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年夏末,劉金榮十四歲,上了初中。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初中學校在公社上,離張家堡二十五里地,走讀已經不現實了,必須去住校。
學校就是一個寬大的院子,一圈大平房。一半是教室,老師辦公室,倉庫,一半是學生的宿舍和食堂。
宿舍是大雜間,有點像過去的車馬店,屋裏一個大通鋪,學生們就排着住在炕上。
因為住不下,學校在火炕的上面用木頭支了一個二層。
學校是不管燒炕的,學生要自己動手。
在課餘的時候,學生會就會組織學生們出去打柴,如果柴不夠燒,冬天學生就只能睡涼炕了。
食堂就是一間大屋子,飯只有苞米碴子粥,沒有餑餑。菜就是蘿蔔,燉蘿蔔炒蘿蔔醃蘿蔔,偶爾有一頓土豆白菜。
吃食堂要交糧。
開學的時候,從家裏背了糧過來交到食堂去,食堂按重量給換成飯票,再用飯票每天吃飯。交多少吃多少。
吃飯的時候有就餐小組。
一個小組的學生圍着桌子坐好,組長去打飯領菜,回來再給同小組的學生分。
說是交多少吃多少,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學生都是孩子,也沒有人會去進行計算。
這幾年全國性的缺糧,還要保證國家的收糧任務,保證城裏的糧食供應,反而種糧食的農村沒了什麼餘糧。
管食堂的在這會兒是油水部門,不管是城裏的食堂,還是這偏遠山窪里一所初中的食堂。
總之糧食是有了去處。
學生每天每頓飯都是半碗苞米碴子稀粥,幾個人一小盆蘿蔔做的菜,再來幾塊鹹菜。
男孩子分的要多些,他們力氣大,從家裏背來的糧要多點兒,但大部分時候也是吃不飽。
劉金榮長的瘦弱,也沒什麼力氣,背不動太多東西。
如果這時候有人問劉金榮,上學的感覺是什麼,她一定會說,餓。
每天都是在飢餓狀態下堅持着,白天實在餓急了就喝水,晚上餓的睡不着一個人到外面順着馬路茫然的走。
張家堡在這邊念初中的人不少,有二十幾個,都在這裏住宿,一來二去的大家也就都熟悉了。
這個年代,初中生的年齡普遍偏大,差異也大,由其是這種在山窪里的學校。
十五六歲的很正常,最大的初三學生有十九二十的。在這個時代,初中畢業已經算是有文化了,高中生就妥妥的會去單位當上幹部。
劉金榮這會兒十四歲,已經朦朦朧朧的懂了很多事情。
和後世大學生還是個孩子相比,在這個年代,初中生已經是大人了,男孩子已經是家裏的主要勞動力,女孩子開始持家,縫縫補補洗洗涮涮,再沒有人拿他們或者她們當孩子看。
甚至大部分農村家庭這個時候已經開始談婚論嫁,開始給孩子找人家。
初中的男女學生中間也開始有了朦朦朧朧和同學關係不一樣的感情在發生。
在張家堡的男學生里,有一個叫張清之的,年紀在同學中是最大的,十九歲。
張清之是個很熱心的人,同學間有事情總是主動的去幫忙,平時為人熱情,從來不耍什麼心眼兒。
他有一米七的個頭,長的很帥氣,很愛笑,是張家堡張家的本支,和張老師一個爺爺。
張清之的爸爸是家裏的老大,張老師的爸爸是老四,親叔伯堂兄弟。
張清之家裏哥六個,沒有女孩,他排行老三,上面的兩個哥哥都去了城裏,下面三個弟弟有兩個在上學,一個小學一個初中,最小的弟弟剛剛九歲,是個啞巴。
他家大哥的年紀已經有二十六歲,和他親老叔一般大,在本鋼鍛造廠當工人,已經在城裏結了婚。
二哥二十三,去城裏投奔了大哥,大哥幫着託了人,也在什麼廠里上班。
做為老三的張清之這會兒是家裏最大的孩子,而且已經十九歲了,按理肯定是家裏的主要勞動力,地里的活兒全得扛起來,上山下河的事兒也得擔起來。
但事實上張清之是個不安份的,不想干農活。家裏的活兒都是老四老五在做,他都十九了還在上學。
這讓他在家裏特別不受待見,被他爸成天罵,老爺子打心眼裏看不上這個兒子。
也不知道怎麼的,劉金榮和張清之就成了熟人,朋友,沒事兒就在一起說話。
張清之去哪裏也不知道是偷是撿的,總能弄些東西來拿給劉金榮吃,陪着她說話溜達。
「你坐過火車沒?」
「坐過,從安東過來的時候就是坐的火車。」
「我要坐火車走了,去城裏找我大哥。」
「不念學啦?那你以後就在城裏了唄?」
「我不知道,家裏我爸看不上我,我也不想種地。學?我笨,學習不好,念不念也沒什麼意思。」
「那你進城準備幹啥?以後還回來不?」
「我也不知道,沒想好。我大哥跟我好,去了看他怎麼說唄。等我找着事了就回來找你。」
「找我幹啥?」劉金榮翻了個白眼,把手裏的小石頭扔進河裏,張清之蹲在一邊嘿嘿樂。
十月,張清之真走了,去了城裏找他大哥,就再也沒回來。
十一月期中考試過後,成績優異的劉金榮擔任了學生會的學習部長,負責監督學生們的學習和作業情況。
時間很快過去,劉金榮又恢復了一個人餓着坐在河邊發呆的日子。餓的看到石頭都想咬一口。
幾場大雪,時間就到了65年,辦事利落能說會道學習又好的劉金榮又升了官,成為了校學生會主席,配合老師做學生工作,成為學校的風雲人物。
這個年代的初中學生會,是正兒八經的學生組織,是上邊領導都要重視的部門。從學生會出去的老生都分配了工作,在公社或者縣裏,成了吃皇糧的人。
但即使成了幹部,該餓着還是餓着,並不會因為成了學生幹部就多給你分一勺稀粥。
在劉金榮的一生中,這一段初中生活是她記憶最深的兩年,完全是在不斷的飢餓中煎熬着過了六百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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