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有死訊傳來。
這一夜,在大雨的掩護下,城中的某些角落,上演着一場廝殺與逃亡的遊戲。
誰也沒想到,趙攔江會自投羅網,明知這裏布下天羅地網,還主動前來,而目的只是為了一場決鬥。
他們更沒想到,向來算無遺策的趙攔江,會中了極樂草之毒,在決鬥之前,功力大打折扣。
無論江湖中人,還是蜀王、豫王的兵馬,這些年來第一次有機會殺死趙攔江,眾人陷入癲狂之中。
趙攔江不斷突圍,傷勢加重的消息傳來。讓他們看到了希望,在他們眼中,此時的趙攔江已是困獸之鬥。
隱陽城、西疆戰神,金刀王,這些名號再耀眼奪目,再被神化,趙攔江終究是一個人。
是人,就會犯錯,犯錯,就會死。
城外,鼓聲震天。
不明所以的百姓們,甚至以為是有敵軍來襲,然而他們不知道,今夜這個六朝古都鬧出這麼大動靜,只為了一人。
大雨漸停。
烏雲散去,露出了一輪明月。城池之中,透着一股清冷與肅殺。
望樓又重新啟動,散步在角落中的斥候,不斷通過旗語、密語向望樓傳遞信息,旋即又通過鼓聲傳遍全城。
十萬兵馬,有五萬將開封府圍成了一個水泄不通的鐵桶,甚至連一隻蚊子都飛不出來,剩下五萬人,則潛入進開封城,遍佈在城中的每個角落。
一旦發現趙攔江蹤跡,官兵們便是數輪齊射,用飽和攻擊將趙攔江拖住,而遍佈在城內的江湖高手,則飛速馳援。
藉助白馬幫楊雪瓊的江湖身份,蕭金衍等人得以在開封城內暢通無阻,然而當得知如今城內有五萬兵馬在追殺趙攔江時,蕭金衍也覺得有些驚訝。
東南方向,有穿雲箭起。
蕭金衍等人趕過來時,現場只留下了十來具屍體,還有數十名負傷的江湖人。
一人道:「賊寇身中數刀,向東逃竄。」
蕭金衍檢查那人傷口,與李傾城對視一眼,看出了對方的擔心,趙攔江這下真有危險了。
若是往常,橫斷刀下,幾乎難留活口。
而現在的他,只能做到傷敵逃脫。而這種追殺,誰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一路趕來,蕭金衍忽然問,「再往東是什麼地方?」
楊雪瓊問,「為何有此問題?」
從老牌坊到狀元橋,在到金水街,從西往東趕來,官兵們重重設防,但一路觀察下來,西、北、南方向都有重甲兵、弩箭手看守,唯獨向東方向,兵力部署相對薄弱。
李傾城道,「捕兔。」
楊惜靈問,「什麼意思?」
李傾城反問,「你們大雪山下,冬天捕兔之時,會在三面下網,然後眾人群起轟趕,又用細狗追咬,兔子無處可逃,就會向人最少的那一處狂奔,而那裏正有網在等着他們。」
楊雪瓊瞬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數百江湖人,還有五萬官兵,如趕兔子一般,將趙攔江趕到了城東。
她道,「再往東,便是大相國寺了。」
這時,望樓上鼓聲忽然急促起來,無數江湖中人,整個城內的兵馬,開始逐漸向東移動。
而方向正是大相國寺。
大相國寺,位於開封府東,修建於北齊,唐睿宗時賜名,至今已有千年歷史。
蕭金衍等人趕到大相國寺時,寺內的僧侶早已遣散。
寺外已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官兵,最前排是重甲兵,手持盾牌,再往後,則是弓弩手。
無數江湖好漢,則聚集在正門之前,議論紛紛,起了爭執。
「賊寇如今已困在寺內,只要我們放下芥蒂,聯手衝進去,就算趙攔江三頭六臂,也不會是咱們對手。」
「就算殺了趙攔江,那一百萬兩銀子算誰的?朝廷答應封賞的官爵,又算是誰的?這一戰中,死傷的兄弟們又怎麼算?」
本來這些人來自江湖各地,誰也不服誰,而組織這場武林大會的黃河幫主樊老大已死,今日追殺之中,眾人如無頭蒼蠅一般各自為戰,損失慘重,可一旦聚在一起,卻又開始口舌之爭。
一名中年男子道,「各位,我有一言。」
蕭金衍看到此人,心中納悶,又是左斯坦,怎得這傢伙還沒死呢?
有人冷冷道,「左前盟主的話,還是算了吧,十年之前,八大門派的人相信了你,結果都死在了百里之外的少林寺。」
左斯坦道,「其實,那件事與在下並無關係。」
眾人紛紛指責,左斯坦百口莫辯,莫名為少林寺那一場江湖浩劫背了鍋。
也有人道,「畢竟是前武林盟主,不妨聽他一言。」
李傾城望着蕭金衍,低聲笑道,「前武林盟主,嘖嘖……你倆同行。」
蕭金衍尷尬一笑,「能一樣嘛?」
李傾城道,「真不明白,你守着那破陣有何用,換做是我,一劍劈了,這個江湖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
好在他們躲在人群角落,並沒有惹起眾人的注意。
左斯坦朗聲道,「今夜咱們整個江湖上的高手幾乎都聚在這裏,上次被人天道老賊一鍋端,這次咱們可不能重蹈覆轍。」
「呸呸呸,烏鴉嘴。」
「說正題。」
左斯坦道,「賊寇趙攔江如今就在大相國寺內,這次屠魔大會,登記在冊的有四百五十一人,截至目前,已戰死一百三十七人,取得了不錯的成果。」
有人冷嘲,「再死三百一十四人,那就圓滿了。」
「你算術不錯嘛!」
左斯坦不無所動,繼續道,「現在賊寇已是強弩之末,今夜必死在我們手中,我提議,待會咱們一起殺進去,若有兄弟不幸戰死,每人得一千兩善後,剩下的銀子,我們江湖除魔衛道之人平分如何?」
「銀子平分,那朝廷封賞的爵位如何算?」
左斯坦道,「我們武林大會不是延期了嘛,等除魔之後,我們在比武論劍,推選出新的武林盟主,由他來繼承爵位,如何?」
「我不同意!」一人道,「死了才得一千兩,那等會惡鬥之時,必有人偷奸耍滑,躲在角落磨洋工,最後竊取勝利果實,左先生的方式不妥。」
「那你以為如何?」
那人道,「我只負責唱反調,至於解決方案,我不管。」
左斯坦想弄死他的心都有,這種嘴炮無敵,外強中乾的人,又怎麼會加入到除魔大會中來的?
有人大聲道,「不如這樣,按功勞分配,砍下趙攔江人頭者,分走三十萬兩,奪得金刀者,拿二十萬兩,給他造成重創者,拿五萬兩,剩下的大家平分如何?」
這個辦法不錯!
眾人紛紛同意。
一名將領對眾人道,「你們若不攻進去,我們就出手了。」
這時候,寺門大開。
趙攔江手持金刀,站在院中,凜然道:「趙某人頭顱再此,不怕死者,儘管來取!」
原本嘈雜的人群,頃刻鴉雀無聲。
剛才還群情激昂,恨不得衝進去,斬妖除魔,立下豐功偉績,然而真正面對這位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之時,誰也不敢先動手。
在後排的蕭金衍、李傾城聽到聲音,露出一絲疑惑。
圍寺的將軍見狀,疾聲道:「放箭!」
數百支長箭,呼嘯而起,向大相國寺中射了過去。箭雨鋪天蓋地,如蝗蟲一般衝去,黑壓壓一片。
趙攔江長嘯一聲。
手中長刀幻成無數金光,凌厲的刀意,將整個身體籠罩在其中。
叮叮叮!
箭支射向趙攔江,紛紛折斷,墜落地下。
將軍不為所動,一遍又一遍的下達命令。不多時,七八道箭雨已過,這是打算要累死趙攔江的節奏。
噗!
終於,一支箭射中了趙攔江小腿。
群雄見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大喊一聲,「斬妖衛道,降妖除魔,就在今夜!沖啊!」
三百餘人,紛紛湧入大相國寺內。
有從正門衝過。
也有人藉助輕功翻牆而過。
蕭金衍從懷中取出一塊銀子。
正是黃河幫樊老大書房中的那一塊,他問李傾城,「我記得,隱陽城的朱雀坊,也鑄官銀吧?」
李傾城道,「確有此事。」
蕭金衍點點頭,「這就解釋得通了。」
楊惜靈道,「這可如何是好?你們,你們難道見死不救嘛?」
李傾城也道,「用自己的銀子,花錢僱人買自己的命,天底下這麼愚蠢的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來。」
楊惜靈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蕭金衍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誰僱人一路刺殺趙攔江,是誰出錢讓黃河幫舉辦武林大會嘛?」
楊惜靈問,「誰?」
蕭金衍指了指大相國寺。
楊惜靈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你是說趙王爺?這怎麼可能?」
蕭金衍道:「真相很難理解,確實事實。」
大相國寺內,群雄沖了進去,趙攔江拖着一條瘸腿,進入了天王殿。
「趙攔江,今夜,你是插翅難飛!」
不對,怎麼一股桐油和硫磺的味道?
眾人沖入天王殿,看到了一排排黑色的箱子。
火藥!
眾人大驚失色。
原來大相國寺內早已埋下了火藥,十萬斤火藥。眾人紛紛向外衝去。
轟隆!
一陣巨響。
旋即,氣浪沖了過來。
整個大相國寺,頃刻間變成了一團廢墟。
火海!
楊惜靈被氣浪衝擊,這時,一隻手伸了過來,李傾城抓住了她的手。
蕭金衍色變。
「怎麼會這樣?」
他們猜對了原因,卻沒有猜對結局。
為首的將軍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不顧寺內燃起的熊熊大火,率數百兵馬沖了進去,又吩咐道,「圍住寺廟,有人擅闖者,殺無赦!」
楊惜靈被突如其來的爆炸嚇懵,整個人神情恍惚。
李傾城對楊雪瓊道,「你看着楊惜靈,我們去去就來。」
說罷,與蕭金衍施展輕功,潛入大相國寺內。
大相國寺內,一片血腥。
殘肢、斷臂,血肉模糊的身體,還有身受重傷沒有死透的江湖人在哀嚎。
大將軍不為所動,似乎早已預料到會有此結局。
他來到天王殿前,看到了一具燒焦的屍體,臨死之前,手中依舊握着那把金刀。
世間只有一把金刀。
大將軍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百萬銀,逍遙侯?就憑你們這些江湖莽夫?」
他從屍體手中取出金刀,將趙攔江頭顱割了下來,下令道,「向洛陽報捷,賊寇趙攔江伏誅,金刀已得,明日獻寶!」
暗處,蕭金衍與李傾城將一切看在眼中,見此情形,嘆了口氣,離開了大相國寺。
李傾城道,「難怪你感應不到趙攔江。」
蕭金衍面露神傷之色,「只是可惜了李不凡。」
天下間,能使出橫斷刀法之人,除了趙攔江,還有他的徒弟李不凡。
也只有用受傷做掩護,人們才不會懷疑,他的橫斷刀法會大打折扣。
只是,千算,萬算,他沒有算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李不凡戰死。
李傾城神情凝重,一股寒意從他心頭升起。他問蕭金衍,「你不生氣嘛?」
「為何?」
「他利用了我們。」
蕭金衍問,「你是在為你們這未能如約進行的這一場決鬥生氣?」
李傾城冷冷道,「比武,是一件很神聖的事,但我更在意的是,他背叛了我們。」
「你想做什麼?」
李傾城道:「我有一劍,想向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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