金出擊的行動呢?
至於我們在此期間達成的商業協議,這我倒是可以向兩位保證,只要你們履行了自己的義務,那麼哪怕就是後金同我國之間出現意外的衝突,這些協議依然會得到公司的尊重。」
多爾袞頓時奇道:「我知道你是皇帝陛下的國丈,但即便是如此,你拿什麼保證這些協議會得到尊重?難道四海貿易公司還能大過皇帝陛下的旨意嗎?」
田弘遇笑了笑說道:「雖然我說這話你們可能不太相信,但我將要說的全是事實。四海貿易公司的最大股東就是陛下自己,所以在我出京之前,陛下已經給了我這個承諾。只要協議能夠達成,就算後金和明國之間發生了戰爭,協議依然會得到執行。」
達海和多爾袞都有些啞然無語了,他們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一個荒謬的笑話,但是看着田弘遇一本正經的樣子,顯然這又不是一個笑話。
無法理解明國皇帝到底想要做什麼的兩人,只能暫時將這個問題擱置在一邊了。多爾袞和達海交換了一下眼神,他不由開口岔開了話題說道:「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們暫且願意相信你的說法。
我看,大家不如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掉,比如鑲藍旗現在被中止的合同。根據我國現在的形勢,想要全部履行鑲藍旗和公司簽訂的大豆貿易合同,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此外,原本阿敏貝勒和公司獨佔的木料貿易,現在也要重新談過。至於營口的地位,這就更不用說了,以往鑲藍旗和正紅旗答應給公司的條件,恐怕也不作數了…」
聽完了多爾袞一口氣提出的條件,田弘遇的眼皮也下意識的跳了跳,他有些苦笑的說道:「按照貝勒你剛剛說的這幾點,等於是全部推倒重來了。看起來,我們之間的緣分,不是一天兩天能夠結束的了…」
達海趕緊在一邊打着圓場說道:「田大使不必擔憂,瀋陽雖然不及京師繁華,但也有可觀之處,招待田大使住上一段時間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田弘遇卻不領情的說道:「瀋陽有沒有可觀之處,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倒是知道,我的隨行人員連三官廟都出不去,買菜辦事只能通過三官廟的管事,這方小院倒是成了我的囚室了。」
多爾袞對着達海點了點頭,達海便解釋道:「田大使不要誤會,他們也只是為了保護田大使的安危。既然田大使想要出門看看,哪又有什麼難的,等會我吩咐他們一聲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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