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絕凌峰崖吹落的飛雪寒風將整座寶坻城籠得一片灰白,仿佛整個世界的生機都已被凍結。
然而寶坻城內的議政廳里卻是暖意融融,座無虛席。
大巫神溫蘭一早便以國主之命,將三大族為首的百族首領盡皆召喚到大廳之內,蘇佑也坐在國主的御座上,漠然地看着下方人頭涌動而鴉雀無聲。
據說,從碧海國傳來了新的軍情。
蘇佑看着溫蘭泰然地坐在那裏,腦中想起前幾日祁烈告訴他關於父親的一切,忿恨之意幾乎要血涌心頭。
不過他知道,復仇的時機還沒到。
「聽說大巫神得了最新的軍報,既然百族之首都已聚集在此,那就請大巫神將軍報通曉眾人吧。」
蘇佑的語氣很平靜,在旁人聽來,這位國主居然還有一絲心不在焉的懶怠。
羅布見蘇佑一副精神疲倦歪坐在那裏的模樣,暗笑這小子是不是被那張合歡春色如意榻搞得散了架,連坐都坐得不穩當了。
溫蘭先是朝蘇佑行了一禮,繼而轉向眾人道:
「我伊穆蘭國自二十五年前兵敗鐮谷,無一時不牢記前恥,無一日不痛定思痛。回顧這二十餘年來,我各族勇士心聚一線,雖有驍騎鐵甲而不雪仇,為的就是能讓伊穆蘭的百姓們過上平靜的日子。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電腦端::/
溫蘭話鋒一轉,語氣驟然變得憤然:「……那碧海國賊心不死,蒼梧國狡詐多詭,竟然勾結於一處欲北伐我伊穆蘭國!此等無義之師,我等豈能聽之任之?眼下蒼梧國懷了鬼胎想要坐山觀虎鬥,已將十萬兵退回了萬樺帝都,碧海國卻還是執迷不悟將六萬大軍陳於霖州城外,明皇朱玉澹還口出狂言說要御駕親征,試問各部族的兄弟們,能不能忍?!」
廳中頓時騷動起來,無不大聲叫嚷道:「不能忍!決不能忍!」
溫蘭任由群聲鼎沸了一陣,方伸手止道:「我伊穆蘭國向來仁義在先,虎師在後,既然碧海不仁妄圖以卵擊石,我等自然要當頭棒喝。正所謂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次就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這朱玉澹的愚行,她碧海國大軍未拔,就先失了主帥她們碧海的儲君朱芷凌!」
廳中又是一陣騷動,朱芷凌的名頭這些年來早已天下皆知,文武雙全的儲君實是不容小覷,不料竟然已經死了。
蘇佑儘管心中無比震驚,臉上依然毫無表情。
朱芷凌……死了?那個在大殿之上盛氣凌人地將太子李重延逼出一身汗,又能搖身一變裝病示弱在撫星台上把陸文馳層層盤剝的朱芷凌已經死了?
小瀲,若見了你,我該如何安慰你才好。
溫蘭繼續高聲說道:「朱芷凌死了,朱玉澹卻還不思回頭,反而變本加厲。我昨日得到從太液城中傳來的消息,她已從碧海四州調來了最得意的四大將軍,想要在霖州與我等決一死戰。聽聞那四將軍個個武藝超群,軍謀了得。我想問問大家,可有人願意為陣前先鋒與之對陣?」
伊穆蘭的眾部族被溫蘭方才的一番說辭誘得心潮湧動,紛紛叫道:
「我願意去。」
「大巫神,先鋒必須由我來。」
「四將軍算個鳥,看老子一對銅錘砸他個稀巴爛!」
「都是女的吧?年紀大的砍了,年輕的留下!啊哈哈哈。」
吵嚷聲此起彼伏,互相毫不退讓。
溫蘭開口道:「諸位勇士的精神可嘉,然而此先鋒之職乃是對陣前第一重要的大事,倘若有失,必然動搖全軍的士氣,絕對不可兒戲。」
話音剛落,只見一年輕男子已經大步踏上前來拜倒在地上。
「拜見國主和大巫神,我是阿克齊族的薩拉木,我爹爹是阿克齊族的族長,他老人家年邁體弱不能前來效力,但這次隨軍出行前他叮囑我說,碧海一戰定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阿克齊族人的勇猛!大巫神請看,我把我的兩個弟弟都帶來了,不管碧海國是四將還是四十將,只要我們兄弟三人上陣,來幾個就殺幾個!絕不會讓大巫神失望!」
溫蘭尚未發話,人群中又出來一男一女,二人一同踏上前來,也拜倒在地上。只見男的生得高大勇猛,臂粗膀圓,女的一身黝黑皮膚,腕上箍了數個金環,一頭銀髮披在裸肩上。 : :
「大巫神,我是墨倫族的族長拉布思。這是我的妻子,也是密蘇族的女族長扎可娜。墨倫族的鐵矛是伊穆蘭第一,密蘇族的飛鏢也是百發百中!大巫神盡可放心,只要讓我夫妻二人上陣為先鋒,那碧海四將要活的還是要死的,都只是一句話的事!」
話音剛落,拉布思朝身邊的妻子扎可娜使了個眼色,扎可娜立時會意,將雙手一抬,只聽「兵零嗙啷」一陣亂響,眾人尚未看清發生了何事,已覺眼前一暗,大廳兩側的燭火竟然瞬間被擊滅了七八盞,
伊穆蘭人好武成風,向來以強者為尊,眼前扎可娜露的這一手暗器功夫引得廳上所有人都紛紛喝彩,竟無一人覺得在御前顯露兵刃有何不妥。
先前阿克齊族的薩拉木不由覺得臉上無光,轉身對拉布思喝道:「你說你墨倫族的鐵矛伊穆蘭第一,敢不敢和我阿克齊族的三刃刀法比一比?」
拉布思已是年過三十正值壯年,絲毫不把這薩拉木放在眼裏,嗤笑道:「別說是你一人,就是你叫上你那兩個弟弟一起上,我手中這支鐵矛也足夠了。」
薩拉木的兩個弟弟與哥哥從小一起習武,心意相通,一聽拉布思這般挑釁,立時跳出人群站在哥哥左右兩側,已是擺出三刃合一的陣勢。
溫蘭一皺眉,喝道:「休得無禮!這是在國主御前,不是在軍營的校場!都把兵刃給我收起來!」
溫和本來坐在溫蘭的身旁,此時也站起身來,呵呵笑道:「各族勇士都是忠心可嘉,不過此次對陣非同小可,先鋒的人選確實要慎之又慎。說起來,咱們伊穆蘭國最勇猛的部族非血族莫屬,怎麼不見血焰王說話啊?」一句話,將眾人的眼光全都引向了血焰王祁烈。
祁烈抬眼看了看溫和便轉過臉去,似是完全沒聽到,純粹當成了耳旁風,根本不給溫和留面子。
血焰王祁烈不說話,血族的人自然一個都不敢開口。
大廳之上忽然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安靜。
溫蘭知道血族之人好勝之心向來強過其他族人,所以故意先出言引得那些爭着揚名立萬的小部族眾來引誘祁烈自告奮勇,不料祁烈卻並不上鈎。
「血焰王麾下的血煙八騎乃是我伊穆蘭人盡皆知的猛將,如今各部族的勇士都搶着要任先鋒為國主效力,如何血焰王卻沒什麼動靜啊。」
溫蘭畢竟是大巫神,他發話詢問,祁烈不好像對溫和一樣再熟視無睹,應聲道:「我帶着血族所有的勇士到這寶坻城,為的就是為國主效力,絕不會推託。不過我血族領地在伊穆蘭最北端的苦寒之境,物資糧草供應途中多有不便,我若就此率眾南下,心裏總是放心不下。既然已有其他部族的勇士紛紛請纓,我血族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說完,祁烈向眾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只管爭奪這先鋒之職,血族毫無興趣。
溫蘭心中暗罵,這祁烈果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給點好處,便奇貨可居起來。初陣對敵最是重要,其實自己早已打定主意想要用祁烈的血煙八騎好好打響這第一仗,但祁烈若不肯點頭,他也號令不了這八騎驍將。
想要驅虎,豈能捨不得割肉?
溫蘭微微一笑,點頭道:「血焰王的顧慮很是在理,其實對於血族補給的擔憂我也頗有同感,不如這樣,從此刻起就將刃族北部的冰風城劃歸血族的領土轄內,有了冰風城做中轉補給的據點,血焰王可能安心一些了麼?」
羅布一聽,心中一陣絞痛。
冰風城雖比不上寶坻城財寶滿貫,卻藏了不少珍奇的礦石。溫蘭張口就把冰風城劃了出去,他連搬空城池的機會都沒有。他剛想抬頭討價還價,溫和從旁已一道目光投來。
羅布自然知道溫和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頭又咽了下去。
祁烈聽溫蘭這樣說,略一點頭道:「大巫神肯這樣說的話,我祁烈確實能放心了……」
溫蘭見他話語間鬆了口,追問道:「那麼說,血焰王是肯讓血煙八騎來任這先鋒了?」
「不!」祁烈一口拒絕。
溫蘭心中頓時生了怒意,這祁烈……難道貪得無厭還要再加碼?沒想到你區區血族,竟然也有一日想要與我刃族來做生意!
祁烈站起身來,朝御座上的蘇佑恭敬地行了一禮,高聲道:「血煙八騎自然會隨大軍南下,但是這先鋒之職關乎全軍士氣,所以我祁烈決定親自上陣來做這先鋒!」說完,手中七尺的巨闕劍鞘往地上一戳,頓時將花崗岩的地面戳出一個坑來,整個大廳迴蕩起一陣碎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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