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
悍馬車在鬧市區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家四合院前,青磚紅門,很是僻靜。
門口戴着禮帽的服務生聽到車聲,熟練地接過車鑰匙,開着悍馬去停車場了。
大狗哥沒多說什麼,只是帶着周瑾,穿過前院和長廊,來到一扇玻璃門前。
周瑾抬頭一看,只見玻璃門上掛着塊古樸的牌匾,寫着三個大字:風荷舉。
聽起來像是高級會所的名字,他可沒覺得狗哥請吃飯,會去什么小餐館。
推開玻璃門,裏面別有洞天,地上鋪着黑色的大理石,大廳正中間是一座粉色的蓮花台,上面放着個巨大的豎琴。
一個湖綠色單衣姑娘赤着腳,如觀音一般坐在台上,食指拂過琴弦,叮叮咚咚的不成曲調。
繞着蓮花台,大約擺放着幾十張餐桌,稀稀落落地坐着幾個客人。
「狗哥,周瑾,」孫宏雷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揮着手打招呼。
狗哥一點頭,「你們倆先坐會兒,看看想吃點什麼。」
「好,您忙。」
周瑾目送他走遠,然後快步走到孫宏雷對面坐下,「你以前就跟狗哥認識啊?」
孫宏雷眼睛盯着蓮花台,隨口道:「吃過幾頓飯。」
這時,一個淺綠色服裝的姑娘拿着本厚厚的菜單過來道:「您二位想喝點什麼?」
「都有什麼啊?」周瑾問。
「我們今天的特色是野生玫瑰花茶。」
「那就玫瑰花茶吧,」孫宏雷眼皮都不抬。
周瑾好奇地探起身子,將腦袋湊到他跟前,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視線直接落到一雙纖細的玉足上。
「嘿,你怎麼老盯着人家姑娘的腳看啊?」
孫宏雷頓時就怒了,「你懂個屁,我這是在欣賞美。」
淺綠色姑娘捂嘴輕笑,「您想喝點什麼?」她問周瑾。
周瑾重新坐好,笑道:「一杯玫瑰花茶,不要玫瑰。」
「好的,請您稍等。」
待姑娘扭腰走遠後,周瑾低聲問:「狗哥幹嘛請我們吃飯啊,就為昨天那點兒事?」
孫宏雷坐正了道:「你怕鴻門宴?放心吧,這裏是什麼地方?嫂子開的素食餐廳,四周只有漂亮姑娘,沒有刀斧手。」
「狗嫂?呃……那狗哥找我們幹什麼呢?」
「來餐廳還能幹什麼,吃飯啊。」
「那他為什麼要請我吃飯呢?」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問個明白,周瑾心裏都不踏實。
孫宏雷目光又在四處飄了,「估計是看了你某部電影,看上你了吧。」
「呸,那他也不至於叫上你啊……」
兩人扯淡的功夫,狗哥換上了一身便裝,帶着個盤着髮髻的微胖中年女人走過來。
「雷子,小周,」狗哥微微笑着,看上去倒是柔和了不少,「這是我夫人,金雁。」
「嫂子好,」兩人起身相迎。
「你就是周瑾吧,你那《步步驚心》演得可真好,我那幾天生意都不做了,天天守着看,」金雁挺熱情地坐到周瑾身旁。
「嫂子過獎了,」周瑾呵呵笑着,滋溜一口白開水,心裏倒是踏實了點。
狗哥坐定,道:「昨天的事情,算是我們不對,宋怡那邊我已經安排人道歉去了,正好借着這個事兒,把你們請過來,一起吃頓飯聊一聊。」
孫宏雷笑道:「狗哥說哪裏話,我們也就是希望演員能得到應有的尊重,我們倆倒沒什麼大事兒,是吧小周?」
周瑾自然點頭,「就當是愚人節的誤會吧。」
「誤會是誤會,但是暴露的問題卻不少啊,」狗哥反倒挺有感觸。
「我們進入電影圈還不到三年,我一直覺得從前期籌備,到後期上映,整個過程應該像工業流水線一樣,每個人都是一顆螺絲釘,就不應該出現這種低級的遺漏……」
孫宏雷點頭稱是,兩人倒是挺談得來。
金雁拿起菜單遞給周瑾,「小周看看想吃什麼,我們這裏的素菜還是不錯的。」
「謝謝金姐,」周瑾自覺改了稱呼,翻開菜單第一頁,出現了第一道菜:蔥香白耳時蔬。
再一看價格,288。
周瑾眨眨眼,一看這名字就知道肯定不好吃。
他有那288,買排骨吃不香哦。
接着往後翻翻,發現基本都是這個類型的,素得不行,半點葷腥都不帶。
周瑾其實並不挑食,就是有一條,忌素。
算了,隨便點一道吧。
「金姐,我來份這個吧,」周瑾指指菜單上的那道黑椒牛肝菌佐高山野生樹花。
「小周,真不愧是大明星,這眼光就是不一樣,」金雁忽然笑起來,「這道菜,少林的釋大師都說好。」
周瑾一笑,沒好意思說自己是看見「黑椒牛肝」四個字才點的,算是聊以慰藉。
他們倆正點菜的功夫,狗哥又說到劇本上了,「前幾年,華藝拼命地簽明星、簽演員,我就覺得不對,這行里最重要的不是明星,應該是好劇本,那些爛片怎麼來的?不就是編劇沒話語權嘛……」
孫宏雷繼續點頭稱是,「現在好劇本是真難找啊,我都好長時間沒接着好本子了。」
「那你最近忙什麼呢?」
「還能忙什麼,歇着呢,等11月份才去趙寶剛導演的劇組。」
做演員的也就這點不好,拍戲的時候忙死,沒戲拍的時候又閒死。
周瑾忽然心裏一動,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我最近也空着,沒出名的時候還好,跑個龍套,不給錢都行,現在片酬上去了,能接的戲反倒少了。」
孫宏雷道:「其實片酬都是小事,你得放出風去啊,有好本子,倒貼都干,這樣才有小導演找你。」
「你認真的?」
「那還能有假?06年老寧找我拍《瘋狂的石頭》,我都說好了一分錢不要,就讓他等我兩個月,結果這小子等不住,直接給換了劉椰,你說氣人不氣人?」
狗哥輕笑道:「他那人是這樣兒,什麼事兒都刺撓,猴急。」
金雁給服務員點完菜,回過頭道:「小周我給你說啊,餐廳最主要的是菜餚,演員最主要的是作品,有了作品,片酬都不是問題。」
周瑾感激地看她一眼,「金姐說的是,那我回頭再跟那導演商量商量。」
所謂聞弦歌知雅意,能坐到這桌子上的都是人精,哪裏聽不出來周瑾故意在引導話題。
孫宏雷樂道:「你雷哥現在沒戲拍了,你要是有好劇本,什麼時候提攜我?」
「提攜你容易啊,不過那劇組可窮,導演說了只拍一個月,就一百萬的投資。」
「先驗貨,把傢伙什掏出來,再給我扯其他的。」
周瑾對《心迷宮》的劇本還是很有信心的,笑道:「劇本回頭給你,不過那故事是真的好。」
他簡單把一口棺材換了三戶人家的事情說了一遍,對面那倆立馬就明白了。
「聽着很荒誕,導演是不是還要用多線敘事?」
周瑾點頭,「差不多,要是把這劇本拿到國外去,說是科恩兄弟的作品,我覺得都有人信。」
「行了,那今天這頓飯吃得不虧,」孫宏雷很高興,「回頭把劇本給我一份啊。」
狗哥也饒有興致地道:「你要是信得過我,也可以給我一份。」
這是要投資的意思?
周瑾笑道:「其實不用我發,那導演應該給你們公司投過稿,名字叫《殯棺》。」
狗哥面色微微一變,「我知道了。」
資本是追求利潤的,而資本家有時候卻追求情懷。
同樣的劇本,在忻玉琨手裏的時候,只能四處碰壁,而到了周瑾手裏,卻能引得一方大佬的關注。
因為他終於浮出水面,獲得了對話的權利。
幾人閒聊的功夫,飯菜已經上桌,周瑾看看那道「黑椒牛肝菌佐高山野生樹花」,面頰有些抽搐。
只見一張比孫宏雷臉都大的盤子裏,放着朵小花,旁邊則擺着四五片牛肝菌。
「小周快嘗嘗,這可是純野生的,特健康,」金姐殷勤地夾了一片給周瑾。
「謝謝金姐,」周瑾砸吧幾下嘴,「這味道,嘖,我姐姐肯定也喜歡,呵喲,真健康……」我想回去吃肉。
一頓飯很快吃完,周瑾幾乎發揮了十二成的功力,吃了個半飽。
金姐很開心,笑眯眯地道:「小周啊,你要是喜歡以後常來吃,對了,幫金姐留個字吧。」
「什麼字?」
「就這兒,」金雁指給周瑾看,在一扇屏風後頭,有一面牆,掛着各種小牌子。
周瑾定睛一瞧,居然發現了好幾個熟悉的名字,有高茜茜,有寧皓,有寧財神,連特麼王保強都有。
也是,《我的兄弟叫順溜》可不就是策馬奔騰出品的嘛。
金姐揮揮手,一個服務員遞上來紙筆,「你隨便寫點什麼,到時候我們給裱起來掛在後面,也算是我們店裏的特色。」
「好啊,不過我字可不好看,」周瑾接過紙筆,使勁想了想,憋出了幾個字:玉盤珍羞,時稱絕佳,周公瑾字。
隨後,周瑾和孫宏雷急着回去看劇本,便道告辭。
大狗哥也不多留,給送到玻璃門口,看着周瑾,拍拍他的肩膀,「你不錯,《無人區》沒有挑錯人。」
「《無人區》?」周瑾一愣,知道正題來了。
「回去和寧皓說,讓他趕快準備補拍。」
「我明白了……」
原來這頓飯的點,在這兒啊。
《無人區》算是策馬奔騰、中影和寧皓共同出資,總共一千萬多萬,之前被斃的時候,寧皓恨得拿頭撞牆。
現在眼看着能上映了,票房起碼幾個億,這樣算下來,又是好幾千萬的進賬。
策馬奔騰這幾年快速擴張,眼看着要衝擊上市了,幾千萬的利潤外加《無人區》的名聲,都是極大的助力,由不得狗哥不重視。
只是,他為什麼不自己去找寧皓呢?
周瑾在回去的路上,還是想不大通。
另一邊,餐廳的客人漸漸離去,金雁張羅着打烊,狗哥斜靠在蓮花台上,面色陰沉不定。
他一向瞧不上華藝那兄弟倆,明明有着強大的宣發和製作能力,卻偏偏搞什麼去電影化,明明握着大量的明星資源,卻偏偏把藝人經紀搞得不賺錢。
對方不想搞的,他倒想試一試。
可惜的是,在電影製作這一塊,這幾年倒是搞得有聲有色,可藝人經紀這一塊,就始終不溫不火了。
既然不能捧紅自己的藝人,那麼他是不是可以採取點新的合作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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