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岐,南面極寒深淵。
最深處的結界壁壘內,原本屬於冰封族的族地現在已是大雪堆積,內部一片寂靜。
在冰雪族地後方的斷崖前,一座陣法正在緩緩成型。
而勾勒這座陣法的,正是銅掛與磐石。
按照符寶所說,他有辦法能戳破自己的神體,讓神力快速流逝,而這座陣法就是破壞他身體的負向能量陣。
這一點銅掛與磐石還是保持懷疑態度的。
於是他們選擇了擁有屏蔽結界的冰雪族族地,這片族地是當初冰雪族避世之地,據說是北岐神族所佈置,完全可以阻隔外界的探查,在這裏佈置陣法,他們自然不用擔心被天界發現。
為了讓神體不浪費,銅掛與磐石也是傷透了腦筋。
因為佈置這座陣法實在太難了。
雖然符寶時不時會指點,可銅掛與磐石還是覺得簡直不是仙鶴(樹)能幹的事情。
陣法的複雜程度當真超出了他們想像。
好在所需要的材料不是很多,不然銅掛與磐石根本就不想再繼續肝下去了,直接找個地方把符寶埋了。
相比較銅掛與磐石,符寶此刻更難受。
來到陰間世界這才一天,先是被羅修痛揍,然後被奪走神火,緊接着就遇到了一群流氓,尤其是那隻囂張的大鵝,毫無人性可言!
現在自己竟然還要指揮那隻大鵝如何佈置陣法殺死自己。
如果是在幾天前,符寶打死都不信自己能有這麼慘!
在他看來,最慘也就是被免去職位,成為一名天界游散神明罷了。
直到昨天下凡陰間界,他才知道什麼叫天神下凡被鵝欺!
但是為了不被封印,他還是選擇了死亡。
是懦弱嗎?他承認自己的懦弱,其實早在神火被剝奪的那一刻,他的心態就發生了變化。
失望,悔恨,痛恨,放棄……
多種負面情緒始終在心頭交織,讓他迷茫的同時,也有了逃避之心。
而且被封印有多麼痛苦他很清楚,曾經熟讀過《玄天封鎮錄》,所以他了解到了許多曾經顯赫的神明在封印中被歲月摧殘的例子。
按照他師傅所說的,如果真有一天要被封印無盡歲月,那一刻選擇死亡或許才是最好的解脫。
所以他選擇了死亡,以此逃避封印的摧殘!
哪怕心中憋屈,他還是咬牙指揮着銅掛佈置這座與自身神體屬性完全相反的消融陣法。
時間一點點推移,當陣法最後一條線被勾勒完成的那一刻,一道紫色流光從終點順着陣法線條向中心區域蔓延,當所有陣法線被點亮的那一刻,半圓形的紫色能量罩將內部覆蓋。
這一刻,符寶能清晰感覺到,神體弱化的速度加劇了。
「呼,終於搞定了,這也太難了吧!」望着陣法,銅掛伸翅擦掉了額頭的汗水開口道。
「這玩意可靠嗎?」望着被囚禁在陣法中心位置的符寶,磐石不由得皺眉。
「不知道啊,按照他所說,哪怕是消融陣法,想要破解他的神體也得花上半年左右的時間,還得等!不過這裏是冰雪族族地,而且他已經被囚禁,放心吧!」銅掛大大咧咧的笑道。
「沒想到我也有機會殺一個天界神明,這輩子值了!」磐石也是哈哈一笑:
「慶祝一下,回去喝一杯!」
「走,你請客!」
於是一樹一鶴勾肩搭背的開始往回冥府走去。
至於冰雪族地的安全,他們很放心。
當時天界探查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這裏,他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對於符寶,他們心中沒有任何憐憫。
因為每一個陰間界的生命都痛恨天界,只是這股仇恨一直被壓在心底罷了……
……
在銅掛與磐石離開後,四周陷入寂靜。
符寶躺在地上,仰面望天,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天空白茫茫一片,鵝毛般的雪花從天空飄落,洋洋灑灑。聽着耳畔隱約響起的風嘯聲,這一刻,符寶竟然感到一絲寒冷。
這股寒意不是來自身體上的反饋,而是內心的恐懼。
他努力想要遏制這股情緒,然而恐懼還是止不住地在心底蔓延、流淌。
我是神!高貴的天界神!
符寶自我安慰,自我鼓勵着。
然而在這片寒冷寂靜的冰雪世界,他偽裝的勇氣又給誰看呢。
他最後放棄了自我安慰,靜靜躺在地上,感受着體內神力的流逝。
自小就在安逸的環境中成長,從小接受的觀念便是陰間界的險惡,以及他們天界的高貴。
這一次栽在陰間生物手中,如此死法着實讓他感到難以接受。
此時的符寶心底,對陰間世界產生了無以復加的怨恨,痛恨這片黑暗世界,痛恨生存在這片世界的所有生物,希望這片世界被毀滅。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旁。
此人面貌模糊不清,渾身被陰影所籠罩,他的出現頓時將符寶嚇了一跳。
「你覺得這片世界不該存在?」沙啞的聲音從黑影中傳來。
「是,不該存在,都該死!」符寶咬牙回答道。
「為什麼?」那人繼續問道。
「卑劣的生存法則,無法挽救的劣根,正如前輩們所說的,這片世界已經病入膏肓,已經腐朽了!」符寶毫不猶豫的回答。
「腐朽,我的想法倒是與你相反,我覺得這片世界正在煥發嶄新的生機,而你所說的卑劣與腐朽,我反而在你身上看到了,如果天界神明都是你這般懦弱,那可真是病入膏肓了!」
「你放屁!」符寶當即怒斥。
「啪!」陸無一巴掌甩在了符寶的臉上。
「你的懦弱,你的恐懼,以及你選擇的屈服難道不是事實嗎?我腳下的這片世界,生存法則固然很殘酷,但是我看到了許多有野心,更有着寧死不屈意志的戰士,哪怕最後戰死,他們都不會像你這般懦弱求死!」
「知道你為什麼不是羅修的對手嗎?他只是半神,而你卻是燃出神火的神明,你本該佔據絕對的優勢,然而面對他,你卻連反抗都如此艱難,只能依靠神體的修復能力苦苦支撐!」
符寶聽聞,面露怒意,正想回答,這時陸無再次開口道:
「因為羅修是一名戰士,一步步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戰士,他這輩子都在研究如何活着,所以他需要不斷突破自我極限,讓自己的戰鬥技巧提升,提升,再提升!而你,只不過是溫室中的花朵罷了,如何能與他相比!他任何一次生死經歷或許都足以將你這廢物擊垮!」
「甚至他擁有重來一次的勇氣,而你所依賴的不過是被剝奪的那一朵神火罷了,失去了他,你什麼都不是,骨子裏透露着弱小,本質就是綿羊,如何能與惡狼相抗衡!」
「你……」
「如果兩個有着完全相同實力的生物,為何一方會成為坐騎?」這時陸無忽然開口詢問道。
「我……我不知道!」
「因為性格,因為本質,因為一方有強者之心,哪怕是絕對相同的力量,另一方也可以驅使擁有同樣力量的你,這就是差距!」
「這不是恰巧說明了這片世界的罪惡,如果擁有和平,他們何必要如此拼搏!」符寶當即反駁道。
「你以為這一切是誰造成的?是這片世界本身就這樣嗎?如果可以,誰願意苦熬數萬年,只為即將凋零的紅顏續命,如果可以,誰又願意帶領漁村老小走出漁村去面對殘酷生存法則,如果可以,誰又願意帶着兄弟幾人去從軍,一搏未來……」
怒斥的同時,陸無的腦海中浮現九耀兄弟,蒼虛、海王等人……
這片世界,誰又願意提心弔膽的活着呢。
正如星耀曾經告誡兄弟們的話語。
「沒有一個勢力能長久存在,終有一天面臨覆滅!」
這句話中道盡了所有陰間界勢力背後的心酸,也包括那些無比強大,執掌一方天地的勢力。
這一切都非他們所願,卻又不得不去面對。
符寶只是說殘酷生存法則卑劣,卻根本不了解這殘酷生存法則的背後,有着多少辛酸與拼搏,而且這一切都非他們所願。
「我知道你不理解,好好看吧,看看你所認為的天界有多麼高尚!」
隨着陸無的話音落下,神器啟動,無數畫面如幻燈片般不斷在符寶的腦海中掠過。
這一刻,符寶看到了一個笑容甜美的女孩。
她叫仙可,自天界來到陰間世界。
這一段畫面來自蒼虛,這一刻符寶彷佛化身蒼虛,開始經歷蒼虛曾經走過的路。
看看他所謂的殘酷生存法則,真正不同的一面展現。
隨着了解越多,符寶漸漸面露驚駭。
但是他心底還有着自己的倔強與固執,還堅持着來自天界的驕傲,直到他看到蒼虛與天界神明的交易後,內心的固執終於被衝垮。
這個男人為了讓一名天界女子活着,所做的一切,深深震撼了符寶。
當天界神明冷酷無情地選擇拋棄仙可的時候,也只有那個他所認為,用卑賤的方式一步步成長的蒼虛還在堅持着,甚至願意以一人之力逆天而行。
這一刻,符寶感覺內心彷佛什麼碎裂了。
似乎一切都與自己了解的不同,長輩們也從來不是這麼說的……
「你只是一個普通神明,你所知道的也只是別人想讓你知道的,但是在這片世界每個人都知道殘酷生存法則的真相是什麼,可是他們別無選擇……」
「假的,我不信,你騙不了我!」符寶忽然怒視陸無,憤然開口道。
「有些事情,如果不去經歷一遍,你永遠不知道真相!」
「這樣,我們打個賭如何?」陸無望着符寶笑着開口道。
「你要賭什麼?」符寶面色猙獰,當即詢問。
「賭你的神體破裂後,是否會被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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