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勞倫斯是個好孩子。」白袍老人倚靠在石刻扶手椅上,手掌托腮,盯着面前木桌上的大托盤,喃喃地說。
托盤裏躺着一柄銀光閃爍的單手劍和一面南瓜大小的黑色生鐵盾牌。
「傳承武器,」他繼續自言自語,「已經有多少年,沒能打造出這麼純淨的聖骸熔鑄的傳承武器了?」
空闊的大廳里沒有第二個人,老人自問自答。
「整整五十年了。」老人佈滿皺紋的臉和皮膚鬆弛的手掌仿佛要融為一體,才微微的抬了一下頭,望着白色天花板上垂下來的吊燈。
看了好一會兒,老人又低下頭,像是睡着了。
室外陽光強烈,透過牆上五顏六色的馬賽克玻璃窗,落在鋪着厚厚的名貴地毯的地面,組成一幅光怪陸離的地板畫。
很久之後,老人在石椅的扶手上輕輕地敲了一下。
沒一會兒,大廳的門輕輕打開,一個身穿銀白色盔甲的武士走了進來。
他的腳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一直走到木桌前,他才停下。
武士渾身上下都包裹在盔甲之中,連手紙和臉部都裹得嚴嚴實實,像是一尊銀白色的石雕,唯有頭盔頂上那一根手臂長的血紅色山雀尾羽,在微微的擺動。
「赫博特。」老人說。
「主教大人。」武士單膝跪下,恭敬的低頭。
「這是勞倫斯的聖骸鑄造的傳承武器,」老人說,「我為它們取名為『勞倫斯的意志之劍』和『勞倫斯的堅決之盾』,剛好適合你,現在,我將他們交付給你。」
「謝謝!謝謝主教大人!」武士赫博特重重的點頭。
「不,你要感謝勞倫斯,還有,感謝吾主。」老人說,「吾主的榮光,無處不在。」
「吾主榮光,無處不在!」武士赫博特大喊一聲,站起來,拿起劍與盾,低聲說,「勞倫斯,我會繼承你的榮光。」
「帶上它們,去,為吾主的的榮光!」老人稍稍坐正身體,輕輕地揮了揮手。
「是的!」武士赫博特持劍抬盾,行了一個禮,轉身,走了出去。
廳門關上,老人再一次單手托腮,似乎陷入了沉思。
但不管怎麼看,他這幅樣子都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普通老人在打瞌睡。
……
「聽口音,阿布先生是西大陸人士吧?」斗篷男子說。
他的聲音柔和而富有磁性,是那種很招女孩子喜歡的類型,配上俊俏的臉龐,夏川非常理解他為什麼要穿上悶熱的斗篷。
「是的。」夏川說,「你呢,羅卡斯先生?」
「我?我是奇斯克人。」斗篷男子說。
「是信徒嗎?」夏川問。
「在所有人眼裏,奇斯克人都是光明神的信徒嗎?」斗篷男子羅卡斯聳聳肩。
「大概是這樣吧?」夏川有些不確定。
「你瞧,我是個吟遊詩人,」羅卡斯舉起手裏的七弦琴,「吟遊詩人可是魔法師的分支,算是施法者呢。」
「了解了。」夏川說。
「落基山城可不是個冒險的好地方,你怎麼會來這裏的呢?」羅卡斯問。
夏川跟他簡短的交流中才知道,這座邊境城原名叫做落基山城。
「我,從人魚港那邊回來的。」夏川說。
「哦,」羅卡斯說,「從西大陸一路趕到人魚港,現在是要回去嗎?真是漫長的路程啊!」
「是的,」夏川點頭,卻不想多提及自己的行程,問道,「你從奇斯克來到桑多,又是為了什麼?」
「你也知道,奇斯克的百姓,十個裏面有九個半信奉光明神,可是那些讚頌光明神的詩歌和民謠我已經唱膩了。」羅卡斯說,「所以,我就收集一些歌頌其他神明的作品去表演,然後嘛……你能理解吧?」
「我明白了。」夏川點點頭。
桑多、龐克斯和多瓦倫三個龐大帝國,從東南西三面把奇斯克帝國包圍起來,三帝國的民間信仰體系也比較複雜。而在四大帝國之間的大小國家,成了帝國之間矛盾爆發的緩衝地帶,同時也是信仰的爭奪之地。
根據羅卡斯的描述,夏川大概能猜出來,這個外形極佳的吟遊詩人,應該是受到了教徒們的排擠甚至是迫害,才跑到這裏來的。
這個吟遊詩人語言優雅又不失輕浮,人心而又隱隱帶着一絲貴氣,夏川既不反感,又生不起加深了解的興趣,便不再多問。
貓頭鷹在這幾日被夏川下令不得在人前隨意說話,已經憋了兩天,現在到了人煙稀少的城郊,本來想張嘴話,沒想到這個熱心搭茬的吟遊詩人加入了行列,就飛了起來,朝着路邊的田地間飛去。
「哇哦,你的魔寵,怎麼只有一隻腳的?」羅卡斯又找到了話題。
「被幻音鼠咬掉的。」夏川說。
「天哪,你在人魚港西邊遇到了幻音鼠?那太可怕了!」羅卡斯吃驚的說。
「多虧了這一條腿,我才趕躲過了幻音鼠。」夏川說。
「着,也算是厄運中的好運了,」羅卡斯說,「幻音鼠雖然不是很兇殘,胃口也不大,可要是被它纏住,那就會渾身失控,很容易其他路過的野獸襲擊的。」
「多虧了莫西。」夏川說。
「他的名字叫莫西嗎?」羅卡斯說,「白天還能活動的貓頭鷹,應該是魔法師的寵物吧?」
「他是我一位魔法師朋友的魔寵。」夏川說。
「對了,」羅卡斯說,「你要去馬布爾小鎮,莫非,你的那位朋友,就在那裏?」
「嗯……」夏川下游含糊地回答。
他忽然想起了總是自作聰明的科林姆普斯。眼前的吟遊詩人,比科林姆普斯還自負聰明。
「話說回來,斷了一條腿這樣的傷勢,對魔法師來說,不算什麼吧?」羅卡斯說。
「好像是的。」夏川也不明白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實,只能含糊地說。
似乎看出了夏川的敷衍,吟遊詩人整了整頭蓬,掀開兜帽,露出一頭披肩的金髮,說:「終於出了城了,不用再披着這套悶死人的東西了。」
說着,他又解開斗篷,露出下面寬鬆的亞麻長袍。
「今年還真是熱呢,比去年熱多了。」他說。
「嗯。」夏川有點含糊地答應。
「你不熱嗎,阿布先生?」他把斗篷收進角馬身側的行李包,取下掛在包裹外面的斗笠戴上。
「不怎麼熱。」夏川說。他穿着蓑衣斗笠,一般人也看不出他的身份和實力之類的,羅卡斯對他的所有猜測都是靠着談話和貓頭鷹的異狀。
「看起來你不是魔法師,恕我冒犯,你也不像是武者,」羅卡斯有些謹慎的問,「你,是什麼職業?」
「格鬥家。」夏川開始有些煩這個多嘴的吟遊詩人了。從飛艇着陸點旁邊相遇,這個傢伙一路上基本沒有停過嘴。
「格鬥家?哦……」羅卡斯似乎明白了什麼,說。
夏川決定不再搭理他。
這會兒,貓頭鷹飛了回來,落在夏川肩頭。
「貓頭鷹,會說話嗎?」羅卡斯又問。
「會說話!」貓頭鷹說。
「哇哦!」羅卡斯有些驚喜地說,「我這是第二次見過會說話的魔寵。」
「法師塔里都有。」貓頭鷹說。
夏川有點好笑的咧了一下嘴,沒有搭話。
然後,一人一鳥開始了冗長而無趣的談話。
夏川作為聽眾,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
格里森和喬安娜手拉手走在戴熱爾街頭,身後不遠處跟着十幾名士兵。
「好煩。」喬安娜說。
「什麼?」格里森沒有聽清楚她的話。
「逛個街都有人跟着。」喬安娜不滿的說。
格里森拉緊了她的手,回頭看了一眼臉色古怪的士兵,笑了一下,說:「喬爾,他們只是遵從團長的命令而已。」
「可是,」喬安娜輕輕地掙了一下,沒掙開他的手,說,「被人看着很奇怪的呀。」
「習慣就好,」格里森說,「上次去溫迪家族參加宴會,你還記記得嗎?你可能沒看到,那些貴族,他們,他們連上洗手間方便都有僕人伺候……」
他壓低了聲音,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呀,真的呢……」喬安娜也想了起來,臉色微微發紅,說,「格瑞,你怎麼,你怎麼說起這個?」
格里森撓了撓頭,說:「我,是想說,當時我也很不習慣,後來,達尼溫迪後來跟我說,貴族都是這樣的,他們從來不把這些下人放在眼裏,就算是方便,洗澡,談情說愛,甚至是睡覺,都有專門的僕人伺候,他們根本不會有一丁點的不適應。」
「天,」喬安娜捂着嘴,低聲驚呼,「他們,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私隱,被僕人看見嗎?」
「是啊,」格里森說,「在他們眼裏,僕人都是賤民,和空氣沒有什麼區別。」
「我明白了,」喬安娜說,「你的意思是,我們也要慢慢適應。」
「對啊,」格里森牽起女孩的雙手,說,「就當他們不存在,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雖然這麼說,」女孩任由他牽起雙手,有點扭捏的說,「還是做不到呢……」
「慢慢就習慣了。」格里森鬆開一隻手,大着膽子伸向了女孩的腰肢。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女孩沒有避讓。
……
「抓小偷啊!」大街上忽然有人大叫起來,接着,前方的街道亂了起來。
一個穿着邋遢的小混混朝着兩人飛奔過來,看到兩人後面的士兵,驚慌的瞪大了眼睛,正要轉向。
格里森的手伸到一半,就被喊叫聲嚇了回去,他有些惱怒地拔出背後的劍,劍背猛地抽打在小混混腹部。
「噢!」
小混混慘叫一聲,像是撞了牆一般,後退跌倒,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不住**。
「抓住他!」後面追趕上來的人有十幾個,手裏拿着菜刀、掃帚、擀麵杖和麵包鏟等等各式各樣的「武器」,氣勢洶洶的趕了過來,對着小混混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不敢用上手裏的武器。
帶頭的是穿着白圍裙的麵包師,他感激的對格里森和喬安娜說:「謝謝兩位冒險者大人,謝謝,要不是你們擋住了這個該死的傢伙,我們一早上就白忙活了。」
「不用謝。」格里森收劍入鞘,微微點頭。
「老爹,錢袋找到啦!」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從混混懷裏掏出了一隻沾着麵粉的錢袋。
「好了,別打了!」麵包師喊了一聲,「把這個該死的小偷交給治安官老爺。」
「不用了,」喬安娜說,她指着身後的士兵,「交給他們就行。」
「城防軍不管抓小偷的。」麵包師說,「會把他交到治安所。」
這時候,兩名士兵走了上來,揪住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混混。
「啊?」麵包師有些懵了,隨後,他看到了格里森和喬安娜肩膀上的徽記,臉色一變,趕緊說,「謝謝兩位大人,我們,我們先走了!」
說着,拉着幾個跟他一起追出來的夥計,急匆匆的跑開了。
兩名士兵說:「大人,我們把他交到治安所就可以了嗎?」
「你們,交了這個小偷,就不用再跟着來了,我們要逛街,你們不一定找的到,」格里森有些沉悶的,指了指另外幾名士兵,說,「他們幾個也能保護我們。」
「是!」兩名士兵點頭。
「兩位大人,你們,你們還記得我嗎?哎呦……」小混混突然抬起頭高喊。
兩名士兵押着他就要走,這會兒很是不滿的扭了一下他的肩膀。
「咦?」格里森有些奇怪的湊近了一些,說,「你,不是那晚上跟小丑在一起那個傢伙嗎?」
「對對對,是我是我!」小混混高興地說。
「好,我聽說過你的事跡,」格里森皺起眉頭,對兩名士兵說,「轉告治安官,這個人是個慣偷,不要輕易放過他。」
「是!」士兵說。
「大人!」小混混愣了,接着大叫,「大人,我可沒幹過多少壞事啊!看在我們相識一場……」
「少羅嗦!」士兵狠狠地按了他的肩膀一下,把他架走了。
「大人!啊呦……」走出好遠,小混混還在叫嚷着。
大街上看熱鬧的人不少,看兩人的眼神都有些微妙的變化,連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和吵鬧聲都靜了下來。
「喬爾,走吧。」格里森拉住喬安娜的手,說。
「嗯……」喬安娜捋了捋耳邊的頭髮,有些意興闌珊。
「看,前邊是鐘樓廣場,」格里森帶着她往前走了幾步,說,「嘿,你看,小丑在表演,就是那個小丑!」
……
「真是有趣的魔寵呢!」羅卡斯說。
「吟遊詩人比武者還奇怪。」貓頭鷹說。
「哈哈哈!」羅卡斯笑了起來。
「有什麼可笑的?」貓頭鷹說。
「哈哈哈,哎呦喂,不行了,我,我要喝點水。」羅卡斯笑的更厲害,搖晃着身子去拿行李袋裏的水。
「阿布,我要肉乾。」貓頭鷹也對夏川說,「這個人話太多了,我餓了。」
「給。」夏川拿出一小塊肉乾。
貓頭鷹一嘴叼了過去。
「哦?」羅卡斯眼睛一亮,嘀咕一聲。
他完全沒有看出來夏川的肉乾是從哪裏來的。
「羅卡斯先生,可以請你唱一首歌嗎?」夏川忽然說。
「唱歌?」羅卡斯喝了幾口水,說,「樂意之極,請問你想聽什麼?」
「我聽你說,你對歌頌神明的史詩比較了解,我想聽一聽,」夏川說,「我是一名格鬥家,對拳神阿瓦隆的事跡比較感興趣。」
「是嗎?」羅卡斯拿起他的七弦琴,說,「難得遇到一位同行的旅人,我會免費為你表演,《來自幽靜之鄉的拳武者》。」
「丁冬冬……」
他撥動琴弦,清了清喉嚨,娓娓唱來。
「遠古時代,那是暗無天日的黑暗紀元,
巨龍的翅膀遮蔽天空,巨人的腳印遍佈大地,
在山谷、裂隙和偏僻的角落,
纖弱的精靈,
脆弱的人類,
膽小的地精,
所有弱小的生靈,都在巨人與巨龍的權威之下瑟瑟發抖,
天上的諸神,還在茫茫星空裏沉睡,
所有弱小的生靈,都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直到有一天,直到那一天,
偉大的諸神覺醒,大地之上的種族得到啟示,
推翻黑暗的戰役即將打響,
迎接光明時代的事業開始倒計時,
……
來自幽靜之鄉的拳武者,
帶來了好消息,
反抗黑暗統治的第一戰,
就在西海之濱、精靈故鄉之畔打響,
……」
隨着吟遊詩人富有磁性的嗓音,一段遠古時代的史詩故事,在夏川眼前緩緩展開。
從諸神的覺醒,到人類武神突破極限封神升天,到巨龍和巨人的統治被終結,這段一拳神為主角的史詩故事才慢慢畫上了句號。
科林姆普斯曾經講過不少關於上古神話史詩的背後秘密,但對夏川來說,所謂的真相,並不是那麼重要。
神明之間的恩怨情仇,在故事裏被淡化,美化,被渲染成無比高尚正義的壯舉,而人類的最終崛起,被可比誇大了許多,甚至連精靈族和地精的統治,都被巧妙地抹去。
對夏川來說,詩意的語言,婉轉美妙的旋律,清脆動人的琴聲,都是一種非常新奇而美好體驗。
「真是有趣。」他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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