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朝天 第二百九十四章 駁

    從鳳棲樓出來之後，呂安就往城主府的方向走了過去。

    呂安走在街上越走越心寒，曾經繁盛的國風城，此時竟然變得如此的淒涼，沿街的店門全部緊閉，大街上的那些小攤小販，此時哪裏還能看得到他們的身影，獨留下一地雞毛，在那裏洋洋灑灑的飄蕩着。

    國風城真的變了，這是呂安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曾經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雖然這裏很亂，但是亂的很有人味。

    尤其那一天兩次的亂鬥，雖然看起來亂糟糟，卻能讓人情不自禁的笑出來。

    作為大漢邊境最重要的一座城池，也是商路上極其重要的一座城池，其繁華程度以及重要性可想而知。

    可是現在呢？這裏除了清冷之外還有什麼？

    之前的那種繁華當真是一夜消逝，諾大的一座城，好似變成了一座空城。

    一陣暖風襲來，呂安卻感到了一股涼意，不由的裹緊了身上的衣襟。

    就在這個時候，呂安注意到街道的拐角處出現了幾個小小的身影，正躲在街角，偷偷摸摸的看着走近的呂安。

    呂安注意到這幾個小孩子身上的穿着極為的破舊，滿是補丁，臉上也是黑不溜秋髒兮兮的樣子，只不過那雙眼睛卻是極為的明亮，好似充滿着一種渴望。

    隨後三個小孩子突然從街角跑了出來，直接將呂安給圍了起來。

    「打劫！」一個充滿稚氣的聲音直接響了起來。

    聽到這兩個字，呂安整個人都錯愕了一下，呆住了，大庭廣眾朗朗乾坤之下打劫？況且還是一幫十歲都不到的皮包骨頭。

    為首的那個手上拿着一柄自製的木劍，表情格外的嚴肅，身後還藏着一個更小的扎着羊角辮的小姑娘，此時正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偷瞄着呂安。

    不知為何，看到這幅景象呂安直接笑了起來，發出內心的那種大笑。

    「真的要打劫我嗎？」呂安掏了掏空空如也的口袋。

    拿着木劍的少年看到呂安身上什麼都沒有，表情一下子失望了起來，「想不到是個窮書生！可惡，走。」說着就打算領人撤退。

    他這幅老生老氣的樣子呂安又笑了出來，「這大白天的，又在大街上，你們就敢搶劫，膽子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少年白了一眼，沒理睬呂安，「走，換個人。」

    說着三大一小就打算離開。

    見少年不理睬他，呂安直接掏出了兩個銅板，然後扔掉在了地上。

    銅板滾動的聲音直接讓少年的動作停了下來，全部轉頭看向了呂安，少年是第一個動的人，地上的銅板直接被他撿了起來，然後直勾勾的看向了呂安，眼神直接皺了起來，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麼。

    「小虎，那人有錢。」身旁另一個少年提醒了一句，然後就準備上前。

    名為小虎的少年直接攔住了準備上前的少年，然後將一枚銅板遞給了他，「我和小花一枚就夠了，阿錢，這枚給你，你和小飛分一下吧。」

    「就這麼讓他走？」阿錢問道。

    小虎點了點頭，「他應該是個高手，我們得罪不起。」

    阿錢和小齊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審視起了呂安。

    呂安被這幾個大人模樣的小屁孩給逗樂了，只不過只笑了一下，笑聲就停了下來，因為他聯想到了自己曾經小時候好像也是差不多這麼模樣，只不過膽子可沒那麼大，敢做打劫這種事情。

    呂安手中出現了一些碎銀子，攤開手，對着四人說道：「過來。」

    看到銀子的瞬間，小虎眼睛就亮了起來，整個人都精神了一下，但是一瞬間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護着小花，開始慢慢往後退去。

    阿錢小齊看到小虎的動作，也是不敢再惦記這些碎銀子，直接後退了起來。

    這讓呂安有點意外，瞬間出現在了四人的身旁，將手遞了過去，問道：「為什麼不敢拿？」

    看到呂安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四人直接嚇得驚叫了一聲。

    小虎臉上也是出現了一串冷汗，但還是挺在三人面前回道：「為什麼要拿，我們拿銅板只是要吃飯而已，拿銀子做什麼！」

    呂安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又拿出了一把銅板遞了過去，「現在可以拿了吧。」

    小虎眼睛驟然收緊，猶豫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內心的衝動，將銅板收了起來，然後恭敬的說道：「多謝公子。」

    「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年紀這么小，大白天就出來搶劫，就不怕被抓嗎？」呂安笑着問道。

    小虎點了點頭，「怕，但是肚子餓的不行了，我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前兩天街上都是拿大刀的官兵，見了我們就趕我們，今天好不容易他們不在了，想出來找點吃的，結果什麼都找不到，大街上連個人都沒有。」

    聽完之後，呂安點了點頭，笑了笑，「放心吧，會有東西吃的，照顧好你的妹妹。」

    小虎點了點頭，緊了緊手中的銅板，「嗯，我會的！」

    隨後呂安立馬轉身朝着城主府走了過去，只不過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陰冷，隔着老遠都能感到呂安那滔天的怒氣。

    站在城

    主府的門口，呂安緩和了一下心情，然後走了進去。

    進入第一眼就看到李關走了過來，順勢將呂安迎了進去。

    「來了。」李關表情嚴肅的招呼了一聲。

    呂安點了點頭，跟着李關直接來到了大廳，李牧此時正靠在椅背上，閉着眼揉着太陽穴，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

    「城主，呂安來了。」李關小聲說道。

    李牧頓時睜開了眼，露出了一副僵硬的笑容。

    「沒事吧？」李牧輕聲說道。

    呂安點了點頭，「沒事。」

    李牧鬆了一口氣，語調格外小聲的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然後三人陷入了沉默，誰都沒有開口。

    過了良久，李牧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了呂安的面前，問道：「昨天晚上的事情知道了嗎？」

    呂安點了點頭，「范將軍的事情我知道。」

    「你覺得是誰幹的？」李牧直接問道。

    「不是劍閣也不是太一宗，更不是燚火門。」呂安將清先生的原話說了出來。

    李牧點了點頭，「這麼說，就是韋愧做的？」

    呂安搖了搖頭，說了三個人的名字，「綠蘿，項水，張河。」

    「綠蘿是誰？」李關不解的問道。

    呂安將昨天發生的事情重新說了一遍。

    然後李關和李牧皆是沉默了起來。

    「想不到鳳棲樓真的有問題，如果我之強能早點找出來，那這個事情就不會發生了。」李關有點慚愧的說道。

    李牧擺了擺手，「這種話就不用說了，沒有那麼多如果。」

    「城主，我想知道後續我們該做什麼？」呂安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李牧的第一反應是頓了一下，然後就沉默了下來，在呂安面前踱步起來，一連走了好幾圈，李牧都沒有開口說話。

    這個時候，李關幫着李牧說道：「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下一步怎麼做還是應該要從長計議，不能隨便枉下決定。」

    李牧適時點了點頭。

    呂安的心直接沉了下去，「城主，到了這種地步我們再不做一些行動的話，那就可真的來不及了。」

    李牧點了點頭，只不過疑惑的看着呂安，「現在我們該做什麼，又能做什麼？」

    李關同樣疑惑的看着呂安，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也是讓他感到少有的迷茫，尤其是范承德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當時他做了正確的決定，那麼范承德肯定不會死吧！

    呂安看了一眼兩人，回道：「不說范將軍的事情，單論燚火門被差點被人全滅這件事情，等到燚火門的長老趕到的時候，多半也是個大麻煩吧，如果不給他們一個交代，城主府多半會很被動吧？」

    李牧和李關的表情瞬間沉了下去，他們知道呂安說的是真話。

    多虧了江瓊還活着，否則這個嫌疑必然又要是落在呂安身上了，其次就是國風城。

    但是誰又能知道江瓊當時遇到了些什麼呢？事後他會說些什麼呢？

    李牧點了點頭，「那麼你想怎麼做？打算給他們一個什麼交代？」

    「韋愧他們不會輕易的露面，找不到韋愧這些人，但是綠蘿張河項水這些人並沒有那麼難找，只要找到一個，那麼自然能交代的過去，說實話這些事情奔愛就是他們三個做的。」呂安認真的說道。

    「項水之前不是保護過你嗎？而且那個張河還想殺他，為什麼要把他也算上去？」李關困惑的說道。

    呂安眯着眼說道：「昨天死了那麼多人，有一小半都是他殺的，只能說我也被他騙了。」

    「當真？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李關急切的問道。

    「鳳棲樓的清先生告訴我的，而且他還說韋愧昨晚也出現了。」呂安回道。

    李關瞬間感覺被什麼東西給重擊了一下，臉上儘是悔恨的表情，「當真！」

    呂安點了點頭。

    李關直接看向了李牧，然後單膝跪了下去，「城主，昨晚我做了兩個錯誤的決定，沒有找到韋愧，甚至還讓范將軍喪命，這一切都怪我。」

    李牧嘆了一口氣，絲毫沒有錯怪李關的意思，語氣極為失望的說道：「起來吧，這個事情也不能怪你，真的是時不待我呀，一步錯，步步錯，沒機會了。」

    李關起身之後，立馬追問道：「大人你就這麼認輸了？」

    呂安同樣看向了李牧，他也很想聽聽李牧的想法，對於如今這個局面他到底是怎麼一個態度。

    李牧猶豫了好久，表情也是極為的憋屈，但是最後還是說出了他最不想說出的那句話，「這場博弈我們輸了，而且輸的極為的徹底。」

    這話直接重重的錘在了呂安的心頭上，呂安呆滯的看了一眼李牧，喘息聲都變大了起來，最後卻莫名輕笑了一聲，然後搖起了頭。

    這一聲笑在此時顯得格外的刺耳，李關的眉頭瞬間皺緊，雖然李牧的話讓他感到了一絲不悅，但是呂安的這聲笑讓他極為的不爽，語氣略帶怒氣的呵斥道：「呂安別這樣！」

    呂安轉頭看了一眼李關，同

    樣也是輕笑了一聲，「這麼說大人也認同這種說法了？」

    李關直接愣了一下，對於這個問題，不管他怎麼回答都不是一個好答案。

    是，他自己也不想就這麼放棄。

    否，他對李牧的尊敬不允許他去質疑李牧的決定。

    所以整個人就這麼僵在了那裏，並沒有回答呂安的問題，而是看向了李牧，「城主當真不再繼續爭一爭嗎？到時候吳解大人那裏該怎麼說呢？」

    李牧揉了揉額頭，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的蒼白，「大人那裏我自會說明白，如果他發現局勢進展到了如今這一步，多半也會同意我這種做法吧。」

    呂安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說道：「城主，你現在認輸不代表對方會接受你的認輸，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國風城因為他們已經死了很多人了，甚至連燚火門他們都敢下手，你覺得他們什麼都不敢做？」

    李牧臉上又露出了考慮的神情，整個人一下子又陷入了糾結。

    呂安繼續說道：「今天我從鳳棲樓來城主府的路上碰到了四個人，四個年紀不足十歲的少年，在一條沒人的弄堂里，拿着自製的木劍木刀，打算搶劫我，而目地就是為了幾枚銅板，原因是他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這兩天他們過得很可憐，不停的被人趕來趕去，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想要去城中討口飯吃，結果今日的國風城就和一個空城一樣，整條街上連個人影都不見一個，所以他們才會想到做這種事情。」

    說到一半，呂安語氣直接重了起來，「城主！他們殺了范將軍，還殺了好幾百人，國風城因此成了這幅淒冷模樣，難道就這麼任由他們在國風城中肆意妄為？今日四個孩童找我要錢吃飯，恐怕明日他們就要找我要錢去安葬他們的家人了吧？」

    聽到這話，李關瞬間大驚，趕緊冷聲呵斥道：「呂安不得無禮！」

    說完這一切之後，呂安激動到喘氣，看着一動不動的李牧，直接冷哼了一聲，然後立馬轉身離開。

    看到呂安離去，李關想要去追，李牧直接打斷道：「隨他去吧，呂安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可是我們還是輸了。」

    李關頓了半天之後，直接起身說道：「城主，我去找吳解大人。」

    說着也不管李牧什麼反應，直接就離開了。

    看到李關也離他而去，李牧就像泄了氣一樣，直接頹廢了下來，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日已落，近黃昏，英雄遲暮矣。

    出了城主府之後，呂安依然沒有消氣，表情仍是格外的陰沉，他想不通，為什麼之前信心滿滿的李牧會被打擊成這幅模樣。

    沒地方可去的呂安，晃了幾圈之後，不知不覺的來到了酒肆，沒有任何的猶豫，呂安直接走了進去。

    肖無此時正在喝茶，看到呂安進來了，輕聲說了一句，「來了？」

    呂安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坐在了肖無的對面，一言不發。

    肖無突然輕笑了一聲，「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肖老，昨天的事情你知道了吧？」呂安出聲說道。

    肖無點了點頭，淡定的說道：「嗯，已經知道了，對方所圖甚大！」

    呂安瞬間坐正，看向了肖無，「肖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第一，對方終於下狠手了，昨天死在他們手上的人不少於九十人。第二，對方敢對范承德下手，那他們的目的基本就很明確了，八成是在針對李牧針對國風城。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就是那個替罪羊。」肖無漫不經心的說道。

    聽完肖無說的三點，呂安瞬間乾笑了起來，「肖老你認真的？」

    肖無冷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你覺得誇張？那你未免也太低估他們了，或者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指不定你一隻替罪羊還不夠，可能還得再拖上一隻。」

    「什麼意思？」這下子呂安真的有點坐不住了。

    肖無眼睛瞬間眯緊，「另一隻可能就是逍遙閣！」

    呂安不可思議的說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在別人眼中，你是一個弒殺的魔頭，這段時間內死的人可都是算在你頭上的，你明明就在城中，逍遙閣竟然一直找不到你的蹤跡，已經有人開始編排了一些流言，逍遙閣和你是一夥的，將人引過來，然後讓你殺了個爽，說我們是你的幫凶，你說逍遙閣算不算另一隻替罪羊？」肖無解釋道。

    呂安眼睛瞬間瞪大，嘴巴微張驚訝的看着肖無，「不會吧？」

    肖無直接長呼了一口氣，斜了一眼呂安，再次說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不信就不會發生，實話和你說吧，如果事情繼續發展下去，這是八九不離十的事情，不怕實力強勁的宗師，就怕無休無止的流言，多少宗門王朝因此而遭受劫難，而且指不定後面還會出現第三隻替罪羊，到了那時候，我可以肯定的是，李牧的下場肯定會很慘，大漢的邊境他沒守穩，轉而帶來的影響極大，這可不是三句兩話可以講清楚的，以後會出大事的。」

    呂安皺着眉頭，想了一會，輕聲說道：「所以肖老你的意思是，止損？」

    聽到這個詞，肖無抬頭極其欣賞的看了一眼呂安，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