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少年,便是呂老太太的孫兒,楊氏的長子,年十八,名叫呂潁之的。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在家中甚是受寵。
儀瑄定睛瞧了他一會兒,她的習慣,看人喜歡直視人的眼睛,之後才移開目光,看了一眼紅玉。
紅玉怔怔看着呂潁之出神。
儀瑄哀嘆,這丫頭看上呂潁之沒跑了。
呂潁之很驚訝,他之前並未見過儀瑄,也從來沒有女子能這般淡定自若直視他的眼睛,不臉紅、不慌張。她烏黝黝的瞳仁,明月般皎潔的肌膚,小小的花瓣一般的粉唇,眼角仿佛細雨斜來的淚痣。
她生的很美。
然而她的目光是沉靜的,舉止是柔雅的,或許,是哪位公侯家的小姐。
他這是在……想什麼?
呂潁之連忙低下頭,定了定心神。
老太太看在眼裏,笑了笑道:「這是溫主事家的三女兒,紅玉的妹妹,名叫儀瑄。」又拉着儀瑄的手,指着呂潁之介紹:「這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兒,名叫潁之。」
有媳婦湊趣:「老太太也忒謙虛了,咱們潁哥兒去年剛中了舉人,又是這樣的模樣人品,我瞧着,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眾人笑開。
儀瑄只得走上前去,向呂潁之福了一福,低眉垂目道:「潁之哥哥好。」
女孩兒的聲音細弱柔軟,又隱隱帶着一股漫不經心的慵懶和不甘願。細長睫毛輕顫,落下一層淺淡陰影。一股幽幽的香氣鑽進他的鼻尖,勾的他失神。
方才母親她們說的話他聽到了一兩句,大約是,要給他說親的?
呂潁之揚起唇來笑了一笑。他覺得母親的眼光總算對了一回。
這女孩兒,還挺叫他動心的。
愣了片刻,呂潁之回禮作揖,臉上微微有些泛紅,「妹妹好。」
紅玉看這二人你來我往,只覺狼煙四起,自己多年的苦心要白費了的感覺。她咬一咬牙,按捺不住把儀瑄一推,自個兒站到呂潁之的面前,嬌滴滴道:「潁之哥哥安好。」
咦……儀瑄雞皮疙瘩要起來了。
果然女人翻臉比翻書快,她可從未見過紅玉這麼乖巧柔弱的樣子。還真有些不習慣。
儀瑄退到一邊,低着頭,生怕人看見她在笑。
呂潁之尷尬扯了扯唇角,「紅玉妹妹又長高了。」餘光往儀瑄這裏瞟,見她低着頭,露出一段粉嫩脖頸,白生生的玉雪堆成一般。不覺身子一僵,胸膛火熱,目光一時一刻都離不開。
呂老太太看見孫兒的眼神,他在想什麼她清清楚楚,得趕緊打發了他:
「潁哥兒,你爹爹還在正廳等你呢,快去吧。蓉姐兒,帶着你幾個妹妹去園子裏轉轉。」
楊氏後面走出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穿着水紅的綾子襖,象牙白鑲金邊織錦馬面裙,裹着大紅猩猩氈的斗篷,梳雲髻,看樣子很是開朗活潑,笑眯眯的道了聲「是」,便拉着紅玉、儀瑄,還有三四個女孩兒離開了。
女孩兒們在亭子裏坐下,四面都用帷幔罩起,裏頭生着火盆,女孩們又各自抱着手爐,因此不冷。
丫鬟上茶和點心。女孩兒們邊吃邊聊。
「你們知不知道,皇上今兒早上剛下了旨,追封你們的姑姑為嘉柔皇后。」
這話無疑是對紅玉和儀瑄兩人說的。
呂蓉滿臉艷羨,轉頭對紅玉道:「這下,你們溫家就是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了。日後有了什麼好處,可別忘了我。」
呂蓉跟紅玉是手帕交,兩人關係極好,互相攙着胳膊,坐靠在一起。紅玉聞言對她一笑,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呀。」
儀瑄心中滋味古怪。她慢慢飲了口茶問:「姑姑她生前並非后妃,卻貿然封她為皇后,這樣,不合禮制吧。」
有姑娘笑了,「什麼禮不禮制?還不都是皇上說了算?皇上的話誰敢不聽?」
呂大人是禮部郎中,自然清楚其中關節,呂蓉也打聽了個大概:「其實不是不可以,只是沒有先人這麼做過。唉,這不重要。關鍵是皇上這麼痴情,中宮之位空了四年,竟是為了等一個人。」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眾人不免唏噓感嘆一番,羨慕溫芷羅和皇上之間令人心碎的愛情,順便再讚揚幾句皇上的深情。
儀瑄抽抽嘴角,她何時,和趙晏有什麼愛情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追封這種東西,無非是個虛架子,好聽罷了,沒什麼實際用處的。
「你們說說看,皇上和皇后到底是什麼關係?」一人壓低了聲兒問,這事一向是宮闈秘談,沒人敢擺在枱面上說,「皇后之前不是鎮撫使嗎?她是皇上的臣子,怎麼就……」
儀瑄扯了扯嘴角。這些人竟然當着她的面,聊起了她的八卦。
那就聽聽?恩,聽聽吧。
「皇上明顯不喜歡她呀。若是喜歡,怎麼捨得她冒險受苦?追封她,只是為了給溫家一個面子罷了。」一青衫女子道,她神神秘秘的,「你們可得信我,這是我淑妃姐姐說的。」
淑妃戚氏?儀瑄有印象。戚家的老爺子是戶部侍郎,大女兒入了宮,聽說是個大美人。
儀瑄沒興趣打聽趙晏的妃嬪,只是這些娘娘多少跟前朝有牽扯,她知道個大概。
敢情淑妃在背後是這麼嚼她舌根的?
另一人道:「才不是呢。皇上皇后青梅竹馬長大,感情好的很。不嫁給皇上,顯然是為了幫皇上肅清朝野,等天下太平,她自然是要嫁的。」
這個說的有七八分准。儀瑄想起小時候,趙晏站在門口巴巴等她來的場景,心裏淌過一絲暖流。
少年時的趙晏並不受寵,生母早逝,宮中出色的皇子又多,先帝很少能記起他。周氏是趙晏的乳母,見小趙晏孤清,便把自己閨女帶進了宮。
她生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漸漸的,趙晏不那麼孤僻,開始和她說話。再然後,慢慢依賴上她。以至於有一天她有事耽擱沒有進宮,第二天發現趙晏胳膊上多了十幾個紅點,嚇的她以為是蟲子咬的,結果趙晏跟她說:「你沒來,我難受。用針刺的。」
從那天起,她不敢再隨便爽約。並且,她開始給趙晏分析朝局,教他權術、制衡,甚至教他爭寵。趙晏天生聰穎,學的很快,從一個冷清的皇子,成了最炙手可熱的太子爺,最後順理成章的登基為帝。
期間她手上沾染無數血腥,卻從不後悔。
與其說是愛情,她覺得趙晏和她更像姐弟。
她親手培養的帝王,她覺得很驕傲。
這種情誼,常人難以理解。這才有諸多流言傳出。
眾人又聊起了豫王。
「想不到豫王這樣的人,會用下毒這種齷齪手段去殺一個女人,虧我還以為,他是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呂蓉扁扁嘴,拈了塊桂花糖蒸栗粉糕吃着。
儀瑄表示她也沒想到。否則就不會被毒死了。
「也不能這麼說。」有人反駁,「豫王殿下戰功赫赫,鎮守西北,為朝廷戍邊,自然是不折不扣的大英雄。嘉柔皇后被豫王毒死,只是坊間謠傳,內里有什麼緣故,我們誰也不知曉。還是不要妄下斷論。」
有人唱反調,呂蓉不高興了,嘴角微撇,眼神輕蔑,「是是是,你林大小姐說什麼都是對的,我們這些普通人就會以訛傳訛,行了吧?」
氣氛有些僵冷,大家都屏息沉默着喝茶或是嗑瓜子兒,期待林溪如何應對。
那廂,林溪喝了口茶,轉送了個白眼過來,冷淡道:「我又沒說我說的都是對的。」
乖乖,現在的小丫頭都這麼厲害了?
眼看着兩人就要吵起來,紅玉一個眼疾手快把呂蓉拉走,剩下幾個人乾瞪眼。
儀瑄坐了一會兒,聽她們聊新出的脂粉、哪家廚子做的菜好吃、哪家的布料好看,還有,哪家的公子長的俊,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正百無聊賴着,突然聽見一句:
「你們知不知道,下個月,豫王就要回京了?」
儀瑄身子一僵,有些木然的看向聲音的來處,指尖沁出點點涼汗。
此時回京,趙臻意欲何為?
「咦?豫王回來做什麼?請罪嗎?」有人代她問了。
「聽說是皇上命豫王親自遣送皇后棺槨回京,好讓皇后的遺體入皇陵下葬。」
儀瑄聞言更驚。竟是趙晏的意思!他這簡直是亂來!
「皇上對皇后真是情深。」
「是呀。真是對苦命鴛鴦。」
……
儀瑄要一個人好好把這消息消化一下,轉身出了亭子。拉緊了身上的斗篷,卻還是有冷風灌進脖子裏,冷的她直打哆嗦。
她抬頭看了眼天,微雲疏淡,冬日的京城是淒迷蕭瑟的。與西北的雄闊壯烈完全不同。
西北的蒼鷹要回來了。
這精緻奢靡的京城,會成為蒼鷹的牢籠,還是會被蒼鷹所摧毀。
不得而知。
她慢慢向池塘邊步去。
遠遠的,她看見紅玉和呂蓉站在池塘邊餵魚。儀瑄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就聽見二人的談話。
「你再不抓緊,我哥哥就真的要被你那傻子妹妹給搶走了。你看他那個眼神,盯着人家跟發痴了似的。」
「……不至於吧,他們才見了一面。」
「是,你說的對。可我祖母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要把你妹妹說給我哥哥呀,你還不明白?」
「……」
「哎呀,你別難過。我肯定是幫你的。你對我哥哥的心思我都明白。走,我帶你去找他玩。」
兩人把魚食一拋,拉着手跑開了。
儀瑄靜待她們離開,才緩緩向池塘邊去。池塘里養着幾條金魚,還種了一池的荷花。不過現在是冬天,沒有荷花可賞。魚都在水面上搶食,橘紅的身軀若隱若現、靈活可愛。
看久了,她的心情隨之平靜下來。
如今最棘手的是豫王。豫王回京,也並非一點好處沒有,起碼比他在西北的時候好控制。否則憑他的本事,一呼百應,一朝起兵攻陷京城也不是不可能。
趙晏命豫王回京,肯定有他的打算,她該相信他。
然後,暗中助他。
至於談婚論嫁,不是她現在會考慮的。即便將來考慮了,這個人也不會是呂潁之。
還是跟紅玉解釋一下吧。免得她誤會。
「你在想什麼?」
儀瑄想事情的時候一向很專注,未曾注意到自己身後的腳步聲,直到對方開口,她才反應過來。
真煩。呂潁之怎麼來了?
儀瑄轉身向他行一福,笑得含蓄客氣:「沒什麼,就是看魚。潁之哥哥若無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有事。」呂潁之鬼使神差捉住她的手腕。他只是不想讓她離開,想單獨和她說會兒話而已。
她不必害羞,這裏很空曠,隨時有人來去,不會有人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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