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丫鬟正是小翠,她正幸災樂禍地指着身着紅衣的梅香。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在她身後,站着沈瑩的二嫂,帶着挑釁似的微笑,看着旁邊的沈瑩。
沈瑩剛才也在看張溥的宣講,她認識張溥,可也是第一次見他宣講,聽到他那些話,甚至也感到國家面臨大難,每個人都該做些什麼。
可是聽到最後,她就皺起眉頭,她已經在價格上面對於李亭所說深信不疑,「米價漲跌主要取決於供需關係。有奸臣也許會漲,有忠臣也許一樣會漲,這個相關性不是特別的大。」
通過梅香,她也知道李亭說過這些,因此聽到最後,倒是有些感覺乏味。
她正打算離開,沒想到,她二嫂帶着丫鬟小翠,不知何時,已經跑到前面來。
她怎麼也沒想到,她二嫂竟要這時給梅香難堪,這簡直是當眾打自己的臉。
她二嫂如此,她還不想如此大庭廣眾跟她鬧翻,畢竟要丟人,都是沈家丟人而已。
「梅香!我們走!」沈瑩厲聲喝道。
「是!」梅香聽的小姐喊她,氣鼓鼓的俏臉上已經少了憤怒,正要轉身離去。
「且慢!」這時,沈瑩的二嫂終於發言道,
「你們私下說張公子說的不對,如今就要說個明白。有道理,就當場說個明白。張公子說的那一句不是至正之大道理。
偏偏什麼都不懂的李公子,竟然胡亂去教小丫鬟,說什麼米價漲跌跟忠臣奸臣無關,豈不是笑話嗎?」
張溥站在台上,看的清楚,沈家的二奶奶他是認識的,經常聽自己的宣講,算是自己的鐵杆支持者之一。
如今看她為了自己,竟教訓起家人來,甚至有點感動。
「張公子,道理是不是越辯越清楚?」
這是二嫂竟直接問張溥。
張溥一拱手道:「自然,張溥願意跟天下所有人共同探討至正之道。」
「可有一個李公子說你說的不對,這個梅香,正是他教出來的學生。」
二嫂說道,張溥聽了有些哭笑不得。他若見到李公子教訓一番也就是了。若教訓一個小丫頭,實在是……勝之不武。
這時,周邊有人議論起來。不少男賓也走過來看出什麼事,錢謙益,鄭元勛等全部從那邊過來。
不過看清楚是家務事,都不好說什麼,只有默默地看着。
可是也有些女的開始幫起二嫂來。
「那個李公子胡扯八道,騙傻子而已。」
「什麼李公子,真是荒唐,還敢跟張先生這樣的大家比?」
「哪裏是什麼李公子,一個賣米的而已。有點錢,都敢自稱公子」
「他有什麼功名?」
話語說的越發難聽,這裏很多都是米行中人。柳如是坐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這李公子她也是第一次聽說,可是賣米的有什麼奇怪的,無錫城北那一帶不都是賣米的嗎?難道還有什麼特殊本領不成?
柳如是想幫這個小丫鬟梅香解圍,想到叫回梅香,此事就算結束。便開口道:「梅香,你回來吧,那個李公子能懂什麼?他不過是說着玩的而已。」
看這個漂亮的柳姐姐也在冤枉自己,梅香越發氣憤,小肩膀有些晃動着,眼裏已經噙滿淚道:「李公子懂很多的,你們不知道!」
二嫂厲聲道:「那你說出來!不然就是在胡扯!什麼李公子,狗屁不懂,胡言亂語!」
梅香這時,竟覺得李亭公子蒙受不白之冤一般,有千種萬種委屈,需要她去辯白。此刻,她猛然感覺一陣驕傲,眼前眾人,已經不算什麼。
只有讓她們知道李公子的厲害,她們才會閉嘴,不再說李公子的壞話。
她挺直小身板,竟邁步走上高台,先沖張溥一施禮,然後直接開口面向眾人朗聲道:
「李公子說……李公子說,他說米價漲跌跟奸臣忠臣沒什麼相關。」
眾人大驚,這個小姑娘,還真敢上來,直接挑戰張溥,這是瘋了嗎?所有人都錯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剛一開始,梅香還有些緊張,說話結結巴巴,很快淡定下來,話說的流暢起來。
說到這裏,她扭頭問張溥道:
「張公子,那個嚴嵩是不是奸臣?」
「當然是大奸臣,大明朝少見的大奸臣。」
「那好,你知道嚴嵩那些年的米價嗎?」
張溥有些傻,楞在那裏不知道怎麼回答。
在場眾人也全部楞在那裏。
嚴嵩差不多是一百年前的人,誰知道那些年米價多少?
梅香朗聲說道:「我知道一些。嘉靖四十年,米價5錢一石。嘉靖四十一年,那一年米價8錢一石。」
「而嚴嵩是嘉靖四十一年下台嗎?」
「是!」張溥點頭答道。
「嘉靖四十三年,嚴嵩趕走兩年,米價最高到5兩銀子一石,最便宜的時候也有一兩多一石。」
「嘉靖四十年、嘉靖四十一年比嚴嵩下台後嘉靖四十三年的米價便宜很多,那是嚴嵩的功勞嗎?」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沒有人能承認嚴嵩這個少見的大奸臣竟然下台之後,米價暴漲。
張溥也沒想到,這個小丫鬟說起話來,倒也是伶牙俐齒,一句『那是嚴嵩的功勞嗎?』,竟堵的之啞口無言。
他的腦袋一陣嗡嗡迴響,就是那句『那是嚴嵩的功勞嗎?』,額頭的汗珠頓時滾落下來。
李公子是誰他不知道,不過這個丫鬟梅香是他教的,此刻已經逼的自己啞口無言。
二嫂臉色已經呈現豬肝一般,眼珠子瞪的溜圓,恨不得上去將梅香撕成碎片。
她也不認識那個李公子,也只是大嫂家的丫鬟回去說起。
一個米行的人,能有什麼了不起?這是她原來的想法。
她就是要讓張溥說出話來,教訓梅香,順便教訓一下她的小姑子。
看着周圍靜寂的貴公子,一個個啞口無言,低下頭去,就連張溥也是不住的搽汗。她知道,恐怕梅香說對了。
她失算了。
這一刻,她感覺伸出去打人的手,直接打在自己的臉上,生疼生疼的。
她心中有個想法:那個李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一刻,只有沈瑩看着二嫂的臉色,心裏感覺到一絲絲安慰。心下還是想道:幸虧李亭公子教的夠厲害。這下你們知道厲害了吧?
她還在想,梅香櫻桃小嘴接着朝下說道:
「還有一個大奸臣魏忠賢。」
魏忠賢這個名字,簡直是為東林還有復社之人準備的。
一提到他,這些人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梅香,看他說魏忠賢什麼事?
「魏忠賢在位時,從天啟元年,一直到天啟七年米價分別是7錢一石,8錢一石,7錢一石……總體相差不大,基本在七八錢一石。」
「而魏忠賢死後,米店糧價在崇禎四年就漲到一兩銀子以上,後面是越來越高,現在已經到一兩五錢一石。
魏忠賢死後,米價一直都是在漲的。
那魏忠賢活着的時候,米價也不算很高,那魏忠賢就不是奸臣了嗎?」
高台之下最多的就是趕考的秀才們,差不多都是三四十歲,有些甚至鬍鬚都白了,五六十歲年紀。
剛才嘉靖年間事,他們都不知道,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都默默無語。
說起天啟年間的米價,議論聲終於起來了,有老者率先在下面說道:「這個姑娘說的對,當年天啟爺在位,米價就是比現在低啊。」
「正是!」旁邊有人附和道,「那些年要吃飽,可不是大問題啊。」
「可不是嗎?現在跟當年比,實在差遠了。」
「那些年都什麼價格,現在什麼價格,哎……」
……
議論聲終於大起,高台西面女眷這邊不少米行的同行也在說着:
「梅香說的對,那些年就是比現在便宜好多。她說的是米店的價格,米行價格更低呢。米行的進價一石5錢都不到。10萬兩銀子,買20多萬石米。現在呢,10萬兩銀子,買10萬石米都買不到了。」
「是啊,那時候生意多好做啊。」
「可不是嗎?」
……
議論聲中,高台東面,復社一眾人面面相覷,他們貴公子居多,不買米,也不賣米,根本不知道米價多少。
他們只是聽過百姓的抱怨,並不知道前因後果。
聽着那些議論,他們都知道,這個丫頭說的是真的。
有奸臣時,米價可能會跌,有忠臣時,米價也許會漲。
只是這一路宣講過來,他們都是這麼說的,因為有奸臣,所以米價大漲。只要驅趕奸臣,米價就能好轉。
講其他的老百姓聽不懂,只有講這些,他們才明白,才會強烈的回應。
可是,如今他們才知道,他們講的恐怕大錯特錯,而要想改正,只怕已然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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