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也別上街買菜了,我看賣菜的也都收攤了,你去了也是白去,這幾日就家裏的存糧湊合着吃點兒吧。」
女人只得應了一聲,緊緊地摟住孩子。
一家人看着院中天井的那方天空,一同嘆了口氣。
這二十年的太平日子大約是要到頭了。
這邊郝師爺離了巷子,緊着往東城門趕去。一路上城中百姓的人跡漸少,時不時地還有鷹族和血族的士兵疾馳而過,馬蹄揚起遠近塵土一片,令人避之不及。
進出寶坻城都不是什麼問題,但棘岩城的手令郝師爺確實沒有準備,他怎麼也沒想到羅布會連人帶財寶全都轉出寶坻城去。
但既然打聽到了去向,就還算是幸運。
自己孤身一人潛入棘岩城應該還行,但出城時要帶着兩個老人,可就有難度了。
事到如今只能隨機應變了。
有一件事郝師爺的心裏從未動搖過。
不管冒多大的險,也要把大虬的爹娘帶走!
棘岩城在寶坻城的東北方,按那孩童所說,若莫氏二老的馬車是昨晚動的身,那麼大約也要一天左右的行程。
郝師爺思量了一番,在城中尋了個商館,挑了一匹不起眼的黃驃馬。他常年在商館打點生意,頗有相馬之術。他挑得這匹黃驃馬雖然看着瘦弱,腳力卻是一等一的好。
不過一時三刻,郝師爺已在附近採購了些乾糧清水,跨着馬急急地向東奔出城去了。
秋後的伊穆蘭國時不時地就開始有風沙肆虐,不過寶坻城地處較南,沙塵並不大,除了白日與夜裏驟暖驟寒,氣候倒還不算太壞。
郝師爺單人匹馬地向東一路夜奔,一刻也顧不得休息。
一則夜間趕路較為隱蔽,不易為人察覺。
二則倘若運氣好,還有可能在莫氏二老未進城之前就能截下來。畢竟自己沒有出入棘岩城的手令,一旦進了城,再出來就不容易了。
世上的事有時真是機緣巧合。
這幾日裏寶坻城裏的駐軍紛紛都被羅布派去搬送金銀財寶。金銀這東西看着賞心悅目可搬起來沉甸甸的簡直費死勁。尋常兵士搬上一天就腰酸背痛,可比急行軍還要累。
帶着莫氏二老去棘岩城的幾個兵士前一日就是幹了這樣的苦差事,肚子裏正罵爹罵娘地抱怨,可巧遇上個輕鬆的差事——護送兩個老人去棘岩城。
幾個兵士都是老油條了,他們尋思棘岩城離寶坻城確實不遠,但要是走得太快,回去少不得又要輪到搬金銀的苦差事。
索性走得慢一些,夜裏靠路邊睡上一覺,到了棘岩城就說路上遇上風沙了沒敢動不就完了?
於是莫氏二老的馬車就在前面慢吞吞地走,郝師爺的黃驃馬在後面急匆匆地追。
這一快一慢間,郝師爺竟然在第二天晌午時分追上了馬車。
刃族的馬車上都是有獨特的標識的。
載人還是押貨,刃族自己人之間都是一目了然。
郝師爺遠遠路瞧見了那馬車,識得車旁的旗號和標識應該正是莫氏二老,心下一喜。
馬車是追上了,可這人要怎麼截下來?
郝師爺手搭涼棚一看遠處,棘岩城的城門已是近在咫尺,自己若是出手,眼前這幾個兵士雖不在話下,只要有一人扯着嗓子喊聲救命,立刻就會驚動守城的兵士,到時候就算劫着了人怕也難逃多遠。
馬車正一點點地靠近城門,一入城門怕是就更難了!
郝師爺不覺腦門上急出一頭汗來,他把心一橫,脫去了行腳商人的衣服,露出一身素日在商館裏穿的師爺的行頭,胯下一夾馬腹,急急地朝馬車追去。
車上的兵士望見城門在即,心中正沮喪偷閒的好日子到頭了,忽聽到車後一聲喚:
「前面的馬車且停!」
幾個兵士向車後看去,只見一個身形瘦削之人跨着一匹黃馬邊揮手邊趕了過來。
郝師爺追到車前下了馬,對着幾個兵士氣勢沉穩地問道:「車上坐着的可是莫氏二老?」
兵士們見他舉手投足都是刃族人的樣子,穿的是一副師爺的行頭,看着弱不禁風,這架勢卻不小,一時摸不清他是什麼來頭,當下一怔。
莫氏二老在車中聽聞問話,早已掀開車簾探出頭來。
郝師爺一看,老嫗眼下有顆黑痣,老翁的樣貌更是與莫大虬十分相似,當下更無懷疑。
「我是奉金刃王親下的密令,特來接車中的莫氏二老入城,你們怎麼走得這樣慢!」
郝師爺對着二老行了一禮,最後一句話卻是撇給那幾個兵士的。
兵士們途中拖沓本就心虛,先聽郝師爺說出車中是誰,又被郝師爺說中車聲色俱厲的一聲問,當下顧不得懷疑他是誰,倒先急着開脫起來。
「金刃王令我等要好生護送二老,沿途路上顛簸,怕二老辛苦所以行得慢了,皆是出於好意。敢問您是……」
郝師爺一時想不出編個什麼身份好,冷冷地掃了一眼眾人,口中強辯道:「憑你們也敢問。」
兵士們既然是老兵,就不會是愣頭青。聽郝師爺這麼一說,反而生了疑心。
「既然是奉命而來接應,可有憑證?」
郝師爺依舊冷哼一聲,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探去,摸出一枚東西來。
兵士們一看,皆是一驚。
這是刃族軍銜在千戶之上方能執有的軍牌,想不到如此乾瘦之人竟然會是千戶。
郝師爺見兵士們驚疑,趁勢壓低聲音道:「車上之人乃是駐守碧海國的莫大虬的雙親,此事極為要緊,金刃王怕你們有閃失,故而特命我在城門相候,你們到底去哪裏了,害我在坡上高處望了一早上都沒瞧見!」
兵士們見先前故意繞了彎路的事都被戳破,更是心虛,狡辯道:
「都是被蛇驚了馬,才多繞了些路,小人們實不知大人在坡上等候,還望大人恕罪。」
郝師爺見兵士們已不再懷疑,心中暗鬆了口氣。這令牌是當初莫大虬塞給自己的,他起初還道用不上,不想在這裏救了急。
車上的莫氏二老看看兵士又看看郝師爺,全然摸不着頭腦,以為真是這麼一回事。
郝師爺順勢上了馬車,指了指自己那匹黃驃馬道:「這匹馬送你們了,回去省些腳力,我見那邊不遠處還有個馬販子,你們其餘幾個也去買一匹,錢我出了。」
說着,拋了兩個銀錠子過去,把幾個兵士喜得眉開眼笑。
郝師爺心想的是趕緊把兵士們打發走,自己就好駕着馬車朝南脫身回碧海。不料這邊兵士們還沒走,守城的兵士卻過來了幾個,為首的一人不耐煩地大聲嚷道:
「你們幾個,婆婆媽媽的到底入不入城!」
護送的兵士急忙應道:「我們不入,這位大人要入城!」
郝師爺暗暗叫苦,真是前有狼後有虎,才截下了人,說什麼也不能入城去,當下心急如焚,只得強作鎮靜。
守兵見郝師爺不作聲,越發煩躁起來:「哎,我說你這個人,到底入不入城?」
護送的士兵得了郝師爺的銀子,當下有些討好,忙勸道:「守城的大哥,這位可是奉了金刃王之命在此接人入城的。」當下故意把金刃王三個字咬得響亮。
守兵一聽,皺眉道:「既然是奉了命,還不趕緊進去?大鄂渾和金刃王的車駕馬上就要到了!你攔在門口是不要命了麼?」
話音剛落,一旁已有兵士遙指着坡上塵煙驟起,驚呼道:「來了來了!那不是大鄂渾與金刃王的車駕麼?」
所有人一同回頭看去,只見遠處浩浩蕩蕩的隊列正朝城門長驅而來,行儀威武,旌旗滿揚,赫然是國主御駕親臨的陣仗,直把郝師爺看得心中叫苦不迭。
扭頭想要逃是不可能了,眼下只能先進城去,再圖計議。
守兵起初還想要看郝師爺的入城手令,眼見大鄂渾的御駕已至,哪裏還顧得上盤查,趕緊吆喝着郝師爺驅車入城,自己則伏在路旁,只等迎駕。
世上的事便是這般風雲不測。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郝師爺硬着頭皮駕着馬車入了城且不提,這邊金刃王羅布確實是陪着大鄂渾蘇佑到了棘岩城。
準確地說,是羅布死皮賴臉地拽着蘇佑來的。
南攻在即,羅布每晚只要一閉上眼,就仿佛能看見太液城裏的無數珍寶在空中飛舞,只等着他去一網打盡。
他暗暗拿定主意,將來一旦拿下了華美無比的太液城,定要把島上的太清九殿全用黃金包上一圈,方顯我刃族的氣派!
碧海明皇的大內庫房裏也將全成為我羅布的庫房!
不過算盤總不會這麼如意,屆時鷹血兩族肯定會跳出來分一杯羹。羅布思前想後,覺得很有必要在小國主身上先未雨綢繆一番,給他灌點迷魂湯,想辦法讓國主點頭答應許我刃族最先入太液城,那麼就可以佔領庫房這一關了。
怎麼灌呢?自然是送東西最好了!
我羅布富甲天下,任你的心思再是銅牆鐵壁,就不信找不出一樣你瞧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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