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塗 原罪

    1949年,國名黨敗退台灣,最後一批撤離大陸的部隊和流民在山下做休整。

    今天趕了一天的路,大家都很疲憊,太陽也不如中午那般毒辣,轉向柔和,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讓人昏昏欲睡。

    樹林中三兩個士兵背着槍斜靠在樹下,老人和孩子依偎在一起,人群聚集的中心穿着白色大褂的廚子用大勺在沸騰

    的鍋里鬧騰,鐵鍋底的烈火產生的熱讓透明的泡泡從鍋底冒出,帶着白花花的小米,迷人的米香在林地中飄起。

    「大福啊,這鍋米好了沒,我這老頭子可是餓壞了。」穿着暗紅壽衣的老人牽着半人高的女孩走過來,旁邊還有一個國軍將領,後面還跟着十幾個下人。小女孩穿着粉紅色的棉襖,用帶白邊的帽子包裹着頭,目光躲閃,似羞澀不敢見人。

    「哎,老爺,好了,好了,這不米香都出來了。」廚子把勺柄用力的在鐵鍋邊緣敲了敲,然後俯身笑着對女孩說「小

    姐,餓了吧等下第一碗就盛給你」女孩微笑點頭。老人拉了拉女孩的手,對廚子說:「這孫女,什麼都好,就是不大愛

    說話,你說將來要是跟她找了個女婿欺負她,她可怎麼辦。」女孩撒嬌似的喊道「爺爺」,哈哈哈,站在鍋邊的人都笑

    了。天色將晚,西邊有陰雲飄過來,樹林裏吹起微風,老爺子和國軍將領說着和戰爭不着邊的話,廚子不時的插兩

    句,兩個男人在這戰火紛飛的時代依舊談笑着,那股暖意倒還沒被風吹走。以他們為中心覆散開來十米左右的距離

    類,有幾個鐵血面容的大漢背着槍警惕的看着周圍。


    女孩任由爺爺牽着手,也不聽大人們談論的類容,貓着頭偷偷的看着周圍的人,目光跳轉轉間對上另一雙眼睛,那雙眼裏有疲憊有血絲,但依然遮不住眼珠中透出的光。她看着那雙眼,那雙眼的主人也看着他,沒有眨眼。「開飯咯。」廚子大福敲着鍋,扯着嗓子喊,終止了談話也打斷了對視的雙眼。四周的人們爭着起身,捧着碗湊了過來。沒有人搶在老人前面打飯,因為這是他們家的米,他們家的廚子,他們家的兵。老人微微轉身,立馬有下人遞上碗筷,廚子先打完粥遞給了女孩,然後再給老人,一老一少端着碗走開周圍的人群才圍了過來,圍圈排好隊打粥。「今個是碰着了我們老爺,你們這才有口熱粥吃,要是別人,你們啊不知會餓成什麼樣...」廚子一邊盛着粥一邊嘮叨着,每個人打完粥都對着老爺子的方向微微低頭說聲謝謝老爺地方,然後找個地方蹲着喝粥。

    女孩坐下來抱着碗喝了一口粥水,不知不覺又想起了那雙眼的主人,碗裏的的米很足,粥水倒還不怎麼燙,可是女孩還是下意識的咬住嘴唇。「乖囡囡,慢點喝,別燙着了。」

    鍋邊的漸漸散開,後面來的人越來越少,好在人們的滿足感洋溢四周,溫暖的感覺依舊沒有消退。突然有個瘦小的

    身影帶着一抹綠本了出來,手裏捧着用芭蕉葉做成的碗打了一碗粥,可惜他來得太晚,粥中只有數得清的粒米沉入碗底。女孩看着那道身影,等他打完粥轉身,看着他對着手中粥傻笑的臉,眼裏放出的光。女孩低頭,臉頰透出了兩抹紅,看到的自己手中的粥,又抬頭看向他的「碗」,心裏似下了決定,女孩一手端碗一手撐地站了起來。

    「共軍來啦,快跑啊」遠處不知有誰喊了一聲,所有人都聽出了一種撕心裂肺,也不知是誰先起頭跑起來,跟着所有的人都爬起來飛快的逃離樹林,一個背槍的士兵慌張逃跑時撞倒了捧着「碗」的他,熱粥灑在沒有遮擋的左小腿上,迅速起了泡,他沒有吭一聲立馬爬起跟着人群逃離,邁出的第二腳踩在士兵掉在地上的軍帽,帽上的青天白日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媽媽說過,跟着帽子上有太陽的走,要活下去」他心裏想着,咬着牙向前奔。

    「老爺子,咋們也快走吧,犯不着和這伙共軍火拼...」國軍將領做出請示狀,「慌什麼,你看你的這些兵,都怕成什麼樣了」老爺子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跟着揮揮手招呼廚子和下人收拾東西。「共產黨又不是洪荒猛獸,妖魔鬼怪,都是人,沒有三頭六臂,有什麼可怕的..."老爺子的喋喋聲漸漸遠去,鐵血漢子鎮定斷後。

    咬着牙奔跑的他速度很快,樹影不停的在他眼角掠過,這是逃命,就是要爭分奪秒,太陽早就沒了身影,風也越刮越大,樹影跟着搖擺不定,配合着黑夜就像無數索命的野鬼,「呼呼」颳起的風代替野鬼的嚎叫,他悶着頭跑,漸漸迷失了方向,腳步也越來越沉,越跑越沒有力氣。他不由得想起周圍的流民叔叔說的話,追着他們的都是無惡不作的強盜,你所有的東西他們都要搶,「我要活下去,媽媽說要我活下去。」他重新聚起力氣,堅持向前跑,或者是在堅持向上跑,或者是逆着風在跑~~~大風已經帶走了他太多體溫,轟隆一聲雷響,黃豆大小的雨飄落下來,砸在他的臉上生疼,砸在眼睛上瓦解了身上所有的勇氣與力氣,恍惚間他看到前面有間房子,看不清是廟宇還是殿堂,他眯着眼跑了過去。門虛掩着,他闖了進去,栓好門,閃電划過天空,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來,這是一座山神廟,山神面部表情為嗔怒,他憤怒於危害一方的妖怪,憤怒於不公的世道。

    供桌上早已沒了食物,屋樑上也結滿蜘蛛網,有兩人依柱而臥,一人歪頭靠在供桌下,還有一人躺在地上,他癱倒在地上,腿上的疼痛都阻止不了渾身的疲憊,困意湧上心頭,靠這朱紅色的柱子睡着了。放下所有疲憊他睡得很沉,突然他醒了過來,覺得有東西從臉上爬過,他掙紮起身推開身上的東西,那是一支山老鼠,老鼠並不怕人,小眼睛裏透出的光在微亮的廟裏有些刺眼,天已經蒙蒙亮了,旁邊的人在他起身時倒在地上,山老鼠湊過去啃起那人的耳朵,那是一個人的屍體。天還不大亮,天很冷,部隊都走過去了,難民都走過去了,深山裏就只落下他一個人了,他一個人走,手裏拿着個木棍,披着個蓑衣,都是粽葉做的,沒有鞋子,都在昨晚跑掉了只好用破布裹着,腿上被燙的傷口上已經長出了蛆蟲,他用手抓過,但是怎麼也抓不乾淨,下山時全靠木棍支撐,今天天氣又不大好,烏雲聚集在上頭,黑暗來臨落起小雨,還好幸運的找到了從山上流下的水,他沿着水流走,遇到了一個兵,背着個紅十字的包,那個兵拉着他說小朋友過來,我幫你把蟲子衝掉,沖完後就用急救包將傷口包起來,那個兵帽子上是個星星,是共產黨的星星。「你叫什麼名字啊」「我,我叫方樓」

    他回絕和那個兵同行的建議,接着往山下走,他心理想着,叔叔們說的也不全啊,剛才那個兵就挺好的,不像他們說的那麼可怕啊。水流過的地方出現了溝,在山底下形成一灘水,他從落差處跳下來時居然看到山體中有一隻手,似乎還有溫度,他再次伸出手觸摸發現摸上去暖暖的,這兒的土全濕了,他決定救出這個人將他拔出來,渾身是泥的人形從山體中脫出來,他用那灘水將他洗淨,他不明白為什麼會將這個人救出而不是逃跑,傷口碰到水後的疼痛讓他有點不能集中精神。看着這個人的眉眼他有種說不出的親切,好似千百年前見過。

    這是一個英俊的男人,讓人見了不自覺的產生信任,在貼近他皮膚的泥土形成一些奇怪的紋絡,好似埋藏了許多年很難洗淨,在收尾工作完成時這個男人喊着弟弟醒了過來,就像睡多了的人一樣,他有點糊塗而且還記不起以前的事情,只是看着方樓喊弟弟。「你老是嘮叨着你弟弟,可我真不是你弟弟。」方樓和這個人互相攙扶往前走,這個人微微搖頭沒有說什麼,他兩一個十三歲,一個十六七歲的樣子,勾肩搭背走來一起還真像一對難兄難弟。「好吧,我就認你這個哥哥吧,但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叫方樓。」他抬頭望着他,而他則低下頭看着向前邁的腳背,似乎是在思考,「我叫弘毅,可是好像沒有誰這樣叫過我。」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整張臉顯得更加慘白,隱隱可以看見紅色的血管,「哦哦,你很冷吧,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去扒一件衣服穿上吧。」弘毅身上僅用撿着的破布圍在腰上,可能是剛洗過冷水澡他的皮膚呈一種灰白色,但是他身上一直存在的溫暖讓方樓忘記他沒有穿衣服,見他沒有回話方樓又開口「那你在這等我,我馬上去幫你找衣服。」方樓撐着木棍上山去了,留下弘毅一個人在雨里坐着等,只是坐姿有些奇怪,是雙膝跪地臀落於小腿上,他背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雨水落在刀削似臉上馬上消失不見,卻唯獨濕了他腰間的破布,此刻的他就像是落魄的皇室遺脈,又或是沉睡千年的君王,自然而然的透出一種高貴的氣質和威嚴。

    一個星期之後,弘毅的精神也來越好,反而方樓因為傷口流出的膿,加上個人體溫,急救包都變成打石膏的盔甲了,硬殼揭不開,身體越來越弱,還好他們找到人群,弘毅開始照顧他,他開始喊哥哥。他們後來又遇到一個帽子上有太陽的士兵,用刺刀挑開急救包,裏面都腐爛了,弘毅只是看着傷口低着頭,長時間沒修剪的頭髮垂下來遮住了臉,「沒事的哥,我不疼」。距離海岸越近,人流匯聚的越多,最後十多萬人在金門的海灘上等船,來了兩艘,一艘最多能裝一萬人。今年方樓十三歲了離家有六個多月,跟着人流走了六個省,2000多里路,現在稻田也全是人,汽車,騾馬,傷兵,難民,他瘸着腿依靠着哥哥,站在人群里,他們不知道這是哪兒,也不知道要去哪兒,弘毅聽方樓說要跟着人流走,要活下去。

    天亮的時候登陸艇靠岸,人像海浪一樣往上沖,剛開始沒有一個人能進去,全部都卡在門口,擠不進去就往下踩,方樓的肩膀一沉,身後有個兵拿槍托往下拼命壓小孩子的肩膀,準備踩着他上船,一個軍官一槍把士兵從他肩膀上打下來,救了他。他兩上了船兩隻腳都沒有鞋子了,鞋子老早就掉了,踩的都是人,都沒有走路,是被推上去了,不走都不行,他們是踩着屍體上來的。船要關門,門還卡着很多人,關的時候,有的人從頸部一下切掉了,有的人是切斷一條腿,比起這個血腥場面,他更害怕的是聲音,人們的爭執聲,登陸船上士兵的呵斥聲,老人和孩子的哭喊聲,低聲祈禱的聲音~~~船剛剛離岸,沒有上船的人喊的聲音,那就是鬼叫一樣,大聲叫,多的讓人聽不清,都在叫。有些沒上船的兵,拿着槍就對着船上的人打,機槍打過來,甲板上的人死了一大片,全是血,他們兩低頭往船里擠。一個炮彈落到船上,又死了一大群人,如果是大炮彈,這船就會沉了。他們躲在船艙的廁所里,裏面擠了七八個人,已經沒有站的空間了,就是這樣前往台灣了,這是1949年,最後一艘開往台灣的登陸船,也是一段神話的開端。

    (觀高秉涵事跡有感,決定寫一篇我自己的神話。剛剛寫書,感覺有點流水,今後逐步改之)



  
相關:    武道大帝  逆劍狂神  劫天運  特拉福買家俱樂部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淬塗原罪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淬塗"
360搜"淬塗"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7s 3.908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