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夏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甲板上,船員們三三兩兩在聊天吹牛,船艙入口處掛着一盞暗淡的魔法燈。
雖然說是燈光暗淡,比起普通的油燈和蠟燭,還是要明亮很多的。
夏川站在船尾,船員們小心的圍坐在燈光另一側,不敢遮住燈光。
兩外兩邊,平塔號和尼雅號上也有朦朧的光線傳來。
「好些了吧?」科林姆普斯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問。
「舒服多了。」夏川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暈過船嗎?」科林姆普斯問。
「第一次在畢隆汗坐船的時候暈過,後來就沒有再暈。」夏川說。
「其實這場風暴不算大。」科林姆普斯說。
「嗯,我能想像,真正的大風暴,會把整艘船都翻過來。」夏川說。
「沙漠裏的風暴你想肯定見得多了,怎麼樣,現在心裏有比較的標準了嗎?」科林姆普斯說。
「是的,我能夠做出比較了,」夏川說,「其實,在大自然面前,我們的力量是極其渺小的。」
「豈止是我們,」科林姆普斯說,「就連神明,也無法對抗整個世界的自然力量。」
「啊?」夏川奇怪的說。
「神明,也是會隕落的,但自然,永遠存在。」科林姆普斯說。
「哦。」夏川對這個問題不是很感興趣,沒打算繼續往下問。
「在瓦夏港,我研究過很多的自然災難,包括地震海嘯沙暴火山,發現神明其實並不是掌控了整個世界的自然規則,他們只是擁有強大的力量和運用力量的方法,比如,諸神黃昏時期,就有神明利用寒冰洪流謀殺了熔岩之神。」科林姆普斯說,「沙漠之神也被海神偷襲致重傷,直到今天沒有恢復。」
「這裏,就是海神偷襲沙漠之神的地方,」看到夏川不在焉,科林姆普斯這個能夠吸引夏川好奇心的秘密拋了出來。
果然,夏川的神色變了一下。
「那個海神只是海洋之神座下的從神,實力比沙漠之神弱很多,而這裏,當時是一片地中海,那個海神把沙漠之神引誘到這裏,偷襲了他。」科林姆普斯說,「你看,船上落了很多泥沙,這些泥沙都是純黃的砂礫,來自沙漠,而不是海底的海泥。」
夏川注意到了,船身上果然有不少細細的沙粒。
「所以,這裏的風暴是針對船隻的,」科林姆普斯說,「沒有船隊經過的時候,這裏總是風平浪靜。」
「難怪你們莫名其妙的說風暴要來。」夏川說,「我跟大副他們學了一段時間,也大概能判斷風暴來臨的前兆,你說風暴要來的時候我還奇怪了半天。」
「忘了跟你說了,」科林姆普斯有點不好意思,「本來跟你講神明的時候想說來着,結果說上了癮,反而把這件事給忘了。」
「沒事,反正船隊沒有什麼損失。」夏川說,「倒是我自己,把自己搞的怎麼狼狽。」
「習慣了就好,我剛開始坐船的時候,比你差多了,後來實在撐不住,才喝了一瓶防暈藥水。」科林姆普斯說。
「有這樣的藥水?」夏川問。
「有,煉金產品,價格不貴,不過,習慣了的人根本用不上,而且不太適合武者使用,尤其是對精準性要求很高的職業,比如說弓手和刺客,因為它會讓人的身體協調性下降。」科林姆普斯說。
「那我還是多練習練習吧,反正能慢慢適應眩暈的。」夏川說。
「好吧,過了這片海域,海面會平靜很多,至少兩天之內,只要不遇見海盜,我們可以睡個安穩覺了。」科林姆普斯說。
「後面的航程呢?混亂海域,聽起來不是那麼平靜。」夏川說。
「混亂海域?是有些危險,但它也不是不能穿越,」科林姆普斯說,「它是已知的,歷史上有數千次的成功航行記錄,沒什麼了不起的,可怕的是後面,因為那後面才是未知的,所有進入那片海域的船隻都沒有回來過。」
夏川不說話。
「可那是我們的目的地。」科林姆普斯說。
「水手們的情緒不是很好。」夏川岔開話題說。
「只要我不死,他們只能乖乖的工作,就算我叫他們把航向對準龍島。」科林姆普斯說,「因為他們身體裏有契約烙印在約束他們的一言一行。這是個邪惡的魔法契約,但是我得到了斯班尼士女王的授權,所以我可以安心的控制他們。」
「這樣……」夏川有些吃驚,他原以為這些奴隸水手身上的魔法烙印,跟普通的囚犯烙印差不多,沒想到這些烙印比他想像的惡毒多了,跟師傅說過的魔教妖人沒有什麼區別了。
「別擔心,反正他們也都是一些犯過死罪的死囚,剛好都是水手,就被斯班尼士宮廷法師打上了烙印,」科林姆普斯看出了夏川的擔憂,解釋道,「話說回來,這次航行,只有我們兩人是心甘情願的,是史上探險者最少的船隊。」
「只有我們兩個?」夏川看看正在那邊休息的水手,低聲說,「看來,真心想要探索未知的魔法師也很少嘛。」
「呵呵,」科林姆普斯笑了,「你知道畢隆汗東南沙漠東邊的斯瓦特王國嗎?」
「知道。」夏川點頭。
「那裏有個鹿泉關要塞,是為了擋住無盡之森里的魔獸進攻人類過度而建造的,那裏有一個鎮守要塞的大魔導師,名叫梅德烏斯。」
「聽說過。」夏川斟酌了一下,把多餘的話吞了回去。
「幾個月前,他死了,死在高級魔獸的進攻之下。」科林姆普斯陷入了回憶,「我曾經在他那裏學習過幾個月,他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所有魔法師里最兩人敬佩的一個,我之所以下定了出海的決心,也是因為他的鼓舞,而且他跟我說過,他去過無際之海的龍島,九死一生逃了出來,本來他想繼續探索無際之海的西部,但因為曾經許諾過斯瓦特國王,才安心的守在鹿泉關要塞。」
「我本來幾乎都要放棄了,結果三年前他寫信給我,說五年之後,也就是從現在起的兩年之後,他承諾的時間到期,他會離開鹿泉關,和我一起出海,結果,他死在了獸潮中,」科林姆普斯的語氣有些低沉,「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其實有灰心了,還做了兩手準備,到打算到斯班尼士或者塔隆帝國尋找同去的魔法師,但是,你的出現給了我勇氣,我決心出發。」科林姆普斯說了一通,長出了一口氣,看着夏川。
「原來還是有人的。」夏川轉過頭說。
「其實也不多,」科林姆普斯又說,「大多數的魔法師,或者說施法者,都沉迷在魔法帶來的力量,財富和權勢之中了,只有少數的魔法師還在堅持求知的原則。」
「還有我說的那個精靈族航海家梅加林,也許和你有什麼血緣關係也說不定呢。」他繼續說。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雖然在夢裏他教了我很多東西,但他從來不說自己的事情。」夏川說。
他說的全是實話,師傅和五位前輩從來不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身世和來歷。
「至少,有你的夢做指引,我知道海的盡頭也有另一塊大陸,這就夠了。」科林姆普斯說。
夏川不說話。
「對了,你在夢裏,有沒有看清那裏的種族,地形之類的情況?」科林姆普斯突然問。
「啊?」夏川被問的愣了一下,順嘴答道,「有啊……」
……
斯瓦特帝國,首都,魔法學院。
魔法師看着窗外草地上的魔法學徒,臉上露出了微笑。
「真難得,你不討厭這些笨手笨腳的學徒,」另一個魔法師走了過來,「席德,我記得你最討厭給學徒講課的。」
魔法師席德臉上的笑容迅速消融,轉過臉來,冷冰冰地說:「那個穿淡粉色法袍,戴着鮮花發卡的小女孩是誰?」
魔法師被席德的臉色變化嚇着了,趕緊說:「她,她是來自阿爾卑斯河對面平原行省花園城的安琪拉貝里茲,火系天賦中級上等。」
「有意思,你可以安排她到我手底下,我今年要帶四個魔法學徒,給她留一個名額。」席德說。
「知道了。」魔法師說。
「還有,畢克達,下次跟我說話之前最好先打招呼。」希德說。
「是的,席德法師。」魔法師畢克達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恭敬地低了一下頭。
……
草地上,幾名魔法學徒圍坐在一起討論着什麼。
「安琪拉,你都完成了這學期的抄寫和記錄,應該能晉級了吧?」卷頭髮的雀斑女孩說。
「唔。」安琪拉含糊地答應。
「這個假期,有什麼打算?要回家去嗎?」雀斑女孩問。
「嗯……」安琪拉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喂喂喂,安琪拉,你怎麼啦?」雀斑女孩終於注意到了安琪拉的反常。
「沒,沒什麼……」安琪拉看了看西南方向的天空,繼續低頭。
「安琪拉,不要緊吧?」幾個同伴也擔心的問。
「啊,沒,沒什麼!我沒事!」感受到同伴的關心,安琪拉趕緊收拾好思緒,認真的說,「我沒事的!」
說着,她挺直腰板,精神飽滿地吸了一口氣,又呼了出去。
「嗯……沒有發燒。」雀斑女孩摸了摸她的額頭,認真的說。
「呵呵,艾麗,我怎麼可能有事!」安琪拉不滿的說。
「那你真的要回家嗎?」雀斑女孩艾麗說,「那我整個假期都見不到你了。」
「什麼?回家?」安琪拉反問。
「我的天哪,剛才你根本沒有在聽我說話!」艾麗摸着額頭。
「呃,不好意思,剛才在想一些事情,」安琪拉吐了一下舌頭,說,「假期我不回家,就在學院幫米倫娜導師做一些抄寫刻錄。」
「太好了!」艾麗說,「那我假期里一定來看你!對了,神誕節你來我家一起過吧!」
「這,不好吧……」安琪拉有些為難。
「有什麼不好的,你是我最好的姐妹,」艾麗說,「我媽媽也很喜歡你的。」
「你媽媽?她見過我?」安琪拉奇怪的問。
「還記得上次我們去校外逛街嗎?那個飾品店就是我姨媽開的,的那個是我媽媽和姨媽在聊天。」艾麗提示道,「他還問了你幾個關於服飾搭配的問題。」
「原來,那位夫人就是……」安琪拉奶中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煥然大悟。
「對啊,當時我進店晚了一步,忘了跟你介紹,媽媽怕你技術,就沒有跟你坦白,」愛麗說,「所以,既然你要留在學院,我們一起過神誕節不就很好了嗎?聽說神誕節學院裏很少有人的。」
「嗯,那,好吧,到時候就要打擾你們了。」安琪拉想了一下,點頭說。
「哎呀,你怎麼這麼客氣!媽媽老說我沒禮貌,該跟你學學,可惜我學不會的。」愛麗說。
「這個,其實不用刻意去學,」安琪拉說,「自己喜歡就好。」
「倒也是,我爺爺就這麼說,」艾麗高興的說,「媽媽總是想逼着我去學禮儀課,每次都是爺爺救了我,沒想到你說的話和爺爺一樣的有見解!」
「喂喂喂,你們兩個,聊起來就忘了我們的存在了嗎?」旁邊的女孩不滿的說。
「姍妮,要不要一起來?」艾麗大方地說,「反正我們家宅子夠大,你們也一起來吧!」
「不了不了,開玩笑的,我們可都要回家的。」姍妮和幾個女孩說笑着擺手。
「我啊,」其中一個女孩說,「我要去桑多帝國首都的表哥家過神誕節呢!」
「哇,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呢!我都沒離開過首都附近。」女孩們羨慕地說。
「表哥……」聽到這個字眼的安琪拉低聲自語,又陷入了沉思。
……
「桃樂絲!」帕德瑪夏走進院子,高興的喊着。
「帕德瑪夏姐姐!」桃樂絲高興的迎了上去,「你終於回來了,我都快一個月沒有見到你了!」
「你還是叫我露德拉更好。」帕德瑪夏說。
「怎麼了?」桃樂絲奇怪的問,「露德拉不是你臨時編造的假名嗎?」
「不是,露德拉是我的小名,帕德瑪夏才是我當藝術家時取的假名。」帕德瑪夏說。
「哦,原來是這樣。」桃樂絲點頭,「其實我也比較喜歡露德拉這個名字呢。」
「那就好。」帕德瑪夏說,「咦?桃泰龍先生呢?」
「爸爸啊?他……」桃樂絲回了一下頭,說,「就在屋……」
話沒說完,桃泰龍走了出來。
「帕德瑪夏皇女!」他不等桃樂絲說完,禮貌的低了一下頭。
「不用這麼客氣。」帕德瑪夏有些意外的看着桃泰龍。
桃泰龍看着桃樂絲,說:「桃桃,對皇女殿下要有禮貌,不能直呼其名。」
「嗯。」桃樂絲看着父親無比嚴肅的神情,聲音也小了下去。
「不用這樣,」帕德瑪夏說,「我還是那個歌舞藝術家,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朋友,不用這樣生分。」
「不,作為帝國的子民,我們應該對皇室保持敬意。」桃泰龍說。
桃樂絲吃驚的看着父親,又怯怯地看了一眼帕德瑪夏,有些害怕的後退了一小步。
「呵……」帕德瑪夏有些落寞地嘆了一口氣。
「皇女殿下,在您的府上打擾了這麼久,我們也到了該走的時候,今天正好您來了,我們也該告辭了。」桃泰龍說。
「要走了?」帕德瑪夏說。
「是的。」桃泰龍。
「桃樂絲,你也要走了嗎?」帕德瑪夏問。
「是的,帕德瑪夏……皇女,」桃樂絲小心地說,「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家了。」
「嗯……」帕德瑪夏伸出手想去撫摸桃樂絲的髮辮,看着桃樂絲怯意的神色,搖搖頭,收回了手。
「皇室會給你們獎賞。」她說。
「保護皇女是我們應盡的義務,不敢奢求賞賜。」桃泰龍說。
帕德瑪夏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掙開,用乾澀的語調說:「那,祝你們順利。」
說完,她走出了小院。
一陣涼風吹過,搖動院子裏的草木。
「爸爸……」看着帕德瑪夏短髮飛舞的背影,好久之後才有些遲疑的說。
「桃桃,準備一下,我們明天早上出發。」桃泰龍說着,回了屋子。
「嗯。」桃樂絲應了一聲,站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眼淚溢滿眼眶,落了下來。
抬手抹了一把臉,感受到手掌上的繭子,桃樂絲捏起了拳頭。
「媽媽……」她低聲自語,「桃桃長大了呢!」
抬頭看天,帶淚的臉龐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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