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臥在地的女子身材修長,身穿紫色無袖短上衣,配着一條紫色百褶裙,腳蹬雲履。女子容顏秀麗恬靜,觀其年紀似乎已為人婦,耳頸之上佩戴着樣式獨特的金銀首飾,梳着兩條髮辮,看樣子並非是中原人士。
青年蹙眉良久,直到遠方隱隱傳來人聲,這才嘆了口氣,俯下身子,背負上昏迷在地的女子,朝汴梁城外而去……
出城不久,青年便徑直朝着一處山間破廟掠去,將人放在破廟的地上,他檢查起女子身上的傷勢來。女子右肩有一處已經潰爛了的傷口,傷口的鮮血已經凝結成塊,黏糊糊地沾在一起。
青年略一皺眉,小心地用指甲挑開血繭,在傷口的深處隱約可見一團乳白色的光芒。青年想了想,便從懷中取出一顆圓珠,手指尖更是騰起了一縷小小的黑色火苗。
圓珠表面忽然浮現出一個肉眼可辨的小氣旋,黑色火苗在氣旋的引領下,靈動地在女子的傷口一舔,便將傷口深處的那團乳白光芒給剔了出來。隨着乳白色光芒被剔除,傷口中重新滲出了鮮紅的血液,昏迷中的女子嚶嚀一聲,一直緊蹙着的眉關也鬆弛了下來。
青年用手掌托着乳白色的光團,好奇地打量起來。這團白光在離開女子身體之後,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識一般,在青年的手掌上微微跳動,並且越來越是靈動,似乎要破空飛去。
「哼!」青年冷哼一聲,手掌上騰起熊熊的黑炎,一把將光團吞沒。
在青年用黑炎吞沒光團的時候,遠在汴梁相國府中的淨明老道,突然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口鼻,手指縫間掛下一條血蛇。同時,原本紅潤的臉色蒼白如雪,連精神也萎頓了下來。
「淨明道長,可是出了什麼事情?」老道身邊的惠卿小姐大驚,關切地問道。
「無妨,只是剛才有人消除了老朽留在那妖女身上的一絲精神烙印!」老道擺了擺手,嘆息道,「汴梁城不愧是大宋都城,城中藏龍臥虎。老道的精神烙印蘊含仙靈力,絕不容易破解。出手救治妖女的那人,修為極高!」
……
「留芳……業平……長卿……」昏迷中的女子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從眼前划過。
「紫萱,顧某已有妻子,你我不可廝守,原諒我!」
「不必為我難過,是我辜負了你,來世……若有來世……」
「紫萱,業平愧對於你,為民父母,牧守一城,卻無法給你名份!」
「……業平已辭官退隱,伴你天涯,自此之後,你我再不分離!」
「紫萱,你不可如此自私,為己不老不死,便私藏青兒!」
「紫萱,你且謹記,女媧族人必將為救世而隕……」
「莫要為我難過,人生在世,區區數十年,能有紫萱此等佳人相伴,於願足矣……」
「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啊!」女子驚叫着從夢中醒來。
夜晚的涼風吹來,女子雙手護肩摩挲了一會,抬頭往四周望去。此地簡陋,一眼便可看出是一座破敗已久的廟宇。破廟地上零零落落散着麥稈,在她身後有一張灰塵蒙蒙的供案,供案後的神像已經殘破,分辨不出供得是什麼神仙。
破廟正殿的兩扇木門已然殘破不堪,歪歪斜斜地掛在門栓上,在風中發出輕微的吱啞聲,顯得破廟孤寂異常。
「這是什麼地方?」女子看着這處破敗腐朽的地方,心中泛起一絲淒涼,仿佛正照映着她現在的心情一般。
「這裏是汴梁城郊的破廟!」廟門口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醒了,便出來吃點東西吧!」
女子一驚,慌忙站起來,雙手護在胸前。只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扭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隨即便放下了雙手,緩步走到廟門口,朝外面看去。
在破廟門前的空地上,一個戴着鐵面具的青年男子正坐在一堆篝火前面,燒烤着什麼,看樣子似乎是一隻被剝了皮的山中小獸。
「是你救了我?」女子走到篝火旁邊,提起裙擺坐在一塊平整的大青石上,柔聲問道。
「不錯!」鐵面青年點了點頭,撕下一隻兔腿遞了過去,「這是我打的兔子,吃上一點吧!」
女子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兔腿,側過身,小小地咬了一口,有點疑惑地問道,「我肩膀上的傷,也是你救治的嗎?」
「嗯!」青年淡淡地應了一聲,「我和你一樣都是妖,驅除一點小小的仙靈力,還難不倒我!」
「你……是妖?」女子又是一驚,慌張地站起身來。
「你那麼怕我幹什麼,我是妖,難道你不也是嗎?」青年鐵面上閃過一道寒光,沉聲問道,「我的鼻子不會出錯,你身上有妖氣!」
「你說得沒錯,我雖然是肉身凡胎,但是我們這一族的確應該算是妖身!」女子定了定神,嘆息一聲,重新坐了下來,「我叫紫萱,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從我有了靈智以後,用的便是別人的名字。」對着紫萱這個外人,青年似乎找到了宣洩的途徑,抬頭望着夜空,緩緩地講述着自己的故事,「……我雖然李代桃僵活得很好,但我卻活得不快樂。每次對着那兩個老人,我都想告訴他們真相。紫萱姑娘,你說我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紫萱默然,隨即輕聲說道,「只要不傷害到其他人,你有權利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便像你一樣嗎?」青年笑到,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捉狹,「你可知道,你在昏迷中一共叫了三個男子的名字……留芳、業平、長卿!做為一個妖,你也算是一個多情女子了!」
「你誤會了!這三個名字皆為一人,我也只喜歡過他一人!」紫萱莞爾失笑,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哀傷,「三個名字是他轉生三世的俗名……」
「兩百年前,我喜歡上了一個叫顧留芳的男子,只是他卻已經婚配。我們相愛而不能相守,最後他鬱鬱而終。在他逝世前,我們兩人定下了來生之約!」
「他的第二世名為林業平,我歷經艱辛找到了他,並假扮歌舞之姬,整日流連於酒肆歌坊,希望能夠引起他的注意。他果然注意到了我,並在我的刺激和法術下,慢慢回想起了前世淵源。
只是他當時身為太守,德高望重。我們雖然結為連理,礙於我的歌姬身份,他卻無法向家人朋友宣明我們的關係。我從妻子變成妾,再變成婢女!其實,只要與他兩廂廝守,我並不在意區區名份。不過,他卻深感內疚,最後辭官退隱,與我隱居山村。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不久,我們的女兒青兒便出生了。女媧後裔一代只能有一人長生,青兒長大,我便會衰老至死。為了能夠與業平長相廝守,我施法讓青兒陷入沉睡,以保青春,我是個不合格的母親……
我雖然保住了青春,卻沒有想到業平只是一介凡人,短短數十年,他便逝去了,再次讓我空留遺恨。這一世,他的輪迴之身叫做徐長卿,為了能讓我們長相廝守,這一次,我定要設法讓他也長生不老。於是,我便設法讓他拜入蜀山仙門,只是我在上次偷入蜀山找他時,被蜀山長老給發現擊傷……」
青年默默地聽着紫萱的講述,此時,忍不住問道,「他知道你為他做得這一切嗎?」
「現在他還不知,不過,他遲早有一天會明白的!」紫萱臉上出現了一絲甜蜜,輕聲說道,「只要他能想起前生約定,我們此次便能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長相廝守,不離不棄!好熟悉的話兒!」青年喃喃自語到,隨即臉色一堅,扭頭對紫萱說道,「蜀山勢大,你一人想達到這個目的可不容易。不過,你若幫我一個忙,我便也幫你一次!」
「你救過我,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我自會幫你!」紫萱微微一皺眉,緩緩搖頭,「至於我的事情,危險極大,你大可不必插手!」
「好,你的事情,暫且不提!」青年目光一閃,輕聲說道,「明日,我便要與相國小姐惠卿成親,我想讓你……」
「你確定……」聽完青年所言,紫萱臉色古怪地問道。
「是!」青年肯定地點了點頭,「為了救你,我錯過了退婚的時間。也只有如此,方能解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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