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先生!」姜羲熱情地抬手跟南先生招呼道。
闊別多日,又經歷過生死一線,姜羲再見到這位親切的南先生,滿心都是重逢故人的喜悅。卻是沒能及時注意到,南先生身邊原來還站了一個人。
「南先生有客人在啊。」姜羲收回手,迎着那位全身都裹在黑袍之中,目色凌厲的阿婆打量的目光,神態自若地朝她點頭笑笑。
「九郎來了。」南先生上前幾步,一如既往的和藹可親,「怎麼這麼早到雪心齋來?」
姜羲笑道「我來城裏買點東西,準備進山去一趟,經過雪心齋想起南先生,便進來打打招呼。」
「進山?」南先生笑容里多了疑惑。
姜羲點頭,自然而然便將她的事情講了出來「對,前段時間華方山不是遭了泥石流嗎,那時我也在,還出了點意外。幸好是山裏有人救了我,所以我今天特地進山去拜訪我的救命恩人呢!」
面對南先生的時候,姜羲有一種說不出的傾訴欲。
大概連姜羲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看南先生時,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而是敬重的長輩。
南先生一聽,果然也緊張起來「意外?可曾受傷?」
「沒有沒有。」姜羲連連擺手,咧嘴笑得燦爛極了,「我運氣好着呢,就算是遇到絕境也能碰到貴人呢!」
南先生被她的樣子逗樂了,慶幸地說了一句沒事就好。
「不過,華方山泥石流那日,似乎就是雨停那一日吧?你是那一日出的意外?什麼意外?」
面對南先生發自肺腑的關心,姜羲也說不出編造的話,畢竟她的事情很多人也知道。
便道「是那一日,就是不小心掉進河裏了,不過很快就被人救起來了。」
「這樣啊。」南先生恍然。
姜羲摸摸鼻子「那個,南先生,我還要趕路去華方山呢,時間不早了,我就不陪你多聊了。」
南先生笑呵呵的「好,你一路小心。」
姜羲又越過南先生,瞟了一眼凌雲,卻見她竟然還在打量她,眼裏的探究讓姜羲頗為不自在,只好匆匆點頭問候過,轉身走了。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一輛馬車與她擦身而過。
姜羲沒注意,她迎上等候在外的計星,兩人翻身上了馬,很快離開。
但是馬車內的人,卻掀開帘子,靜靜地看着她縱馬離去的背影。
半晌,她才從馬車上下來,抬首看着面前的雪心齋,輕邁腳步,跨了進去。
她到的時候,凌雲剛好在問南先生
「方才那人是誰?」
南先生輕描淡寫地揭過「一位晚輩小友而已。」
凌雲還欲多問兩句,就聽到門口動靜,身着素淨麻衣、周身幽幽藥香的嫻靜女子緩緩走了進來,二人目光對視。
「凌雲。」
「樓塵。」
兩人面上看去仿佛兩代人。
事實卻是,美貌已經枯槁黯然的凌雲,比依然寧靜悠遠似乎獨立在歲月之外的樓塵,大了不到十歲。
「凌雲姐姐怎麼會突然從北疆來樟州了?」樓塵問道。
凌雲哼了哼「還不是為了來見你們這些食古不化的人。」
樓塵微微翹起嘴角。
雖然在很多事情上,二人意見不合,但是凌雲與她,自小一起長大,如今地位也平起平坐,算得上是多年好友了。
「上樓去吧,這裏很快人就要多起來了。」
樓塵的建議,兩人都接受了。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樓塵到來,緊張消弭於無形。
換到二樓茶室,樓塵主動拿起茶具。南先生與凌雲,也是面對而坐,二人也不言語,就等着樓塵的那壺茶,都快被燒水的小爐子看穿了。
樓塵輕笑道「凌雲姐姐如今可是膽大許多,換在我們幼時,你哪裏敢這樣跟南先生說話?」
南先生於他們而言,如父如兄,那種敬畏幾乎是深入骨髓的。
放在幾年前,樓塵也難以想像,凌雲竟然敢這麼跟南先生說話,要知道,最崇敬南先生的人,就是她了。
凌雲神色微僵「……道理一途,不看年齡,只分對錯。」
南先生搖頭嘆息,又是無奈,又是包容「強詞奪理。」
「先生,我說的話,句句發自肺腑!我們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下去了,難道那個人一直不出現,我們就要一直等下去嗎?我們這輩子也就罷了,我們的後輩,無數的族人,難道也要這麼枯守下去,沒有半點希望?」
「誰說沒有希望?」南先生徐徐道。
提壺點水的樓塵,手上動作一滯,忍不住看了南先生一眼。
「您說的,莫不是長安那人?」
南先生默不作聲,只是接過樓塵遞上來的茶水,淺酌一口,唇齒留香。
「越過星空直達彼岸的推演,是不會有錯的。」
「我們,只需要靜待時機。」
……
姜羲提着買來的一大包糕點,騎在馬背上心不在焉的,都沒注意到扯着韁繩的手,都快把雪獅子帶到牆上去了。
雪獅子心有靈犀地發現了她的走神,默默掉轉馬頭避開牆壁,跟在計星騎的那匹小弟身旁。
追上來的計星見狀,鬆了口氣。
「九郎?」他忍不住提醒姜羲。
「怎麼了?」姜羲如夢初醒。
「你……走神了。」
姜羲這才發現,頓時一拍腦門「我們東西都買完了吧?」
計星點點頭,順便把姜羲準備好的一長串禮物清單都背了一遍。
這些都是姜羲打算送給山中阿七的禮物。
姜羲說,送銀錢報答救命之恩的方法太俗套了,倒不如送阿七一點好吃的好玩的,阿七一定會很開心的。
姜羲確認了清單之後,便與計星加快了腳程。
至於剛剛在雪心齋遇到南先生與他客人的事情,則統統被姜羲拋在了腦後。
快馬加鞭,又是雪獅子這樣獨一無二的神駿,原本大半天的腳程,姜羲跑了兩個多時辰就到了。
計星那匹馬累得都在喘氣了,雪獅子卻仍然遊刃有餘,不見疲態。
姜羲欣喜地拍拍雪獅子,在阿七的小院附近翻身下馬。
「好像沒人?」姜羲靠近小院,只見籬笆門被輕輕攏上,幾間屋子的門也都被關上了,院子裏也沒見到熟悉的身影。
姜羲也不急,拉着計星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索性等起人來。
姜羲百無聊賴,就瞧見雪獅子跟計星的馬挨在一起吃草——不,不是一起吃,而是雪獅子單方面搶人家的草吃,太霸道了!
姜羲被逗得直樂,沒注意到遠方有人提着藥簍和鋤頭回來了。
「阿九?」
姜羲倏地回頭,欣喜地從石頭上跳下「阿七!」
計星幫姜羲拍去肩膀上的草葉,默默地跟在她身旁,與阿七頷首算是問好。
回來的除了阿七,還有一個其貌不揚的溫潤老者,應該就是阿七的老僕,那位懂藥理當過鈴醫的文伯了。
「這是文伯,上次你走得匆忙,還沒見過吧?」
姜羲趕緊跟文伯問好,她知道自己能好得這麼快,多虧了有這位文伯幫忙調理身體。
文伯話雖少,對姜羲態度卻很是和藹,看她的眼神更是平靜如水,絲毫沒有對姜羲女扮男裝的好奇。
——當初姜羲是被阿七從江邊撿回來的,阿七知道姜羲是女兒身,文伯自然也知道。否則姜羲就不會穿着落了水的衣服,在床上臭烘烘地窩了好幾天了。
姜羲知道阿七定然身份不凡,在看到文伯後,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文伯處處謹守有禮,進退有度,那種翩然大家之風,讓姜羲想起了在盛家見過的那些僕人。文伯甚至比那些人更加深藏不漏。
一般來說,普通的豪富之家,和新晉的貴族,都是養不起這樣的僕人的。只有真正鐘鳴鼎食的世族,才能通過幾代的沉澱與培育,養出這樣氣度過人的忠僕。
於是,姜羲對阿七的身份有了猜測。
出身世族,且在族中地位不低。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姜羲與阿七交好,是因為阿七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不是因為身份家族之類別的東西。
她很快將猜測的想法拋到九霄雲外,提着手裏的眾多禮物,塞給阿七。
「這些都是我給你帶的!」
「這些……」阿七面露遲疑。
「都不貴重,是我愛吃的,張婆婆家的肉餅,食味記的糕點,李家的燒雞!」
姜羲在樟州混跡這麼久,別的沒了解到,什麼東西哪裏最好吃,她卻是門兒清。
阿七笑了「好,那我就收下了。」
阿七邀請姜羲進門坐下。
「上次不是說要請你吃細鱗魚嗎?」
姜羲可沒忘記這個,登時大喜「對對對!我就是為了來吃魚……哦不,我是特別來探望你!」
從垂涎三尺到一本正經,這飛快的轉變被阿七看在眼裏,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不是總被他掛在唇邊的恰到好處的微笑,而是愉悅發自肺腑,化為春雨滋潤大地般生機勃勃的笑。
看他笑,就像是聲色俱全的山水畫緩緩化為活物,萬紫千紅剎那開——只瞬間,驚艷了時光與歲月。
站立一旁的文伯,微笑看着阿七的開懷大笑,心中嘆息。
公子有多久……沒像這樣笑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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