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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什麼……」
空靈輕柔的女聲迴蕩在耳邊,鄭鳴茫然地注視着眼前不斷變換的墨染投影。
深埋於心底的記憶浮出水面,思緒翻湧間,鄭鳴似乎又回到了那個不堪回首的逼仄房間。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稚嫩清脆的童音輕聲哼唱,經過老舊電視音響之後,帶上了些許讓人不舒服的雜音。
鄭鳴茫然的打量四周,不知何時周圍已經變換成了他記憶中熟悉的那個小房間。
老舊的家具,昏暗的燈光,還有常年拉着窗簾的窗戶。空氣中仿佛有一股腐朽的氣息瀰漫。
「這裏是?」
「咔嚓。」
一聲脆響自腳下傳來,鄭鳴低頭望去。頓時發現滿是劃痕隱隱泛黃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地的餅乾碎屑。
他連忙抬腳退後了一步,卻又一腳猜到了別的東西上。感受着腳下的觸感,鄭鳴迷茫的眼神漸漸轉為清澈。他記起了這個場景,也記起了腳下的事物。
他扭身腳下望去,果然如他所料,那是一個破破爛爛的氣錘。氣錘似乎遭受到了最為粗暴的對待,軟軟的貼在一起,在鄭鳴的踩踏下吐出了所剩無幾的氣體。
「果然是這樣。」
鄭鳴心中暗道一聲後瘋了一般的跑到了滿是污漬的老舊鏡子前。
「果然是我。」
佈滿灰塵的老舊鏡子裏,一個大約有六七歲左右的孩童面無表情的望了過來。紅腫的雙眼,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皮膚,無一不在表明着小孩之前的遭遇。
「嘎吱~~~」
陳舊木門開啟時傳出的難聽聲音響起,從其後隱隱傳來抽泣的聲音。鄭鳴聞言漠然的轉頭望去。
那裏一個身材豐腴,臉帶無框眼睛的婦人,前者擦拭着眼角不斷落淚的小女孩,緩緩走進。
儘管二人的臉上蒙上了一層薄霧,鄭鳴怎麼都看不清對方的面容,但鄭鳴知道她們是誰。
鄭鳴漠然的注視着婦人鬆開了小女孩緩步走進,出人意料的是,與臉上的表情不同,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倒退了數步。
「鄭鳴,別怕。」
婦人可以放柔了聲音,然而聽在鄭鳴耳中還是顯得略有些尖細。
感受到心中不斷升起的恐懼感,鄭鳴心中疑惑。這麼多年的經歷,他的心性早已不同往昔,按理說他不應該會產生驚懼恐慌的情緒才對。
然而與他的想法不同,此時的幼小身體卻像是脫離了他的控制一般,連連顫抖着跌倒在了地上,不斷退向身後。
「鄭鳴,我不是故意打你的。不要告訴你爸爸,好嗎?你才剛剛到了我們家,我不想因為這個事情跟你爸吵架。」
懇求的話語,在夫人口中說出來卻更像是命令。冰冷中透着一股威脅,當然還有不可避免的擔憂、惶恐。
「好……好的。」
膽怯微弱的童音擅自脫口而出,腦袋不受控制的偏向一旁,躲開了婦人反光不斷地眼鏡。鄭鳴也隨着的動作,時間轉移向了一旁。
那裏如同黑箱子一般的老舊電視上,一個美麗的婦人抱着小男孩喜極而泣着,一副母慈子孝、親情至上的感人畫面。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為電視過於老舊的緣故,看在鄭鳴眼裏,卻顯得灰濛濛的,就連相擁而立的二人,臉上幸福的笑容,都顯得有些扭曲。
「你看到了什麼?」
就在鄭鳴失神間,之前空靈的提問聲再度響徹在他的耳邊。
恍惚間,周遭的場景一頓扭曲變換,眨眼間,鄭鳴就再度回到了之前的空白房間。
鄭鳴望了眼周圍雪白的四壁,再看了看好端端的坐於水晶桌前的自己。之前的經歷就像是幻想一般消失無蹤,沒有露出絲毫端倪。
「你看到了什麼?」
聽到那個鍥而不捨的提問,鄭鳴瞥了眼面前已經擴散完全的墨跡投影,沉吟了一陣之後沉聲開口。
「我看到了破舊不堪的氣錘,還有……膽怯懦弱的自己。」
鄭鳴壓抑的淡漠聲音在房間中迴蕩,就連那個不斷提問的存在,似乎都位置短暫停頓了一瞬。
「下一題……」
良久,隨着那道女聲再度響起,水晶桌上漂浮着的墨跡投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如同烏雲般的氣體凝聚物。
不出所料,隨着鄭鳴定睛望去頓時再度陷入到了宛如之前的環境之中。
……
「投放qg-6號氣體。傳輸數據刺激參與者自行分泌激素,產生與幻境相匹配的情緒。」
「導出數據,轉移向子設備。」
精神力測評艙中不斷響起機械提示音,與此同時從其下眼神而出的光纖上流光一轉,延伸向了鄭鳴所處房間的背面。
鄭鳴所處房間的背面,那個佈置的如同鏡像一般的房間裏,此時正有三人頭戴着光盔,坐於躺椅之上。
如果鄭鳴看到他們就會發現,其中有兩人還與他相識。一個是吳天昊的父親吳軍,另一個則是自昨日分別後沒有了絲毫消息的白菟。
從他們所帶頭盔之中,同樣有數道光纖伸延向牆角,竟是與另一個房間中鄭鳴的艙體光纖連接到了一起。
……
另一邊,鄭鳴站在一個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茫然四顧着。
此時他已經答了數十道題目。每個題目都會讓他經歷一個幻境。其中有一些他身埋在心底,以為早已遺忘的記憶場景,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經歷。
幻境長短不一,複雜程度也沒有規律可循。
進入這裏之前,他甚至經歷過一個身前漂浮着紅色蘋果、黃色香蕉、橙色橘子等水果,讓他在其中選擇一個的莫名其妙的幻境。
經歷了這麼多幻境之後,鄭鳴也對此有了些許準備。於是當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二十一世紀初代的城市街道之時,也沒有過多驚訝。
「記憶類的幻境嗎?」
他輕聲低語了一句,舉目向四周望去。
日薄西山,街道上的行人形色匆匆,儘管無法看清他們的長相,但卻有一股疲憊之感撲面而來。
車水馬龍的街道,轟鳴而過的機車,三輪車行駛而過後噴吐出的烏黑尾煙,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鄭鳴前世特有的機油味道。
「呵,還真是小縣城特有的景象啊!」
用那清脆的聲音低聲自語了一句,鄭鳴低頭向胸前看去。那裏正繫着一個鮮艷的紅領巾。略微抬了抬肩上不斷扯着他向後的背包帶,鄭鳴望了眼手臂上別着的所料所致的標識。那裏同樣有宛如鮮血一般顏色的三條橫槓。
「唔……接下來要幹什麼?要獨自走住處?這麼多年了我早就不知道應該怎麼回去了。」
低頭自語間,鄭鳴發現有兩道人影迎面而來。其中一道人影身材微胖,帶着無框眼鏡,正是比之前的場景發福了數分的那個婦人。
另一個,腳步略有些虛浮,晃晃悠悠的直奔鄭鳴而來。一副來着不善的樣子。
「臭小子,不好好學習,就知道在外面晃蕩。」
舌頭略有些打結的囫圇怒喝聲中,撲鼻的酒氣迎面而來。
緊接着鄭鳴就感受到了臉頰和脖頸處傳來劇痛,被醉酒男子高高舉起的右手,扇倒在了地面上。
強烈的委屈和驚懼情緒自心底襲向鄭鳴,豆大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從他的雙眼中滴下。
然而比起這一早就習以為常的現象,更讓他驚異的是眼前的場景。
對方何曾真正關心過他的學習?每天喝的爛醉的對方竟然會發現他晚歸?而且至少到初中為止,由於恐懼,他的成績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眼前的男人的指責處於何處?這才是鄭鳴覺得困惑的地方。
見男子衝上去對鄭鳴拳腳相加,與他一同前來的女子,隔得遠遠的出聲勸解了起來。
「孩子他爸。別,有事回去再說。」
「你放開我。讓他不做作業。老子累死累活是為了什麼?我這輩子算是毀了,就指望着這小子能夠出人頭地呢。竟然敢不好好學習。我今天就好好教訓教訓他!」
「哎呦,是家庭作業。我留的給他的。我讓他抄十遍課文,他抄漏了其中兩篇。」
「都一樣。竟然還敢帥小聰明了。我今天非打斷這個畜生的腿不可。」
被酒精麻醉的連路都走不穩的男子,自然不可能控制好自身的力道。在男子的攻擊下,此時弱小的鄭鳴痛苦的蜷縮在了地面上。
肥大的書包在男子的拉扯下,吐出了裏面被塞得滿滿的書本。筆記本被風吹開,露出了其中滿是格子的雪白紙頁。
蜷縮起身體,神情痛苦的承受着踢踹的鄭鳴,猛然嘔出了一攤鮮血。鮮艷的血紅滴落在散落一地的紙頁上,迅速擴散開來,化成了點點櫻紅的雪花。
「好了。別打了。回去吧。怪丟人的。」婦人湊上前來,拉了拉醉漢的衣袖,輕聲勸解道。
不知何時起三人的周圍已經聚滿了圍觀的人群,不斷有議論聲響起。而婦人的阻止也是源自於此。
在婦人的提醒下,醉漢也察覺到了周圍人不利於他的議論。他猶不解氣的再度踹了鄭鳴一腳。這才停止了毆打,轉頭朝着指指點點的圍觀人群大吼道。
「看什麼看?沒看過老子教訓兒子?都tm給我散了。」吼完,醉漢不顧周圍陡然嘈雜了數分的議論聲,回頭朝着鄭鳴吼道。
「還不快起來?裝什麼可憐呢?」
鄭鳴聞言,忍受身上各處傳來的絞痛從地上爬起了身。他沉默不語的一邊擦拭着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一邊默默撿起了書本塞進了書包之中。
「你看到了什麼?」
提問聲再度響起,鄭鳴又回到了雪白的房間之中。
「我看到了事不關己的冷漠,內外不一的挑撥,還有不負責任的自甘墮落。」面無表情的鄭鳴,雙手合十撐起下巴,淡漠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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