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
時非晚卻是未停,繼續道:「我朝寧安長公主還是未嫁之身,自動請纓,站出來跳了一支獨創的劍舞。筆神閣 bishenge.com當着西涼使臣,大楚滿朝文武的面,大挫卓和公主。那時今上大悅,為表彰長公主,特將那一舞定名為《寧安舞》,並讓史官加記,讓百姓傳揚,頌長公主揚我大楚國威之功績。」
「你……你提起這些做什麼?」九公主滿眼都是納悶愕然,驚奇的審視起了時非晚。
「沒什麼」時非晚輕輕一搖腦袋,「不過是九公主相邀,我心底膽怯,可卻突然想起了這件大楚往事。順道,記起了自己幼時確實學過一支舞,好像……正是這支《寧安舞》。」
九公主瞬間瞪起了眼珠子,「寧安舞?你說笑吧,你怎麼可能……」
「阿晚不敢說什麼能仿效長公主一二,可平日卻時常督促自己,既為大楚兒女,當以寧安長公主為典範,遇事,得向當時長公主那夜一樣,不怯不退。所以今日九公主既說非比不可,那……我自願應比。」時非晚繼續說着。
話到這,已終止。
四周突然陷入了寂靜里。
「九公主,你先。」
只才過一會兒,時非晚便又退後了幾步,朝那九公主說道。
這話像一把錘,讓所有陷入沉寂中的人瞬間回過了神來。頓時,便聽得周圍有隱忍着的輕輕吸氣聲響了起來:
大字不識一個的村女?
好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村女!
好一個……涉獵朝堂往事的村女!
好一句「時常督促着自己當以寧安長公主為典範」!
寧安長公主當年那一支《寧安舞》,是當着滿朝文武,外國使臣的面跳的。那外男,可是數不清呢。可那種情形之下誰人會覺得有何不妥?誰人會覺得長公主舉止不端?
那是與西涼公主比舞,為國揚威,為國爭臉。她那一舞之後,聞者,上至宰輔,下至平民,皆是只有歌頌讚揚的,何人膽敢褻瀆?
而今日情形:時非晚退,建安伯府丟臉不說,看擎王妃今兒的敵意時聽雨只怕真的會挨打。時非晚則會被人譏嘲不已,還要落個不顧姐妹果然名副其實無才無能之名。
進,且不說這樣一個村中醜女能不能跳出像樣的舞來。便是她真能,伯府嫡女,名門仕家出來的,不知分寸的跟個歌姬似的當着那麼多成過親或是未成過親的外男跳舞,舉止如此不端,依舊是丟了臉面讓人看低幾分的事。
此形,可以說進無進路,退無退路。
可此女——
方才寥寥幾句話,竟硬是堵了所有人的嘴!堵了後續有可能出現的各種閒言碎語!
她說自己待會兒會以《寧安舞》應比。《寧安舞》那可是今上親自賜名,揚過大楚國威的一支名舞。若是跳得不好,眾人也只敢嘲舞者辱沒了這支名舞。何人敢說舞者「輕佻」,辱沒了名門嫡女的身份?又有何人還敢說在外男面前舞這會如何如何?
若有人說道時非晚當着外男面跳此舞失了貴女臉面,那麼不就是同樣在打當年寧安長公主的臉?
退一步,便她不說自己要跳《寧安舞》,便是有人覺得今日情形與西涼出使的情形完全不同,她在應比之前說上這樣一番話,也依舊不會有幾人再敢說道什麼了。
因為人家說了:她這是以「寧安長公主為典範」,是在效仿寧安長公主那夜的選擇,學她「不怯不退,不畏縮」的精神。
所以,她應比,你丫還能說些什麼?你丫還能覺得她「以寧安長公主為典範」的行為不合適?
此女……
無進無退的一條路,竟如此簡單的就掀開了一條光明岔口來!如今,要想看笑話,就只能期待着她跳不出什麼來,那時候倒還能再嘲她辱沒長公主的名舞之類的。
可是……話說那《寧安舞》當年能勝西涼公主,大挫西涼人顏面,白痴也能想像得到其難度其驚艷程度。她她她……她真的可能跳得出一二?
不是說她是一個在鄉下被下人帶大的村女麼?不是說沒上過家學麼?而且,沒有親母那應該也沒人教她這些?
男賓女賓們此刻又清一色的陷入了沉寂里。原先等待着看笑話的臉上這會兒紛紛收斂了神色,倒是添了不少驚奇與揣摩來。
時非晚此刻已經退到了一旁,目中看不出多少的波瀾。她知如此一來必然出風頭。可卻也只能如此選。再者……今日來茶會,別人都是各種心思,而她,自己的心思其實也不單純。高調應比,不單單是為時聽雨以及建安伯府的臉面填這個坑。還有……別的用途。
「我,我先?」那九公主此刻已經懵了。
時非晚點點頭。
九公主抿抿嘴,審視的看着時非晚。只不過一會兒過後,她又恢復了那得意的笑臉。行至中間,朝着時非晚使了個挑釁與譏諷的眼神:呵!故作玄虛!待會兒她要是跳不出什麼來更遭人嘲。寧安舞?自己自幼學舞可都跳不好呢。
九公主的琴棋書算不得多頂尖,可是舞蹈,卻是她最精的。她也知一個公主如此不好,可野慣了她就是覺得如此舒服暢意,什麼「端莊」之名她也不稀罕。此時拉着一名要好的貴女給自己伴了奏。很快,便真的跳了一支舞。舞蹈選得倒也還有些分寸,不是什麼媚向的舞蹈,倒是舞出了幾分貴氣來。最為矚目的自然就是其美感了,沒有更換舞衣,可起舞時卻絕對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竟覺這位不像話的公主此刻是真的光彩奪目。
舞畢時,九公主神情暢快。還來不及在心底給自己點什麼贊,就見時非晚已經拖着一把長劍湊了過來。
九公主臉色大變,差點以為這村女要發揮傳言中村女的特長:撒潑!要來砍她!「你你……幹什麼?」
「跳舞。」時非晚說。
「跳舞你拿着真劍做什麼?」九公主倒想起了她之前的確說要跳劍舞來的。
「現場沒假劍。」時非晚說。這劍是她方才從一名公子手中借來的。像是茶會這種,吟詩作對常有,可是跳舞之類的……那是一般不進行的。誰會備什麼道具。
時非晚其實沒使過劍。可到底也是用過大刀跟短刀的,既不是殺人她用劍應付這樣的場面已是綽綽有餘。
她沒使過劍,卻真是學習過《寧安舞》的。這是她的啟蒙舞。幼時丑婆便是手拿一竹棍表演給她看的。告訴她:今天起,你開始學舞。
那時她問:為何要教她那麼多用不上的東西。
丑婆當時神情怪異。自言自語的嘀咕着什麼她是她的希望,非要將她培養成最出色的女子之類的話。到現在,時非晚的心底也仍舊是謎。
「這是真劍,你會……」九公主還要說些什麼時。突然已見時非晚一個劍起,劍光一閃便在空中划過了一條弧線,恰恰的,劍刃便順着她的耳側而過。
九公主臉色大變,嚇得一個長奔立馬轉向奔跑。老天爺!這廝竟然就已經開始跳了起來!差點刺傷她!
輕舞啊?她不用伴奏?
因着方才那劍光心有餘悸,九公主奔了好遠才敢停下來。她粗喘着氣,紅撲撲的臉蛋已染上了汗。平緩之時,她這才轉頭,看向了那已起舞的女子……
只她輕蔑高傲的神情,卻是在此一瞬……突然石化了……
九公主,名岑甄,字子妙,封號:文真公主。此年,她十六歲。正是在今年,此瞬,她第一次意識到:這世間女子,原來……原來是真的可以那麼的不一樣的。
當多年以後,她的眼前頻繁的跳躍出北地苦寒荒漠之地,那銀盔衛甲,立馬橫槍,滿身血淚的女子時,她腦海中仍舊會下意識的鑽出今日的怡園,今時今刻的初見場景來……那時,大家已稱那人為:
時帥!
當然,這是後話了。
此時十六歲的她,只是在這一眼之後下意識的問起了自己:什麼是女子的舞?
她一直以為女子起舞當如那翩翩蝴蝶一樣,是美艷的,柔和的,靚過滿園繁花,猶似仙子,芳華絕代。
可眼前人舞出的是什麼?
那是……是什麼?
竟是那少年意氣,清清竹骨!
碧衣,青劍,玉身,落葉……沒有華麗的舞衣,沒有花哨勾人的眼神,沒有傾城的容顏。女子面紗掩面,一雙清眼寒氣灼灼,一支劍猶如龍蛇附身,靜時傲骨錚錚,清貴卓然,動時意氣風發,激昂澎湃……
這不是記憶里的《寧安舞》!
不,這又是《寧安舞》!最起碼,動作真的是幾乎一致的!寧安長公主獨創的這支舞是有流傳開的。而她,是見過歌姬舞這《寧安舞》的。確實是罕見的舞蹈,難度極大,也確實極為矚目好看。可是記憶中的《寧安舞》帶給她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那舞風柔美而傾城,飄逸而出塵,甚至帶了些悽美的色彩。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帶着蓬勃的生命衝擊力,意氣又張揚,強烈又清傲,驚心動魄!
「叮……」
不知是誰,突然自發的吹響起了一首伴奏的曲子。
《寧安舞》,那是有獨創的曲子伴奏的。而此時突然響起的,卻是一手激昂澎湃的《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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