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芷瀲見姐姐臉上陰晴不定,顯然有所隱情又不肯說,當下把心一橫,悄悄凝神用觀心之術觀去。不料被朱芷凌看在眼裏,當頭一喝:「你膽子越發大起來了!竟然來觀我!」
趙無垠不明就裏,忙勸道:「太醫剛說過要靜養不可動怒,你怎麼轉身就忘。」又轉向朱芷瀲道:「妹妹,且不說這消息是否穩妥,如今你姐姐身懷六甲,臥病在床,連今日早朝都休了,你何苦急這一時。等你姐姐精神好些了,再上島尋人不遲啊。」
朱芷瀲聽了,也有些悔意,好歹也該顧及姐姐的身子。不料朱芷凌依然怒氣沖沖,說道:「南華島是我國中重地,豈能說搜就搜。莫說我今日精神不濟,就是過些日子,我也不許有人上島去搜!蘇曉塵不過是個外臣,與國事相比孰輕孰重,你是我朱氏宗室之女,難道掂量不出來麼?」
朱芷瀲平日裏何曾被這樣對待過,便是母皇也捨不得如此訓斥她,如今被姐姐劈頭蓋臉一陣責罵,又聽得決不許有人上島去搜,心中的念想被生生地砍斷,不禁怒火中燒起來。
都是朱氏的女兒,性情都是一般的倔強。
朱芷瀲覺得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硬是強撐着不讓流下來。既然求姐姐沒用,何必還要耗在這裏?她一言不發站起身來,什麼話都不說,轉身便往外走。趙無垠剛要勸,朱芷凌又是一聲喝:「由她去!再無人約束她,越發要不像話了!」
銀花見此情景,也告退了一聲,跟了出去。
趙無垠嘆道:「其實你何必對她如此急躁,畢竟有些事情她不知道。」
朱芷凌皺眉道:「不知道為何,我今日心郁得很,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你說這蘇曉塵怎麼會跑去南華島?他到底和那裏有什麼干係?」
趙無垠正要說話,撫星台長史急匆匆地趕進來。
趙無垠顯得很不耐煩:「不是說了今日休朝麼?這會兒子還進來做什麼?」
長史一臉難色,回道:「兵部尚書有急奏。」說着,遞上了奏章。
朱芷凌一聽是兵部上奏,顧不得身子乏軟,強撐着坐起來取來細看。只見她越看臉色越是凝重。看完後一言不發,令道:「你們都下去。」
待眾人退下,朱芷凌才把手中的奏章遞給了趙無垠。
趙無垠急忙看了一遍,掩不住一臉的訝色:「蔡……蔡守信死了?」
朱芷凌喃喃道:「當初我不過是想讓他出城轉一圈擺個架勢,他怎麼會這麼巧就遇上了血族首領血焰王親自帶了五千兵馬埋伏在城外,撞了個正着……」
「這血焰王出手如此狠辣,將蔡守信殺了不說,竟沖入城中將蔡守信府上之人全部殺死,還將一家老小的首級都掛在了城樓上?」趙無垠倒吸一口涼氣。
朱芷凌深鎖眉頭道:「如今假戲真做,還做得驚天動地,引得兵部尚書親自來奏報,堂堂一州知府被斬於馬下,母親應當不會再坐視不理了。只是我總覺得有些蹊蹺,伊穆蘭五千人馬雖不算多,但這已是近四五年來最多的一次了。而且還是血焰王親自南下帶兵伏擊,未免太過巧合……」
趙無垠口中嘖嘖稱道:「不愧是伊穆蘭第一凶神,真叫人聞風喪膽,只能說蔡守信的運氣太差了些。」
朱芷凌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說起來,這蔡守信的兒子不是娶了你舅舅的女兒麼,他這樣一家子都被砍了腦袋,你舅舅豈不是要傷心欲絕?」
她看向丈夫剛要安撫他幾句,卻見丈夫臉上冷笑道:「砍了便砍了,我舅舅的那個女兒,從小便跟她爹一樣,對我百般羞辱,死有餘辜。我舅舅視她為掌上明珠,視我如同草芥。如今她死了,正快了我意。」
朱芷凌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快:「無垠,縱然他們過去對你有千般不是,你這樣說也未免太狠心了些。」
趙無垠挑了挑眉毛,攤手道:「又不是我砍了他女兒,與我何干?再說了,多虧了他們一家子丟了性命,才把這事兒鬧大了,你想在你母親面前建言北伐不是更有的說了麼。我答應你,以後不記恨她便是了。」
終是自己的丈夫,朱芷凌皺着眉頭也不想再說他什麼,何況她也沒這份閒心為了個外人與丈夫再生齟齬。
「你且扶我再躺一會兒,我覺得頭疼得厲害……我還得好好思量一番,再去來儀宮找母親說這北伐之事。」
趙無垠依言替她身上掩了條薄毯,沒事兒人似地出殿去了。
壺梁閣,太液湖邊。
淡黃色的蘆葦花從茂密如雲,隨風起伏。朱芷瀲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那條銀邊小船毫無生氣地泊在一旁,任由波浪推涌。
大蘇,你為什麼會去了南華島。你是去找什麼東西嗎?還是有人把你帶去了那裏?
朱芷瀲毫無頭緒,她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去了那裏。但有一點她很清楚,蘇曉塵和南華島唯一的聯繫就是自己把他牽扯進去的南華銷金案。如果不是這樣,他一個外臣怎麼會和南華島扯上關係呢?
如今姐姐斬釘截鐵地說不讓人去搜查,我還能去求誰?母親?不不不,母親還不知道我與大蘇的兩情相悅,倘若知道怕是阻攔還來不及。二姐與蒼梧太子門當戶對都嫁得那樣辛苦,母親定不會允許我與大蘇在一起的。
可這世上除了母親和姐姐,還有誰能幫自己?
老楊?
也不行……老楊前幾日就出宮和他舅舅回伊穆蘭探親去了,聽說要好些日子才回來。
朱芷瀲心神恍惚地上了船,隨意撥了幾下船槳,也不知要划去何處,順着輕風飄在湖中。
曾幾何時,自己也和他那樣無憂無慮地蕩漾在這碧波之中,有說有笑地聊着天南地北。這才隔了多久,便失了音信,不知去向。更奇怪的是,蒼梧國不提他,姐姐也不找他,他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如煙消散了,在這世間只有自己一個人還在追尋着惦記着他。
大蘇,你說過的,我用小舟載你多少次,你就騎馬載我多少次。如今你還一次都沒有帶我騎過馬,就不見了麼?你說有了馬,有了船,這世上便沒有什麼去不了的地方了,可如何我現在覺得哪兒也不想去,哪兒也去不了呢?
大蘇……你到底在哪裏?
朱芷瀲收了船槳,支起白色的墨蘭帳,身子蜷在船里,一動也不想動,任由小船慢慢地被波浪推入了一片荷葉從中。
忽然,她耳邊傳來兩個宮女的聲音。
「姐姐,你看那邊的荷葉長得更好,我們去那裏采些蓮子吧。」
「好啊。」
「姐姐,我累了,你替我剝幾顆蓮子吃好不好。」
「又要我替你剝呀?我也累了呢。」
「可是,你是我姐姐嘛,替我剝幾顆又有什麼的呀?」
年長的那個姐姐噗嗤笑了一聲,道:
「你都十六歲了,有手有腳的,總讓姐姐幫你,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長大。」
「姐——姐——」妹妹的聲音里滿是撒嬌的意味。
兩人歡笑聲漸漸遠去,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聽在朱芷瀲的耳中。
我有手有腳,卻總依靠着母親,靠着姐姐,沒了她們我便一事無成。難道我一輩子都要這樣下去麼?
朱芷瀲腦中忽然如開竅了一般,她猛地坐起身來,望着眼前碧葉連天的荷葉叢。
母親和姐姐不能幫,那就靠自己!
大蘇,我這便親自去南華島找你。
我一定要找到你!
* * * * * *
萬樺帝都,太師府。
後花園的涼亭中,慕雲佐正隨意拿着一本軍略看着,心裏想的卻在別處。
世人皆稱他慕雲佐善斷而不善謀,其實就算是善斷之人,哪裏有那麼容易斷的。他從小就仰慕他的二叔慕雲鉉,也承襲了他二叔不少的本事。善斷,就是他二叔最拿手的一件事。
二叔慕雲鉉常說,世上之事,當斷則斷,靠的不是一時的衝動,而是對通局的把握。事有利弊,必有取捨,權衡輕重,再藉助兄長的謀略,打破不利的局面才是制勝之路。
回想起兄長去世已有一年,他也足足地蟄伏了一年。起初的幾個月確實是大病了一場起不了身,不過並不像母親故意在外面散播的那樣舊病不起不能理事,他只是在等待時機。
在這盤棋中,無論母親如何解釋,他都斷定溫帝李厚琮對慕雲氏心存誅意。不管兄長之死與溫帝有多少關係,在這一年裏,他已將慕雲氏的門閥拆得七零八落,朝中自己手上可控之人已經不足一二。而武官之中尚對慕雲氏能言聽計從的更是少之又少。如今要想正面與溫帝相抗,君臣名分在前,他是沒什麼勝算的。
手中兵權已釋,朝中也沒了左右,想要東山再起有所圖,確實不易。
兄長,你若尚在,該如何是好。
慕雲佐正思索間,母親黎太君從亭外走來,神色有些匆忙。
黎太君入了亭子,屏退了左右,臉上陰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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