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光閃爍,白光隱沒,所有的一切都再度歸於平靜。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那姒姓的老人悄然消失,不知去了何方,似是從未出現一般。這觀雲樓的後院,仍舊如同以往般平靜寂寥,只有風吹竹林發出的颯颯之聲。
陸塵還在地上躺着,忽的輕顫一下,已經醒了過來。
他緩緩起身,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又很快回憶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忽然昏迷過去,只能猜測因這奴魂玉的碎裂讓他靈魂出現波動才會如此。然念頭一轉,陸塵又開始激動起來。
兩年囚鎖,兩年黑暗...
終究是走到了盡頭。
這生不如狗的日子,終於徹底的過去。
然,他心中又很快生出惶恐...
這兩年來,他的手上,到底染了多少罪孽,到底染了多少鮮血。
陸塵已經記不得了,因為數量實在太多。凌採薇的命令,因為奴魂玉的關係,哪怕他萬般不願也不能違背,只能將她口中所說之人一個接一個的殺掉。
罪惡滿身...
「我...真的該死...」
他咬住牙關,心中悲苦又何等難言。
而凌採薇外出不知為何,但其隨時都有可能回來。一旦被她發現奴魂玉已經碎掉,之後的結果將會如此,陸塵能夠想得到。
若非死,便是重新被奴役。
「若是死,倒也能夠彌補我曾經的過錯,但若是...」
他猶豫許久,終究還是取出了明月長生殿的翠葉令牌。
若在被奴役,不過是如以往般的生活,卑微不如狗,亦會繼續手染罪孽。逃,才是現在唯一的出路。
他心念一動,手中翠葉令牌頓時綻放萬千光芒,亦裂開一道碎痕。而綠波幽幽盪起漣漪,將此間染得通明,萬事萬物在其光芒照耀下,都似乎衍出勃勃生機。其中有偉力莫測,忽的在面前撕裂一道漆黑的虛空裂縫。黑雷交織,狂風流轉,深沉的壓力瞬間將整個月陵城都籠罩。
遠處有聲音傳來,是觀雲樓中管事已被驚動。
一聲低喝響起,待得陸塵看過去時,他身形已經落在遠處一樓閣之上,面上駭然還未收住,便已經出手向着陸塵而來。
一柄飛劍,冷芒一線!
陸塵嘴角咧開一道悽然的笑意,卻並未踏入虛空裂縫,反而展開胸懷去承受飛劍。然此間有風狂吼,仿若一記悶錘般砸在陸塵的身上,將他直接轟入虛空裂縫中。
飛劍擦着他的衣角而過,只留下一片破布。
虛無的黑暗像是擇人而嗜的猛獸,陸塵的身形亦在其中緩緩消失。他面上一片慘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遠處那立於虛空之上的老人。那鬚髮斑駁的模樣,如兩年前一般...
「年輕人,還記得兩年前小老兒跟你說過的話嗎?」
他嘴角露出些許笑意,抬手間,莫名氣機已經引動虛空的裂縫緩緩癒合。
「活下去,你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陸塵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只能被動的承受這一切的發生。虛空裂縫漸漸癒合,緩緩恢復,最後一眼所見是那白光飄散,而後一切都化歸虛無。
光景虛幻飄散,明月長生殿上方,一道漆黑的裂縫憑空撕裂,將陸塵狼狽的身形自其中吐出。
噗通一聲落地,他一口逆血噴了出去,將白玉的地磚都染紅。
玲瓏寶樹輕輕搖曳,盪起彩霧迷濛,將陸塵籠罩,為他修復身上的傷勢。
血霧飄散,是明月長生殿不然纖塵,自然不會允許有血跡殘留。然陸塵卻仍舊倒在地上,始終未曾起身。他還在想着最後一眼見到的一切,那姒姓的老人,究竟又是什麼來歷,為何分明感受不到其身上存在絲毫修士氣息,卻能夠踏空而立。
那一陣將他轟入虛空裂縫的狂風,也自然是那老人手筆。
「原來,是他...」
陸塵呢喃一聲,眼中有莫名光芒跳動。
「兩年前的話?」
「人生在世不稱意,遺憾頗多,要學着接受,才能安然度過。心強,才經得各般起伏,如此人生,才能豐富。也或有一時不如意,又或一時迷茫,認清本心便好,須知老天從不負人。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那個老人曾經說過的話,陸塵仍舊能夠一字不漏的複述出來。
只兩年前初聞,他卻並不能理解其中意思。如今再看,卻似那時便已看穿如今。
這一切,就像是他在暗中推動一般...
陸塵心中複雜,不知他究竟為何要如此。
緩緩閉上眼睛,心中萬般苦楚與憤恨,又如何能夠釋放?
「也或一時不如意,又或一時迷茫,認清本心便好...呵,難道認清本心,便能將過去的一切都當作不知嗎?」
他慘笑一聲,將自己蜷縮起來,死死地咬住牙關,縱然口中溢出鮮血亦不曾自覺。
無助,迷茫,痛苦...
他本無欲如何,卻無奈世事弄人。
再回想當初,只出山時,他並無任何目標,不過是簡單的為了活下去...
如今,縱然活下去,都沒有了意義...染滿了罪孽與骯髒的身子,縱然留在這個世界上,也不過一具難看皮囊而已。
他仍舊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雙腿再不發出任何聲音,也不去做任何事情。自責與憤恨,不斷的侵襲困擾着他的內心。在痛苦的深淵掙扎,仿佛沒有盡頭,曾經的一切都像是揮之不去的魔鬼,仍舊污穢着他的靈魂。
曾經的罪惡,曾經的痛苦,如何能夠簡單的遺忘...
若說認清本心便可,然本心究竟如何?
人,又為什麼活着?
陸塵從未曾考慮過這個問題,此刻卻深陷其中。
活着,究竟為了什麼...
日升,月落,一日過,又一日過...
他就這樣抱着自己,不斷的思考,卻始終找不到自己能夠活下去的答案,亦無法撥開骯髒與黑暗看清本心。這個世界不堪的一面曾赤裸裸的出現在他面前,亦將他的雙手都染上罪孽。
原本的無欲無求,後來的豪情萬丈,如今的消沉低落...
有起有落是人生,而人生,卻總是這麼痛苦嗎?
陸塵不知自己究竟應當如何,茫然而無知,一切都是那麼的沒有意義。
終於,他有了答案...
如此罪惡,倒不如一死了之更加痛快,也免得遭受內心的折磨。
「再走一遍,放縱一回,便就此罷了。」
他爬了起來,卻不過漫無目的的行走在這浩大的明月長生殿中,想要尋找一個讓他活下去的理由。他見到了玲瓏寶樹,搖曳生輝,像是最溫柔的春風想要撫慰他心中的傷痕。然而,他卻未曾接受,不過搖頭苦笑了之,又轉身離開,見到了那一日與秦書生公孫涼幾人把酒言歡的大殿。
獨上高樓,憑欄而望,那一日歡聲笑語何等自在。
只那個時候,他仍舊未曾見過這個世界的黑暗。
秦書生的親切真誠,公孫涼的從容冷靜,欒清兒的溫婉流長,韓無道的冷漠剛直...他們暢談古今,毫無心機,只為那一刻的瀟灑自在而忘卻人世紛雜。
這個世界,原本有着無數美妙...
而黑暗,卻為何如此可怕,能夠將美好的一切都淹沒!
「啊——!」
他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折磨,仰天一聲嘶吼,將自己的絕望,憤怒,不甘,痛苦,盡數憑這一聲長吼傾瀉而出。
只是這明月長生殿,太過廣闊了些,也讓他更加孤獨而無助,縱然喊出去的聲音都無法迴蕩,只漸漸消散,而後一切都如以往般平靜寂寥。
他緩緩跪下,抱着欄杆嘶聲痛哭。
哭得累了,乏了,便這樣睡着了。
醒來之後,他又去了華清池,望着那彩霧靄靄的靈池出神許久,卻最終不過留下一聲苦笑,而後離開。
夢境終歸夢境,如何美好,也比不得現實。
明月長生殿有酒,他還能取出。
一日醉,一夜醉,醉了一天又一天,渾渾噩噩。只醉了,才能笑得出來,於夢裏看花,於夢裏留長。醒來後,仍舊不過漫無目的的遊蕩,醉在哪裏,便在哪裏睡下...
那一日,風輕雲淡,十萬里晴空無波瀾。
他來到明月長生殿前,垂着頭,喝着酒,只是覺得放縱得夠了...
也到了離開的時候。
抬頭時,能見到遠處有金沙細軟,礁石嶙峋。那一襲白袍而立,望着海天一線,眸中蕩漾幽幽的男子,正搖頭一嘆。他知道明月長生殿就在面前,然那一日後,外人便再不能見到那輝霞萬道的宮闕玉宇。它隱入了一方虛無,明明就在那裏,卻無論如何也達不到。
何等遙遠...
「秦書生...」
陸塵愣了下,原本死寂的眸中復甦些許神采。
他不知秦書生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又怎麼會露出這般神情。那目光的深處,蕩漾的光芒,像是思念,又像悲傷。
他在思念誰,又在為何而悲傷...
陸塵反應過來,面上露出些許複雜。
秦書生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
他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決定見一見他,哪怕如今的自己已經變成了這幅模樣,哪怕秦書生亦有可能是為了寶物才會接近他。但,黑暗已經如此,又如何會怕再多一分痛苦?不過雪上加霜罷了,無妨。
輝霞萬丈,撕裂蒼穹。
但見雲霧升騰,虹橋垂落,陸塵站在明月長生殿前,遙遙的望着那滿面震驚的男子。他如兩年前一般,幾乎未曾有過任何變化,明明是個男兒,卻生得如女人般清秀,縱然驚訝,也帶着幾分陰柔的問道。
「你是...陸塵?!」
秦書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遠處的陸塵,幾乎認不出他。
曾經那個毫無心機,純粹清澈的少年,為何,他的眼神會變得如此深沉而灰暗,又為何會帶上一個如此諷刺的狗臉面具?這幅模樣何等蕭索而又滄桑,像是有着一身的傷痕,還在不斷流血。
只兩年罷了,變化,卻未免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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